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婷屏氣斂息的跟在溫氏身旁,與幾位陌生的命婦一起,隨着引路的幾個美貌宮人往後宮走。皇宮內苑,不可以縱馬行車。是以,她們到了皇宮外牆的朱雀門樓下,便下了馬車一路步行過來的。
今日是除夕,京城裡凡二品以上誥命夫人,無其他特殊原因的,都得要來拜賀。算起來,今日要進宮的命婦豈止百數之多?因此,蔣婷和溫氏下了馬車之後,便遇到了這幾位同樣要進宮的夫人。
蔣婷與溫氏都沒怎麼在人前露過面,因此衆人對她們倆都不認識。只是,能做得了貴族正室的,哪一個也不是省油的燈。雖然溫氏尚還年幼,頗有幾分緊張靦腆,但幾句話的功夫,便被人套了老底兒。就連蔣婷如此不合時宜的跟來,是因爲太后娘娘專門吩咐的話,也告知於幾人了。
蔣婷無奈的接受着衆人的詫異目光,恭敬地與各家夫人見了禮後,便不再多言。她微微低着頭,端着羞澀的微笑,任人打量。待引路的宮人來了之後,她便跟在溫氏身旁,只當自己是個隱形人了。
至於溫氏,雖然對於自己能夠進宮面見皇后而十分激動。但她心裡知道自己身份上只是鎮北侯的繼室夫人,平白的就比在場的各位命婦矮了一頭。更何況,如今蔣家百廢待興,與這些家族興旺的人家更是不能比。再加上來之前,鄭嬤嬤已經多番告誡於她,進了宮行差踏錯一步,都是要命的事情。
所以,雖然溫氏激動之下,被這些貴夫人套了些話。但見到出來引路的宮人後,她便收斂了臉上所有的激動神情,面容端莊而嚴肅的跟着那幾位夫人一起行路,卻不再多說半句話了。
那幾位夫人看溫氏不怎麼好說話了,頓時也就失了興頭,也不再多問了。幾人安靜的跟着引路的宮人,來到了皇后所居的鳳儀宮。剛入宮門,便有宮內的宮女迎了過來。
“這幾位分別是尚書令林大人的夫人,中書省錢大人的夫人,鎮北侯蔣大人的夫人和女兒……”負責引路的那位領頭的小太監快走幾步上前去,對前來迎接的兩位宮女介紹着。
兩位宮女聽完了小太監的介紹,面上帶着柔美嫺靜的微笑,對着蔣婷她們盈盈下拜道:“恭迎各位夫人。”
這兩位看衣着,俱是宮裡有品階的女官。這些夫人們各個都識得,自然不敢怠慢,紛紛客氣的還了半禮。蔣婷自知身份比眼前的夫人們都低了很多,所以乾脆還了全禮。反正她一個矮個兒的孩子,怎麼還禮別人也不會太在意。總之,她秉承着一條,禮多人不怪吧。
可衆人見過禮後,小太監們又回去迎接後面的人去了。其中一位宮女卻轉而對正裝隱形人的蔣婷道:“蔣姑娘,平寧公主正在太極宮裡等您呢。請您先跟我去過去那邊吧。”
蔣婷愣了愣,而後對那宮女點了點頭。然後,她先對溫氏行禮告退了,又對其他幾位夫人行了禮,這纔對宮女道:“有勞姐姐了。”
一路上,蔣婷心情忐忑的跟着宮女往太后住的太極宮走去。她知道這次來的主要目的就是爲了讓太后看看自己。可對於太后爲何要見自己,她和老爹卻是一點兒頭緒也沒有。
好在,王嬤嬤和鄭嬤嬤都是從太后宮裡出來的,對太后她老人家的喜好還是有所瞭解的。因此,她這幾天被王嬤嬤操練的十分辛苦,就是爲了能給太后娘娘留下個好印象。別管爲了啥,太后娘娘賞臉要見她,她若不好好表現,那不就是給老爹的臉上抹黑嗎?
