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蔣邕與溫氏分別乘坐兩輛馬車,從溫家回到了蔣府。馬車從大門進了府,一直行到了二門處方纔停下了。蔣邕下了馬車,直接便要往前廳而去。
現在的蔣家,內外事務都由他一人管着,平時他又要去衙門點卯辦差,已經積壓了一大堆的事情。他這次娶妻,衙門裡給了他十日的假,他正要趁這個時候將以前未能處理的事情都辦好了呢。
所以說,蔣邕其實很忙的。忙到即便他知道了今天早晨溫氏又做了蠢事,但在弄清楚自家寶貝女兒並沒有吃虧後,他便懶得再教訓她了。
在蔣邕的想法裡,這次回門其實也是看看溫家人對溫氏的做法是個什麼態度。如果溫家父母覺得他們的寶貝女兒做的都沒錯的話,那麼這門姻親他便當成是另一個李家,以後也不必用心維繫了。但如果溫家父母知進退的話,以後倒是不妨多走動一下。據說,溫家大哥和溫家二哥人都還是挺不錯的。
“老爺。”一直注意着外頭的唐嬤嬤一看蔣邕下了馬車,連忙提醒了溫氏也趕緊下來了。她的一聲喚,讓蔣邕停了腳步。即便他還尚未認同她能成爲與自己比肩並立的妻子。但她既然已經嫁進了他蔣家門,在外頭他就會留給她應有的體面。
“什麼事情?”蔣邕面色平靜的看着雙眼有些發腫的溫氏,心裡暗暗點頭。看來她在溫家已經受過溫老夫人的教訓了。這樣便好,至少溫家父母是不錯的人,這門姻親尚能做得。
“老爺,妾身是想問問你,晚上能不能回正房用飯?我、我會煲湯,煲好了湯等老爺過去……”溫氏看着面容平靜的蔣邕,莫名的有些心慌意亂。她暗惱自己沒將話說好,只急的臉上開始泛紅起來。
蔣邕看着雙頰泛紅的溫氏,平靜的心裡古井無波。他在溫氏開始羞惱成怒之前,點了點頭淡淡的應道:“好,過會兒我回正房用飯。”
溫氏驚喜的擡頭去看他,卻見他已經轉過身往前廳去了。溫氏心中閃過一絲失落,但轉而又換上了滿腔歡喜。他願意回正房用飯了,是不是代表已經不生她的氣了?孃親說的果然沒錯,她只要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一下,他就不會難爲她的!
“夫人,咱們回去吧。”唐嬤嬤過來提醒着溫氏。老爺已經走得遠了,夫人還這般喜形於色的望着他的背影,實在有些失態。
“嗯,嬤嬤咱們快些回去。我以前學過好些煲湯的方子,咱們回去想想該做哪一樣纔好。”溫氏親熱的拉着唐嬤嬤的手,又道:“之前我對嬤嬤的態度太過苛責了些,嬤嬤莫要怨我纔好。母親已經跟我說了,你是她專門挑出來給我做陪嫁嬤嬤的。她還要我以後多聽聽你的意見呢。嬤嬤,你也知道我年紀輕,很多事情有時候看不明白,你可要時時記得提點一下我纔好啊。”
唐嬤嬤面上誠惶誠恐的笑着應了,心裡卻苦澀的嘆道:夫人這又是弄得哪一齣啊?
這幾日,唐嬤嬤跟在溫氏身邊,對她也算有了一定了解了。或許是因爲父兄嬌寵的緣故,她除了對溫老夫人尚有幾分怕之外,對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怕字怎麼寫。而且,她性子驕橫,若有人一旦不如她的意了,便會被記恨。這樣的主子,讓她怎麼敢時時提點?雖然老夫人對她有恩,但夫人是這樣的性子,她也不過就只能哄着她別往偏路上走太遠罷了。若夫人再真的犯了死心眼、鑽了牛角尖,她一個奴才又哪裡敢對她指手畫腳呢?
晚飯時,溫氏果然去小廚房裡親自煲了一鍋補湯。不過她這個“親自”吧,就是指點着廚娘該選用什麼材料,什麼時候加什麼料,用什麼樣的火候,最後再調個味罷了。身爲被嬌養了十幾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家女,她的親自煲湯也就是這樣了。與蔣婷那種窩在廚房裡,跟蘇姑姑一起,一樣樣的試做點心和菜品是完全不一樣的。
不過,這事兒誰又在乎呢。本來只要門戶不低的人家,一般也都是這樣教導女兒的。是以,等蔣邕回來看到桌上真有溫氏所謂親自做的煲湯時,還小小的驚訝了下。
他還以爲這女人當真無可救藥的蠢到家了,原來也不是呀。至少,她對這補湯的用料火候調味全都清楚,對它的功效也相當明瞭。這便證明,溫家對這個女兒,其實也是下了心思教了吧。不過人無完人,即使溫翰林和溫老夫人都是難得一見的厚道人,但他們的女兒卻顯然並非如此啊。
溫氏緊張的看着蔣邕喝了湯,期待的問道:“老爺,您覺得味道怎麼樣?”
