寧承玉眸子裡像是化開的冰湖,緩緩朝杏兒看去。
杏兒此時也是一臉緊張之色,說道:“奴婢揪住了兩個聽牆角的丫頭,說是那些來提親的人,說到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
京城第一美人。
春雨幾乎在聽見的第一瞬間感到恍惚,這個稱呼,很多年前也是屬於她另一個主人的。
時光流轉,這個稱號,終於落到了她另一位主人身上?
“消息確切是從明月酒樓傳來的?”寧承玉淡淡擡起眼,“有沒有說到具體誰人?”
杏兒這會兒搖搖頭:“奴婢聽好幾個上門的人,都提到了這個酒樓,但是並沒有說到是誰。小姐,這應當不是一個人傳出來的。”
春雨此時不禁想起,問道:“難道王琴公子,讓小姐去明月酒樓,便是這個意思?”
三個人一時都沉默了,還是杏兒緊張道:“目前聽來的消息……也並沒有對大小姐不利的,也許大小姐不用擔心。”
稱讚小姐的美人,這無論如何不算辱沒吧。
杏兒不由又瞥了一眼寧承玉,大小姐的容顏,早已不是第一次讓她驚歎了。
她甚至從女子私心揣測,每次看見那位夫人看大小姐的時候,那眼神中何嘗不是有着妒忌?
寧承玉的脣邊划起一道線,慢慢抿出了一個弧度來:“美人?”
春雨覺得從大小姐的聲音中聽出了譏諷。
片刻後已經聽見大小姐淡淡道:“這稱呼除了引來一些浪蕩鼠輩,還能有什麼用?”
浪蕩鼠輩、這……
春雨欲言又止,還是按捺不下提問道:“小姐,您不去跟夫人商量商量嗎?”
不等寧承玉說話,杏兒已經提高聲音道:“你想讓小姐商量什麼?”
春雨一時有些紅了臉:“這畢竟是小姐的終身大事……”
杏兒有些無言,看向寧承玉。寧承玉撫着護甲:“沒什麼好商量的,左小婉做的事,從來不會給你商量的機會。”
春雨那頭見大小姐還是這幅不焦急的樣子,實在已是不解,如今求親的人已經上門了,無論如何,大小姐已是被迫到牆角,此時不該主動一點嗎。
杏兒上前道:“大小姐,可需要奴婢再回來伺候?現在既然那位夫人專心在大小姐的事情上,想來小詩姑娘那邊暫時安全了。”
這麼考慮也沒不妥,但寧承玉道:“不用你回來,需要的時候,我會叫你的。”
杏兒掩過失落:“奴婢知道了。”
“春雨,跟我回房吧。”寧承玉慢慢走着,她眸色幽然,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宮廷門外,龍蜿蜒的崎嶇石道上,一個頎長的身影卷着袖子,慢慢從百官之中走出來。他穿着青碧色的蟒服,和周圍下了朝,步履匆匆的百官不相容,這個身影走的慢條斯理。
路過旁邊的百官們,只來得及朝那個身影投上一瞥,就好像觸到了什麼機關一樣,迅速地移開了眼睛。
等到人都散差不多,一個老宦官才走上前,靠近那身影。這
個宦官身上,也穿着有品級的服飾。“四殿下。”
輕輕傳過來,那人影繼續朝前走,卻放慢了腳步。
老宦官立即追上了,壓低聲音說:“四殿下,江府的人求見殿下。”
祁晉一邊扣着袖子,一邊慢慢開口道:“除了江侯爺,江家的其他人不見。”
老宦官低聲說:“是江小姐。”
祁晉沒有說話,只是放下袖子,依然不緊不慢往前走着。
老宦官眼神閃爍,嘆息一聲,暗想殿下果然是早心中有數,才說除了侯爺不見其他江府人。
老宦官快步趕上,一直到出了二門,才悠悠道:“最近城裡有些傳聞,不知道殿下想不想知道。”
老宦官說話必有意圖,祁晉的腳步更慢。
老宦官精神振奮,徐徐說道:“最近這城中,突然有人掛出了一張所謂美人榜,將京城的各大閨秀,都明碼標價。那第一美人,更是在城裡掀起了風浪……”
祁晉眼裡閃過一絲趣味。
以他之身份,顯然不會對這個消息一無所知,那麼此刻,如此耐心地聽宦官說話,自然是更有所圖了。
老宦官眼裡閃過一笑:“只是,老奴打聽過了,這雍月閣的美人榜,十年一次,每次必掛滿十天不止,然今次,卻只五天,就從城裡消失了。殿下以爲,是什麼人扯下了這榜單?”
