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免劉曜的聖旨很快就下來了。果然如同劉銘所說的一樣,沒有聖旨中沒有提葉側妃,也沒有提那六百萬兩黃金,只說了景王次子劉曦投敵之事。但因劉曜抗敵有功,所以功過相抵,只做出降低爵位的處罰。於是,原本應京城藩王爵位的劉曜,現在只得了個一等侯爵。據說,這還是慶王等列位大臣求情後的結果。
而這些對於已然擔驚受怕了數月的蔣婷來說,全都不算什麼。她只關心被關了近兩個月的劉曜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因此,接了聖旨以後,她立即就讓人拉馬套車,要去大牢裡把人接出來。
然而,當蔣婷剛剛跨出客棧大門,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那人穿着一身華麗衣裝,頭戴玉冠、腰纏玉帶,雙眼明亮、面帶笑容,除了臉龐稍微消瘦了一些以外,彷彿是剛剛出門訪友歸來,半點兒也看不出想象中的狼狽。
“我正要去接你。”蔣婷有些發呆的望着正眉飛色舞的看着自己的劉曜,雙眼有些朦朧了:“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劉曜笑容滿面的抱她入懷,絲毫不在意周圍羣衆的異樣眼光,溫柔的道:“你看,我好好的回來了。”
蔣婷忍不住回抱住他,撲進他懷裡又哭又笑的好一會兒,才抹掉自己的眼淚,擡頭認真的看向他的臉。而後,她心疼的道:“瘦了好多。”
“嗯,那裡沒多少肉吃。”劉曜隨意的答道,一邊牽了她的手道:“先帶我回房間,咱們在這裡說話讓人看着不好。”
蔣婷轉頭看向四周,果然看到了帶着各種詭異表情的人們,臉上騰地一下就紅了起來,急忙低下頭不敢再見人了。她從來不曾在衆人面前如此不莊重過!
劉曜毫不在意的對圍觀衆人們笑着點了點頭,示意跟在她身後的春桃頭前帶路,一邊拉着蔣婷的手走進了客棧。蔣婷火紅着臉低頭跟在他身後,卻沒有將手從他的手裡抽回來。感覺着他手裡的溫暖,她一直提着的心踏踏實實的落到了肚子裡,很安穩。
皇上指給劉曜的侯府是曾經的護國公府,給他的封號是平安侯。一開始,蔣婷與劉曜二人都沉浸在平安無事的喜悅裡,並沒有覺得這樣的封號與封府有什麼問題。但當二人站在剛撕了封條摘了門匾的護國公府門前時,俱都感受到了皇帝陛下心中對他們的深深惡意。
已經空置了兩年多的破敗府邸,甚至大門上還有半張封條在風中搖曳,而這就是他們的侯府。
劉曜嘆了口氣,看向蔣婷道:“這裡看來沒法住了。要不,咱們回嶺南吧。我現在就只有個空頭爵位,也沒什麼差事,想去哪兒都沒問題的。”
蔣婷默默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自己在京城還有幾處產業,不怕沒地方住,反而對劉曜道:“那咱們留下幾個靠得住的人,在京城把侯府重修一遍,總不能就讓它這麼破着。再有,我想去西北看一看父親他們了,也不知道承兒與嫺兒都長成什麼樣了。”
“好,那咱們就先去西北,然後再回嶺南。”劉曜十分爽快的點頭應了,又笑嘻嘻的道:“不過,我現在就只有個空頭爵位,產業什麼的都被朝廷連同景王府一起查收了。所以,夫人,以後我就要靠你來養活了。”
蔣婷笑眯眯的看着他一眼,總覺得經過這一次之後的劉曜,比以前開朗了許多。不對,是太過開朗了,總讓她產生一種眼前是變了個人似的錯覺。於是,她並不接話,故意說道:“放心,你身爲一等侯,是有俸祿的,還可以養家餬口的。”
“夫人,”劉曜大叫:“就那點兒俸祿,根本不夠養家的啊!”
