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珠兒穿着一身淺藍色及踝紗服,兩邊柔順黑亮的髮絲梳起來在耳旁炸成圓圓的花苞髮髻,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五官清麗,膚色白皙,年齡看着比蔣馨凝還要小一些,的確只是看一眼,就讓人覺得心生憐愛。
翠兒不動聲色的走了進來,只微微頷首,就退守到了蔣馨凝的身後。
蔣馨凝此刻正斜斜的的站在窗舷邊緣,她不動聲色的看了那珠兒一眼,眼神之中似乎帶上了一絲凜冽,珠兒心頭一寒,立馬跪地恭敬的說道:“奴婢見過夫人和小小姐。”
“你是珠兒嗎?”蔣馨凝的目光在她身上淺淺的逡巡了一番,隨後出言問道。
珠兒心頭惴惴不安,但此刻也不能表現出來,於是只是低了頭,小聲的說道:“奴婢正是,不知道小小姐找來奴婢有什麼吩咐?”
這個小小姐,看着雖然容貌清麗,和顏悅色,但總是給人一種發自內心的壓迫感,竟是叫人和她對視的勇氣都沒有,生怕被發現了什麼一般。
還正是古怪的很。
珠兒在心頭喃喃的念說着,並不敢擡頭和蔣馨凝對視。
事實上,即使是不曾做過虧心事的人對於蔣馨凝的眼神也有所忌憚,更不必說,原本就心懷不軌的人了。
蔣馨凝不曾說話,只是拉着秦氏緩緩的到一旁繡着花朵圖案的錦塌之上坐下,臉上帶着笑容。
秦氏看了蔣馨凝一眼,只抿了抿脣,神色亦是一片淡然,並未出聲制止蔣馨凝什麼。
“我今天叫你來,是要誇獎你的。”蔣馨凝輕輕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不動聲色的說道,臉上還掛着一絲笑容。
聽到這句話,翠兒都不敢置信的擡起頭來。
珠兒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神色十分驚詫,她看了看蔣馨凝,又看了看秦氏,沒有明白蔣馨凝到底是在說什麼。
“我是說,夫人說了,你一直是她身邊盡心伺候的丫鬟,正是因爲你在夫人身邊的悉心照料,盡心盡力,才能讓夫人恢復的這麼好。那我自然是要誇獎你的。”蔣馨凝臉上帶着淺淡的笑容,只一字一句的對珠兒說道。
珠兒聽到蔣馨凝這麼說,臉上浮現出嬌羞的神色,她又看了看秦氏,隨後才道:“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擔不起小小姐的誇獎。”
蔣馨凝點點頭,道:“你倒是個謙虛的丫頭,既然如此,你以後要好好幹下去,必然有你享受不完的好處。”蔣馨凝笑着說道。
珠兒心頭的石頭這才落了地,連忙點頭,諂媚的笑着說道:“奴婢自然會盡心盡力的伺候好夫人,叫夫人早些痊癒的,小小姐儘管放心。”
秦氏一眼不發,只是看着珠兒,眼神裡的光芒倒是越發的冷了起來。
蔣馨凝看着她,跟着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最好不不過。”說完這句話,她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對珠兒說道:“我有些口渴了,你把桌子上的茶水,給我倒一杯拿過來吧。”
珠兒此刻正是歡天喜地,聽到蔣馨凝這麼說,連連點頭,便上前去給蔣馨凝倒茶了。
那紫青花的茶壺靜靜的放在桌子上,若是你細細的看去,還能夠看見那茶壺嘴裡緩緩冒出的白煙。
珠兒把那
茶水倒入茶杯,感覺一股灼熱的氣息鋪面而來,這分明是剛剛燒開的滾燙開水。
她看了看茶杯,轉頭笑着對蔣馨凝說道:“小小姐,這茶水還是滾燙的,想來是不能馬上喝的,要不再涼一涼,奴婢給您端過來吧?”