蔣邕看了她一眼,沒有打擊她,只淡淡的道:“味道還可以。你也別看我了,快些用飯吧。”
蔣邕的態度雖然冷淡,但至少沒有給她難堪。溫氏心中充滿了旺盛的鬥志,笑容滿面的搖了搖頭道:“妾身伺候老爺先用完了,再去用飯。”
蔣邕輕輕的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麼,點了點頭由她去了。
好不容易在溫氏十分生澀的伺候下用完了晚飯,蔣邕便起身道:“行了,我先去前院處理些事情。你今日,不用等我,先自己休息吧。”
溫氏聽得一愣,而後惶然的拉住了蔣邕,雙眼含淚的問道:“老爺,您今夜……還是要歇在書房嗎?”
唐嬤嬤一看溫氏又失了冷靜,再一看瞬間就黑了臉的蔣邕,連忙對屋裡伺候的丫頭們連連擺手,帶着她們出了房門,還沒忘了幫他們將房門關上。
蔣邕下意識的看了唐嬤嬤一眼,暗地裡點了點頭,至少溫氏這個陪嫁嬤嬤不像她一樣蠢。溫老夫人也算對這個女兒很用心了。
“行了,放手吧,你這樣成何體統?”
溫氏怯怯的收了手,看到蔣邕青黑的臉,又忍不住後退了兩步,才讓自己稍微冷靜了下來。不過,她眼裡的淚水卻沒忍住,流了下來。
蔣邕看着默默流淚的溫氏,心裡有些煩躁。
事實上,他與女人交往的經驗並不多。十多年前的妻子李玉兒是個爽利性子。後來一直陪着他的女兒也長成了堅強樂觀的個性。是以,突然面對一個陌生女子的眼淚,他心裡還是稍稍有一點罪惡感的。
不過,轉念想一下這女人在進門這兩日做下的蠢事,蔣邕又覺得她哭得活該。至少,他眼裡,溫氏是個虛榮自私且毫無包容心的蠢婦。他爲這樣的女人感到抱歉,實在太沒必要了。
“別哭了,有事兒說事,沒事兒的話,我還要去忙別的事情呢。”蔣邕故作煩躁的說道。
溫氏看着蔣邕是真的很煩她哭的樣子,連忙抽出帕子來擦淨了眼淚,對着蔣邕盈盈下拜道:“老爺息怒,是妾身錯了。妾身不止今天錯了,昨天和前天也都做了錯事,才惹老爺如此厭惡妾身。妾身、妾身無法自辯,只求老爺給個痛快的責罰。責罰過後,求老爺不要再這樣折磨妾身了。妾身即嫁進這府裡,生死便都是老爺的人了。可老爺如今、如今……妾身實在是……”
蔣邕看着自己眼前雙目盈淚,嬌嬌弱弱仿若一陣風吹過便要摔倒的女子,眼裡卻晃過當年李玉兒進門後第一日晚上,身着一身粉緞衣裙對自己盈盈下拜的影子。那時的她,行禮時也是腰板挺直的看着他,眉梢眼角都含着笑,讓人看了便心中歡喜。
而眼前這個女子,低着頭、盈着淚,雖然顯得身段柔軟嬌弱動人,可爲何看在他的眼裡,卻只覺得厭惡煩悶?
“你先起來吧。既然自己求責罰,那我便給你責罰。”蔣邕直直的看着溫氏,冷聲道:“在你未生下嫡子前,這府裡的大小事務,除了你自己的丫頭管事,其餘的你均不可插手過問。不過,這事兒若傳到外頭去,於我蔣家不好聽,於你也不好聽,於你孃家也不好聽。我說的,你可聽明白了?”
溫氏心中一痛,閉了閉眼,收回了眼中淚,站起身來柔順的道:“老爺想的周到。如今,妾身年齡尚小,在孃家時也從未參與過管家事務。侯府人多事雜,這也不是妾身能管得了的。這些事,自然都還是由府中管事們管着,妾身跟在一旁學個一兩年,再慢慢的上手也不遲呢。”
蔣邕深深的看着好似突然變機靈了的溫氏,慢慢的點了點頭道:“既然你明白,那我就不多說了。這正院,以前都是由李嬤嬤統管着的。如今你住進來了,也不好讓她事事都越過你。這樣吧,正房裡的事情,讓唐嬤嬤協助着李嬤嬤吧。其餘的,偏院書房那邊,你還是不要過問了。”
溫氏咬了咬脣,忍下了,應道:“妾身明日便讓人從東偏院撤回來。”
蔣邕好似十分滿意她的態度,又點了點頭道:“你能如此明事理便好。今日,我實在有要事要去處理,回來的定然很晚。這不是我要冷着你,實在是沒有必要讓你一直等着。所以……”
“無妨,妾身願意等着。”溫氏怯生生的打斷了蔣邕的話,擡起頭來雙目脈脈含情的望着他。
蔣邕轉了目光,轉身留下一句:“你若願意等,那便等着吧。”然後,他便打開房門,出去了。
溫氏撫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心裡暗惱蔣邕一句話便收了她該有的管家權。不過,他既然答應了今晚會回來,那便是還沒有真正的厭棄她。
無論如何,她都要快些生下嫡子。只有生下嫡子,她才能不用這麼的委屈自己,才能真正成爲這府裡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