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傍晚,劉一民等於是在給閻錫山上課,內容是如何發展山西的經濟。
說完這三個綱領性的問題,見閻錫山聽的出神,劉一民又說的細緻了一點。
劉一民說,還有啊,我們一說辦企業,許多同志,包括你閻老哥自己,首先想到的就是政府出資興辦企業。這不行,我們要發展多種經濟體制,有些事情,比如軍工企業、電網、郵政,應該政府出資、控股,其它能鼓勵民間資本創辦的企業,都要鼓勵民辦資本創辦,照章納稅就是了。千萬不能搞成街上的飯館、小商店都是公營的,那經濟必然走進死衚衕,也就談不上市場繁榮和發展、保護商業流通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劉一民再次說起太原兵工廠的事情,那是閻錫山的心頭肉,他愛聽。劉一民說,太原兵工廠雖然現在沒有設備了,人員也大部分轉移到陝西、山東、東北去了,但長遠看。山西地形好,適於發展軍工企業,我們還要在山西發展軍工企業,研製生產最新式的武器彈藥。不光裝備我軍,還可以搞軍工產品出口,向外國輸出武器彈藥。因此,要依託太原兵工廠的老技術人員、技術工人,把山西建設成兵工基地。
說到農業生產上,劉一民說,山西是華北屋脊。耕地少,糧食產量少,晉北地區只能一年一熟,而且也只能種粗糧,除了晉南糧倉,山西的糧食不能自給,農民收入也很低,得想法改變這種情況。比如,能不能讓學農業林業的專家們來山西搞一番調研。在晉西北、晉北地區大規模發展果樹。比如大棗,用野棗樹嫁接。成片山林開發,形成巨大的棗園。然後把大棗想法烘乾,易於保存。到時候漫山遍野的野棗樹就會變成一顆顆搖錢樹,一畝棗園子能抵上運城盆地十畝好地的收入。還有蘋果,晉西北、晉北地勢高,晝夜溫差大,蘋果紅彤彤的,顏色好,吃着甜。應該大力發展。包括核桃、柿子,也都可以大力發展,搞深化加工。柿子本來不值什麼錢,但是釀成味道純正的柿子醋、製成好柿餅就值錢了,還能儲存。這種事,不需要壯勞力,婆姨們都能幹。而且。發展果樹還有個好處,那就是植樹造林、綠化荒山、涵養水源。山西乾旱缺水,如果不植樹造林綠化荒山的話,等將來發展了。城市規模擴大了,生活用水、工業用水、農業灌溉用水,到處都用水,汾河水會被用完的。
劉一民講的細緻,透徹,閻錫山聽的認真,等到劉一民講完,閻錫山咂摸了半天,蹦出了一句話:“老弟啊,我老漢今天算是真正開眼了,不虛此行!”
劉一民講了這麼多,也累了,笑眯眯地看着閻錫山,伸手去兜裡摸煙,結果摸出來是個空煙盒,只好看着左權副總參謀長。喊道:“老左,支援一點麼!”
自從和左權上次在石門相遇,聯牀夜話,劉一民和左權的關係已經非常鐵了,兩個人見面時劉一民喊左權老左,左權喊劉一民是老劉,親熱的很。
左權摸出香菸,給劉一民扔了過去,劉一民點上煙,美美的吸了兩口,依舊是笑眯眯地問閻錫山:“閻老哥,兄弟都說破喉嚨了。怎麼樣,你是領着晉綏軍南下去與第一戰區匯合呢,還是留在華北和我們一起建設山西、建設華北呢?給兄弟個準話,慢着,你千萬別說還要領着晉綏軍,趁着我們主力南下消滅華中、華東、華南日軍的時候,再來一個偷襲太原,那可就不夠意思了,辜負我黨我軍的美意了。”
這是逼閻錫山表態了!
閻錫山的表情凝重了起來,思考了一會兒,甕聲甕氣地說到:“偷襲太原的事情我老漢是不幹的。和你們打,我打不過。我的晉綏軍不是消滅了關東軍、華北方面軍的八路軍的對手,我心裡有數。不然的話,我也不會來這裡了。我是第二戰區司令長官,山西光復了,我要光明正大的回太原,怎麼可能去偷襲太原麼!你娃小瞧我老漢了!”
劉一民抽着煙,笑眯眯地看着閻錫山,一聲不吭。
劉一民不說話,閻錫山心裡沒底,半天又充滿希冀地問道:“劉老弟,你們八路軍是受軍委會調遣、也是受第二戰區請求才進入山西抗戰的。現在山西抗戰結束,是不是八路軍應開離開山西啊?你放心,我老漢說話算數,山西一如既往地支持八路軍抗戰,送往前線的糧草一點都不會少!”
