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的金庫裡到底空沒空,不等抄家外人是不會知道的。而且,就算真的下了皇命查抄景王府,興元城的平民百姓們也不會得知具體詳情的。
不過,就算得不到結果又怎樣?好不容易度過了兩年驚惶恐懼的戰亂,此時王府分金銀這件事情,便成了人們轉變情緒和注意力的最佳寄託。就算劉曜並沒有要將事情傳開的意願,這件事還是迅速傳遍了整個興元城,並呈輻射狀迅速的傳出城去了。
於是,不等府衙接到圈禁王府的命令呢,景王世子分家財的事情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嶺南郡了。然後,事情就開始有些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事情的導火索是從一個書生身上引出的。當消息在整個興元城全面傳開的第二天,某一家飯館中,幾個二流子小混混聚在一起拿這件事當談資,期間對那位景王世子各種譏嘲諷刺,言語間頗有不敬,甚至含糊夾帶着某些十分不和諧字眼。總之,對於景王府的敗落和那位“柿子爺”的糟糕境遇,這些小痞子完全是喜聞樂見的態度啊。
主要是,這幾年那位世子爺,對興元城裡各種非法小團體的打壓實在太重了。像他們這樣的小痞子想要收個保護費,混個零花錢什麼的,都得小心再小心,就怕傳進那位的耳朵裡。否則的話,就得跟衙門牢獄裡那幾百個同道前輩去做伴兒了。哦,聽說如今牢獄裡也不安穩,雖說有獄卒看着,但犯人太多也不好管。於是現在興什麼犯人自管,有幾個老大都快混成獄霸了……
這樣的情況下,景王府的敗落怎麼能不讓這些小混混們嬉笑開顏呢?在他們看來,這簡直就是老天開眼啊!
然而,他們這樣的態度卻引得別人看不過眼了。坐在鄰桌的書生,一怒之下摔了茶碗,拔出佩劍“當”的一聲,就將一位正在“嘿嘿”陰笑的小混混手中筷子一斬成四節。
“爾等如此惡意對待救命恩人,實在枉爲人也!某這便替天行道,將爾等國之蛀蟲滅之!”說着,這位書生又是“刷刷”幾劍,轉眼將小痞子桌上的酒菜砍成了一片狼藉。
幸而這位書生並非劍道高手,得以讓飯館掌櫃和小二在他造成流血事件之前,將那把劍從他手上搶了下來。然後,這件事便鬧到了衙門裡。
底下的官員們見此事又牽扯到了景王府,頓覺不好審,便又找到了首府大人。誰讓他是新來的呢?
首府大人無法只得來親自提審。待他坐上官位,一拍驚堂木鎮壓下那幾個哭爹喊娘亂告狀的小痞子,便直接對直挺挺站在堂上的書生道:“你既然敢上堂而不跪,想來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國法律規應當知曉。國法有令,不得當街無故傷人,你身爲士子卻明知故犯,當重罰。你可有不服?”
書生對着首府大人長揖一禮,而後道:“大人所言,某無有不服。只是他們幾個大庭廣衆之下,便對景王世子大人口出不遜,大人又當如何?”
首府大人嫌惡的瞥了那幾個小痞子一眼,扔了令牌對兩邊衙役道:“敢對嶺南郡王府世子口出不遜,以下犯上,乃是重罪。拉下去,關進大牢,十年後再放出來吧。”
小痞子們傻了,頓時聲淚俱下的喊冤起來,可還是被孔武有力的衙役們拖下去了。
那位書生見狀滿意的一笑,對首府大人再施一禮道:“大人真乃當代青天也,某欽佩之。還請大人判罪,某甘願領罰。”
處置幾個小混混就成了當代青天的首府大人搖搖頭笑了笑,又扔下一個令牌道:“認錯態度挺好,那便從輕發落吧。二十杖刑,領完了就回家去吧。”
首府大人正了正官帽,沒去管愣在原地的書生,一甩袖子揹着手就走了。走了幾步他又想起什麼似的,指着官案上作爲證物的那把劍,對傻眼的書生說了句:“真想報恩就多動動腦子,光會砍人沒用,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搖頭嘆息着,首府大人一步三晃的走了,只留下一位瘦弱書生立在大堂上,雙眼流露崇敬的光芒盯着他的背影不放。
“行了,別看了,快滾吧。”
捕頭的提醒聲驚醒了書生。
書生詫異反問:“可以走了嗎?杖刑呢?”
捕頭搖了搖頭,嘆息:“真是書呆子。”
然後,捕頭手一揮,重重的一棍子就打在了書生單薄的後臀上。
捱了一棍子的瘦弱書生一瘸一拐的出了府衙。然後,興元城裡又重新開始流傳出兩年前大皇子造反時,衆位官員們棄城逃脫之事。這些事本來已經是過氣的消息了,可此時拿來與景王府敗落的事情放在一起,就完全不一樣了。
當初爲了逃命棄城的官員們,如今都能仍舊安之若素的回來繼續當官的當官、發財的發財。怎麼那時不顧前線危險,拼死守衛嶺南百姓的世子爺和王府的五老爺反而卻要被問罪了呢?這不應該啊!就算王府庶子做了壞事,那也跟世子爺、五老爺無關啊!若沒有他們頂在前面誓死守衛嶺南邊城,等到了朝廷的援兵,朝廷能這麼快把大皇子打敗嗎?
有些時候,很多事情就怕百姓們被輿論引導。特別是當人們自覺佔理的時候,輿論的引導將會使人變得瘋狂。
興元城,不,是整個嶺南郡的百姓們突然都團結起來了。先是十幾個志同道合的書生聚團給景王府送了一塊大匾,上書四個大金字“忠君爲民”!
劉曜這兩天正窩在家裡陪媳婦,真沒注意外頭短短兩三天就發生了這麼多事兒。於是,接到匾時,他腦子還挺糊塗的。待他抓住一個書生問人家到底怎麼回事時,一羣書生一齊對他長揖到底,行了大禮,同時齊聲高喊:“世子爺大恩,王府大恩,嶺南書生此生謹記在心!”
劉曜稀裡糊塗的送走了衆書生,想了想總覺得有幾分好笑。最後搖了搖頭,讓人去把匾掛在了景瑞堂正中央。
沒等他弄明白事情怎麼回事呢,第二波人又來了。這回來的是一羣富家家主。雖然這次領頭的就只有幾個人,但看聲勢顯然這些人只是代表。當然,這些人後面還跟了一大羣看熱鬧的普通人。劉曜大略看了看,王府門前大街都被堵滿了,估計上百個圍觀衆得有了。
沒等劉曜問,那幾位家主便直接跪拜在地,高聲齊喊:“世子爺、王府守衛吾等家園之恩,吾等銘感五內。吾等在此向王府敬上金身佛像一尊,願佛祖能夠庇佑世子爺平安喜樂、庇佑王府洪福齊天。”
看到爲首之人敞開手中捧着的木盒露出那尊金佛,劉曜心中咯噔一下:事兒鬧大了,這是誰要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