一路無話的來到了太極宮,聽着一層層的通報聲,換了好幾個引路的小宮女,蔣婷終於進了太極大殿。
她低眉順眼的只注目這身前三尺之地,忍着心裡撓心撓肺的好奇心,硬是保持面色平穩鎮定,沒去打量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住的地方到底是個啥樣子。
“太后娘娘,蔣家姑娘到了。”
剛邁入大殿門檻,眼風掃過左右兩側,看到了列的整整齊齊的兩列宮女後,蔣婷知道到地方了。然後,一聲清脆的悅耳女聲入耳,蔣婷明白該自己表現的時候了。她又往前邁了三小步,然後照着王嬤嬤所教的宮規禮儀,對着主位的方向拜了下去。
“臣女蔣婷,拜見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洪福齊天、萬壽金安。”
“平身吧。”
一個慈祥而溫和的聲音從上面傳來,竟讓蔣婷忐忑而激動地心情略略安穩了些。她心中微安,恭敬地又拜了一拜,脆聲道:“謝太后娘娘。”
太后笑意吟吟的看着下頭站姿筆挺的蔣婷,雙手拍了拍身邊正搖着她胳膊的安泰郡主,聲音溫和的道:“擡起頭來,讓哀家看看你的樣子。”
蔣婷面帶着略微羞澀的微笑,低垂着眼眸擡起了臉。雖然她此刻真的很想看看眼前這位南唐地位最高的女人,到底長啥樣。但她自認還想保住脖子上的這顆腦袋,所以還是強忍了心思,沒敢擡眼去看。
“嗯,倒是個可愛乖巧的孩子,不錯。”太后娘娘點了點頭,讚了一句,眼裡閃過絲滿意來。不過,她這句不錯到底是說蔣婷長得好,還是說她應對得當,就不得而知了。
“太后奶奶,您人也看完了,該放我們玩兒去了吧。”安泰郡主被關了那麼長時候,早就憋得狠了。雖然她不知道爲何太后會叫了蔣婷來看,但能有個外頭的朋友進宮來,還是讓她挺開心的。因爲,平寧公主這次被關了之後,似乎已經變了性子,不再願意跟她一起找樂子胡鬧了。
如今明顯也很會玩兒的蔣婷來了,安踏郡主那頑皮的性子便又露了頭,不想再枯坐在這兒了。
“你這丫頭,不過才陪我坐了這麼一小會兒就不願意了嗎?枉我這麼疼你,專門吩咐了你爹爹將你接回來。早知道你這丫頭這麼沒孝心啊,哼哼……”太后娘娘像個孩子似的斜眼看着安泰郡主,哼哼着嚇唬她。
安泰郡主聽了,臉上不耐煩的神情立馬消失不見。她滿臉討好笑容的抱着太后的胳膊膩歪着:“太后奶奶,是孫女錯了。孫女給你賠不是。我這不是一看到婷婷就激動了嗎?您放心,今兒我哪兒也不去,就坐在這兒陪您成不?”
蔣婷聽到了安泰郡主和太后娘娘的對話後,心中詫異萬分。她一時沒忍住,擡眼看了過去。果然,她看到了主位一旁,安泰郡主正對旁邊一位雍容華貴的老婦人撒嬌說話。
那笑容和藹可親,又帶了點兒孩子氣的老婦人,應該就是太后娘娘了吧。
她目光一轉,便又看到正坐在那老婦人身旁對她微笑的小少女,可不正是平寧公主嗎?她下意識的對平寧公主笑了笑,目光又忍不住望向了正與安泰郡主說話的太后身上。
蔣婷原以爲宮裡的人都是處處規矩古板的,哪裡想得到太后娘娘竟然是個如此和藹的老人形象。她定定的望着太后停了三個呼吸,直到太后將目光轉過來時,她方纔意識到自己舉止逾越了。
蔣婷急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心砰砰狂跳着,緊張而又忐忑。太后剛剛看過來時,雖然笑得十分溫和可親,但那一瞬間的目光卻睿智的仿若能看透她的身心。這讓蔣婷心中慌亂之餘,忍不住暗罵自己沒定力。怎麼就沒忍住看過去了呢?
“蔣姑娘,你既然與哀家的兩位孫女交好,那在哀家面前就不用如此拘束。安泰和平寧都很新歡你,哀家原以爲你也是與她們兩個一樣無法無天的性子呢。如今見了,才知道你是個好的,比她們兩個要懂禮沉穩的多了,不錯不錯。”
太后娘娘的讚揚,聽得蔣婷心頭亂跳。她急忙躬身拜謝:“多謝太后娘娘讚譽,婷兒性情跳脫,不敢當您一讚。倒是郡主和公主,性情善良活潑,待人溫和親切,實在是難得的好女子呢。”
第一次,蔣婷如此後悔自己沒有好好學會如何說好話,奉承於人。對於太后娘娘的褒獎,她可不敢當真。倒是眼前的情景,讓她看得明明白白,無論平寧公主還是安泰郡主都是很的太后喜歡的。太后贊她,不過就是個意思。但她若真敢當真,可就是傻子裡的傻子了。
坐在主位上的太后娘娘,看着蔣婷恭敬十分的下拜,語氣真誠的讚揚着自家兩位孫女,雙眼中不禁閃過一絲激賞。才十一歲的小女娃兒,便能做到這般進退有度,實在算是個人物了。若她一直保持現在的秉性長大,那她心中所打算的事情,倒是真的可以期待了。
正在這時,外頭又傳來了宮女的通報聲:“啓稟太后娘娘,太子殿下來請安了。”
蔣婷一愣,下意識的想要轉身往門外望去。不過,她還記得自己正在與太后對答,所以硬生生定住了身子,不敢稍動分毫。
只是,她心中暗暗叫苦。上一次在外書房見到太子時是意外,今日無論怎麼講她都應該先回避一下才對。可惜,太后娘娘彷彿忘了她是外臣之女,不方便見到太子爺的。太后撇開蔣婷,直接對着外頭揚聲道:“煜兒來了嗎?快快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