劉一民還是不說話,抽着煙,喝着水,笑眯眯地看着閻錫山。
閻錫山不知道是咋了,劉一民不說話他也不說話不就結了?但是他憋不住:“茲事體大,茲事體大啊!容我老漢再想想!劉老弟,中國的合法政府是國民政府,中國的抗戰最高指揮機關是國民政府軍委會,中國的領袖是蔣中正。按道理講,八路軍屬於第二戰區作戰序列,歸我指揮。你們不聽我老漢指揮調遣也就算了,怎麼還想着要我的晉綏軍呢?蔣委員長會同意麼?軍委會會同意麼?國民政府會同意麼?你們這麼幹,不怕國內國際輿論麼?”
劉一民開口迴應了,淡淡地說到:“閻司令長官,我們不是要你的晉綏軍,是要你的晉綏軍服從我軍指揮,隨我軍一起出徵抗日。抗戰五年,晉綏軍除了早期的忻口會戰、太原會戰和幾次配合八路軍作戰外,後期再無突出表現。最令人氣憤的是,晉綏軍不但對堅持抗戰的決死縱隊下手,對中條山之戰也坐視不救,導致中條山國軍主力潰敗。不積極主動進攻日軍、不救援同屬一脈的友軍,抗戰五年來沒有成建制地消滅過日軍一個聯隊,還有部分軍官帶部隊投敵,閻老哥,這就是你的晉綏軍!這樣的部隊要它何用?山西的日軍被我們消滅了,太原收復了,閻老哥又要帶着晉綏軍進駐太原了。閻老哥丟了太原,讓日本人佔了五年,我軍消滅了小鬼子,收復了太原。閻老哥卻要我軍讓出太原,憑什麼?天下有這樣的道理麼?”
閻錫山老臉通紅,爭辯到:“你說的不是事實!晉綏軍浴血奮戰,和日軍浴血拼殺,犧牲很大,英烈事蹟不容抹殺!至於決死縱隊,不說也罷,我個人認爲,你們共產黨在這件事上做的不夠光明磊落、不夠朋友!”
劉一民淡然一笑:“我說過了,晉綏軍前期抗戰確實是浴血奮戰,部隊犧牲大,涌現的抗日英烈多。但是,後期你閻老哥思想發生了變化,懼怕八路軍、共產黨影響到你對山西的統治,走上了限共、反共的道路。晉西事變就是你秉承蔣介石的旨意親手發動的,想想那些打鬼子的勇士沒有死在小鬼子的槍口下,卻倒在了晉綏軍的屠刀下,閻老哥,難道你心裡就沒有一絲愧疚麼?”
閻錫山有點惱了,大聲說到:“我是請薄一波來幫助我建設能打鬼子的新式軍隊,沒有讓他把屬於晉綏軍的決死縱隊變成共產黨的隊伍。決死縱隊不聽指揮就是反叛,就應該予以消滅或解除武裝。你別和我說那麼多大道理,咱倆換換,要是你當晉綏軍的領袖,你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麼?給我算這老賬沒用,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兒,別以爲我老了,就可以任人欺負了!”
說着說着,兩個剛纔還笑語晏晏的老朋友就脣槍舌劍的幹開了!
劉一民知道必須把閻錫山的氣勢押下去,否則這老漢還以爲自己幹了壞事還有理呢!
劉一民迎着閻錫山就頂了上去:“決死縱隊爲什麼不聽你指揮?你要是率領他們去打鬼子,決死縱隊有一個孬種沒?你揹着國民政府、蔣委員長,揹着八路軍,明裡一套、暗裡一套,與日軍秘密談判,小鬼子的特務就住在你的司令部,太原城的漢奸省長和你書信往來、聯絡不斷。身爲第二戰區司令長官,竟然與日僞藕斷絲連、勾勾搭搭,難道你還想要決死縱隊服從你的指揮麼?還想要八路軍服從你的指揮麼?難道你和日僞軍暗通款曲,也要我軍與日僞苟合麼?岡村寧次被俘了,筱冢義男被俘了,第一軍司令部、太原特務機關的人員都被俘了,那些檔案資料可都是白紙黑字,清清爽爽。閻司令長官,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虧你還振振有詞,幹了壞事不知道檢討,反而倒打一耙!我鄙視你!”
說到“我鄙視你”的時候,劉一民把手裡的香菸狠狠地摔倒了地上,那樣子看上去是真的對閻錫山極度失望、極度鄙視了!
劉一民平時待人接物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形象,可親可信,這一發怒,還真的是勃然變色、震驚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