“嗯,我聽說男人是不能亂花自家娘子的嫁妝的。”蔣婷認真的看着劉曜問道:“你身爲一個侯爺,總不能犯戒吧。”
劉曜猛地拉她入懷,語氣溫軟的貼着她耳朵央求:“那婷兒你把生意交給我打理。我幫你做事,這樣的話你養我總不犯戒了吧。”
蔣婷臉皮發熱的將他貼過來的腦袋推開,羞惱的低叫:“快放開,這樣成什麼樣子!”
又是這樣!自從這傢伙出獄以後,總是這麼不分時候不分地方的亂親近人,她都快沒臉見人了!他以前可從來不會這樣啊。
“那你先答應我。”劉曜緊緊抱着蔣婷不撒手,仍舊努力的要貼到她臉上去。
他們身邊跟着過來的丫頭車伕等人,此刻全都強忍着笑臉,低頭轉了身,不敢再看。侯爺對夫人真是越來越寵愛了。只是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這樣確實也有點兒傷風化吧。好在這會兒旁邊都沒外人,他們這些下人們就當沒看到吧。
“好,我答應你,快放手啊。”蔣婷氣弱的低聲應了,只覺得自己臉上快要冒火了。
“好婷兒!”劉曜笑嘻嘻的誇了她一句,又在她手心上親了一口,這才鬆了懷抱,改爲拉着她的手,說道:“那這地方就交給趙喜吧,他辦事一向穩當,讓他負責把這兒修整好了,咱們再回京城。”
“爲什麼要……”問到一半,蔣婷就閉了嘴。她看着劉曜那一副“你要敢求情我就生氣”的神情,心中默默爲趙喜點了根蠟燭。
誰讓他送金子的路上還亂髮善心,結果救了個裝扮成難民的細作,讓遠在京城的皇上知道了他們反常舉動的真相呢?結果送到西北的金子,全都被皇上暗中下旨押到了京城。到手的金子飛了,也怨不得劉曜會生他的氣。
然後,她便故作認真的點頭道:“你想的對,把他留在京城很合適。我回去就寫信,讓知畫帶着孩子也進京來陪他。”
見蔣婷只是稍微猶豫了下便同意,劉曜頓時就開心了。不過,他是絕對不會告訴她,自己爲何非要把那個趙喜從她身邊支開的。哼,婷兒是他的妻子,她的一切當然都要由他來守護才行。那個趙喜實在管的太多了!
“不過,趙喜是父親的手下,並不是我的奴才。”蔣婷稍微帶了點小心的道:“其實,當初父親讓他跟我去嶺南,是因爲擔心王府局勢複雜,讓他帶人保護我的。但現在這樣,我以後應該也用不着他了。所以,等他修整好侯府以後,不如讓他回父親那裡吧。”
只要趙喜不留在她的身邊,劉曜就一切都好。他心裡明白自己對蔣婷的獨佔欲好像有點兒太過了。但既然她自己願意讓那傢伙離開,他當然不會拒絕。
看到劉曜沒有要困住趙喜的打算,蔣婷也放心了。她並非無人可用,但自從跟隨蔣邕來到京城以後,趙喜便跟在他們身邊。相比起後來的一些人,趙喜當然更值得信任。
不過,既然趙喜現在失去了劉曜的信任,那她就沒有必要強留他在身邊惹得劉曜不開心。再說了,趙喜那樣有本事的一個人,一直跟在她身邊做個小管事也有些屈才了,還是回去跟着老爹去守衛邊疆,更合適些吧。
幾日後,京城北門外,孫芸與安泰郡主拉着蔣婷直抹眼淚。平寧公主大着肚子,昨日蔣婷已經去拜訪過了,所以今日送行她就沒有過來。主要是,她那位駙馬管她管的太嚴了。
“你們纔剛來了京城沒多久,怎麼又要走?”孫芸眼淚汪汪的看着蔣婷問道:“不能再留些日子嗎?就算侯府不能住,你們也能住到王府裡來啊。”
“對啊,爲什麼非得現在就走啊?”安泰郡主也是一臉的不捨道:“咱們幾個還沒聚在一起玩一次呢,你就要走了。就算非要回去,也等等我啊。”