天下美人,浮於現世,但總有一些貴門女子,家中顯然並不願意出現這樣的行徑。
那有可能是這些上榜的女子家人,通過什麼手段,撤下了榜單嗎。
老宦官見祁晉沒有答話的意思,卻笑着繼續說道:“可是往年來,這雍月閣掛出多次美人榜,上榜的閨秀也不少見京城名門,可從來沒有哪一次,像這次一樣,榜單隻掛到一半時間,就被人給撤下來過。”
祁晉目光幽幽,脣角,卻淡淡漾出一絲笑。
這就說明,把榜單撤下來的人,遠比榜單中其他人家,更人勢力,更有權力。
榜單中的閨秀身份,早就曝光於人外,誰家的家底,都已經一清二楚。
誰有這樣的魄力?
老宦官再次追上腳步低聲說:“殿下以爲,會不會是……那位殿下?”
那位殿下,說的如此隱晦,如此諱莫。
祁晉一腳已經踏出宮門,看着頭頂蒼天湛藍,他清冷地勾起了脣角。
“第一、美人?”江月兒的手指,在馬車的車窗上,劃下一道細痕。
羽扇輕輕說道:“小姐,榜單已經撤下來了。”
江月兒轉過臉來,臉上是怨恨,“有什麼用?全京城現在都認識她了。”
羽扇小心地說道:“不管怎麼樣,她也威脅不到小姐的。”
江月兒臉上扭曲,威脅?什麼是威脅?都是侯門之女,寧承玉出風頭,就意味着她這個侯門女失勢!她豈能看着這種事發生?
“殿下還是不、見我?”幾乎有些怨恨說出這句話。
羽扇不敢胡說,儘管知道會觸怒小姐,還是低頭道:“殿下府
上的人說殿下政務繁忙。”
江月兒扭曲臉道:“什麼政務繁忙,就是不願意見我罷了。”
儘管這是實話,羽扇還是不敢應聲。
自家小姐不得四殿下寵幸,這是明眼人都見到的事實,但是賜婚聖旨已下,不管怎樣小姐會成爲四皇妃,既然夫妻榮辱一體,祁晉從何處想都不該冷落江月兒纔是。
但是,偏偏不知道這位四殿下如何想的。
江月兒忽然又聯想到了其他方面,咬牙慢慢道:“殿下、是不是還因爲惦記着、這個鎮國侯家的小賤人?”
鎮國侯府嫡女位列第一美人的消息這兩天像瘋了一樣傳遍京城,她江月兒不信神通廣大的四殿下,會對此一無所知。
江月兒忽地狠狠一掌打在馬車窗上。
羽扇嚇了一跳,還是顫顫說道:“小姐……”
江月兒狠狠說道:“我要去見爹,我不信爹會袖手旁觀,看着我被這個小賤人騎在頭上!”
遠在鎮國侯府的寧承玉,大概永遠也想不到,她被這樣一個幾乎不相干的女子,這樣恨着。
羽扇一看小姐神色就知道不對,急急道:“小姐是懷疑,這榜單是……”
這麼一說,江月兒臉色更扭曲。
她想到了什麼方面,自然清楚,全部京城的人都奔着第一美人的名頭,涌向鎮國侯府提親,或許是有人不願意見到這樣的場面,所以出手把榜單給撤了。
江月兒這些閨中小姐,也早已打聽透了這所謂的美人榜,想要撤榜,可不是一般的勢力跟手腕能夠做到。什麼人不願意見到寧承玉被求親的人圍住,什麼人有這樣通天的手腕……
江月兒想着幾乎要瘋魔了。
羽扇知道這時候自家小姐已經誤入歧途,忙勸道:“小姐,不一定是四殿下的,四殿下畢竟已經選擇了小姐您,絕不會再爲了旁人做此事。”
不爲了旁人做此事?江月兒只覺得更恨,這次美人榜,她連末尾都沒有上去,難道她堂堂永安侯府嫡女,就這麼不堪入眼嗎?!
再想到那被她唾棄的女子,卻高高在上的,成爲了第一美人,理所應當的受着衆人膜拜,她覺得五內都要焚燒盡了。
她一定要告訴她爹,她一定不讓那失去母親的孤女站在她的頭上,她纔是四皇妃、她纔是那個……有可能母儀天下的人!
坐在旁邊的羽扇,如果此刻知道自己的小姐心裡在想着什麼念頭,怕是能直接嚇死。
她作爲貼身侍奉的丫鬟,頂多也只是知道,自家小姐癡情四殿下,但是爲何癡情,中間有什麼原因,她一概也不知。
雲琮穿着影衛的夜行衣,一副剛剛辦事回來的行頭。經歷那次縱火事件之後,他第一次重新有資格踏足東宮的書房。這次的懲罰,對於他實在是太深刻了。
以至於他走進去,一時都沒敢擡起頭看祁夜。
直到祁夜停止了翻書的聲音,並端起一盅茶盞,雲琮估摸着,這時候回話正好。
他張嘴立刻說道:“殿下,榜單已經撤下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