田家的老二得了不少軍功,這次也封了個四品的武官,會跟着張青林一起去嶺南。所以,不久之後,安泰郡主會與自家夫君一起去嶺南。
蔣婷笑着解釋道:“你們不要這樣,我又不是不回來了。等侯府修整好了,我就回來。原護國公府的地方很大,我還打算在裡面修個荷花園子呢。到時候,再請你們去做客玩耍。”
“誰家修府邸主人不看着的?你怎麼就那麼放心的將事情交給下人去辦啊?”安泰郡主忍不住又說了一句。她雖然明白這事兒是自家堂兄辦的不地道。但人家是皇上,所謂君無戲言,她就算有心想要爲蔣婷抱不平,這件事也改不了啊。
“不是有你們在嗎?我們府上的事情,以後就要芸姐姐多多關照了。我在這裡先多謝了。”蔣婷笑眯眯的對孫芸施了一禮。
“咱們姐妹,不是應該的嗎?還用謝嗎?”孫芸氣惱的臉上泛紅,忍不住拿着帕子打了蔣婷一下。
蔣婷感激的笑了笑,然後又看向安泰郡主道:“等郡主到了嶺南,我會擺好宴席好好招待的。”
“嗯,我一定會去吃窮你的!”安泰郡主“惡狠狠”的說着:“你就等着吧。”
“那我可真要好好準備了。”蔣婷輕輕笑着,又對安泰行了一禮:“還要多謝郡主擡愛。”
“你又來惹我!”安泰郡主撲過去輕輕打了蔣婷兩下,忍不住抱着她的胳膊哭了起來。她明白蔣婷在謝她們什麼。可她們並沒有幫到她啊。劉曜雖然沒有被判罪,可原本的王爵換成了侯爵,連官職也丟了。這可不僅僅是連降幾級的問題啊。
這邊幾個女人抱在一起傷離別,另一邊劉曜與劉銘卻平淡多了。
“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劉銘淡淡的問道。
“遊山玩水!”劉曜得意洋洋的看着劉銘,嘚瑟道:“怎麼樣,羨慕吧?”
劉銘輕哼了一聲,舉目望向遠方,輕輕嘆了口氣,沒有答話。
“對了,我那個侯府你幫忙盯着點兒,也不用修的太好了。只要把婷兒要的園子修漂亮點兒,正房修好一點兒就行了。其餘的大體弄弄就成,反正也不打算久住。”劉曜囉囉嗦嗦的對劉銘囑咐着:“表哥,我現在可沒多少銀子了,你可不能再跟以前一樣坑我了。”
“誰有功夫管你啊。”劉銘又哼了一聲,也不知道跟誰生氣似的,又道:“你自己的侯府,願意修成什麼樣,就修成什麼樣吧。我纔沒工夫操心呢。”
“沒讓你操心,就幫忙看着點兒就成。”劉曜看了那邊的蔣婷一眼,語氣不自覺的就變得溫柔了很多:“婷兒她總希望能盡善盡美,拿着自己的銀子不當銀子花。你幫我看着點兒,現在不用修太好。等我以後再賺了錢,另外修更好的給她。”
“嗯。”劉銘輕輕的應了聲。
而後,兩人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很多事情,他們只能心照不宣。
終於,女人們的送別結束了。在孫芸與安泰郡主的淚眼朦朧中,劉曜帶着蔣婷坐上馬車,離開了京城。
回王府的路上,孫芸靠在劉銘的懷裡,流着眼淚問道:“他們走的這麼急,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
劉銘輕輕擦拭着她的眼淚,說道:“別哭了,就算他們不回來了,也是爲了以後活的更加幸福。他們現在能平安的離開,就是最大的好事,你要祝福他們啊。”
“嗯,我祝福婷妹妹。”孫芸擦掉了眼淚,卻又流下了更多:“可是,我還是想再見到她。”
“會再見的。”許久之後,劉銘的聲音悶悶的響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