“無妨,我更喜歡熱茶,你端來就是了。”蔣馨凝抿脣,笑着對珠兒說道。
珠兒的神色有一瞬間的爲難,隨後還是點了點頭,便把那滿滿一杯的茶水給蔣馨凝端了過去。
在她低頭端茶的一瞬間,她沒有注意到蔣馨凝挑高了一邊的眉毛,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微笑。
那滿滿的一杯子滾燙的茶水,自然不是開玩笑的。
熱度很快就傳滿了整整一個杯子,這個時候把杯子端在手上,無疑就是一種煎熬。
珠兒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走到了蔣馨凝的跟前,把茶杯遞給她。
蔣馨凝也作勢把茶杯接了過來,低頭淺啜一般。
珠兒放下雙手,正打算鬆一口氣,就聽得蔣馨凝撇撇嘴說道:“這茶果然太熱了,還不能喝呢。”
珠兒愣了一下,就看見蔣馨凝已經笑着轉向了她這一邊,對她笑靨如花的說道:“既然如此,就勞煩你再幫我端着一會兒了。”
珠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麼滾燙的茶水,蔣馨凝要她端着?
方纔還沾沾自喜的笑容,此刻完全僵在了臉上,珠兒的臉色一時間變得有些難看,半晌她才勉強笑着說道:“小小姐,這茶水的確是太燙了,不如奴婢端過去放在那桌子上,等到它涼一些,再給您端過來如何?”
蔣馨凝看了看她,彷彿是在思考一般,隨後她便笑了笑,一臉若無其事的說道:“不必了,就你端着吧,保不準我等下改變了主意想要喝了呢?”
聽到蔣馨凝這麼說,珠兒的臉色這才變了,但在蔣馨凝的跟前,她能夠說些什麼,只能顫巍巍的伸開手,硬着頭皮把那茶杯端了過來。
蔣馨凝端正了身子,只淡淡的說道:“這茶杯你可要端好了,若是掉在了地上,我一定不會輕饒你。”
蔣馨凝的語氣溫和平靜,但是說出口來,卻無端的讓人覺得陰森寒冷,差點就要背過氣去。
不明白蔣馨凝的態度爲何驟然大變,珠兒心中苦不堪言,卻也根本不能開口,只能伸手把那茶杯端了過去。
滾燙燒灼的感覺一剎那傳遍了全身,珠兒一張臉都痛苦的扭曲了起來,卻也只能牢牢的把那茶杯握在手中。
只過了幾秒鐘而已,蔣馨凝若無其事,卻能夠感受到身邊人坐立不安的感覺。
珠兒幾乎是拼着性命才忍着不把那茶杯給摔在地上,但即使是如此,她也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暈厥過去一般!
她可憐巴巴的看着蔣馨凝,可是對方卻是對她置之不理,甚至轉過頭去和秦氏攀談了起來。
秦氏雖然正對着她,卻彷彿也不打算幫她忙一般,只兀自和蔣馨凝說起話來。
終於,珠兒忍不住了,猛然把那茶杯摔在了地上,只聽得一聲清脆的響聲,那滾燙的茶水便在地上瀰漫開來,帶着一種灼熱的熱氣。
“你想要做什麼?我不是說了,讓你端着穩穩的麼?
”蔣馨凝停止了攀談,轉過頭來看着珠兒,一字一句的說道。
她臉上的笑容沒有了,一剎那神色變得陰冷沉默。
珠兒哪裡料到會發生這麼大的逆轉?事實上,她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對於蔣馨凝前後態度的轉變,不由得心理失衡。
她跪伏在地上,小聲顫抖的說道:“不知奴婢做錯了什麼,還請小小姐明示。”
蔣馨凝看着她的頭頂,微微一笑,這才緩緩的說道:“你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嗎?還是說,到了現在,你依然打算打定注意死不承認?”
“奴婢不明白小小姐在說什麼,只是這麼滾燙的茶,奴婢實在是端不住。”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起來,珠兒深吸一口氣,還是嘴硬的說道。
“無妨,既然這杯端不住,那你便去再倒一杯來。”蔣馨凝好整以暇的說道:“我總是還要喝水的。”
聽到這句話,想到方纔那種鬼魅的燒灼感,珠兒心頭一顫,猛然搖頭說道:“奴婢做不到,這茶水,實在是太燙了!奴婢端不住,是真的端不住!”
蔣馨凝挑高了眉眼,看着可憐兮兮的珠兒,她並不爲所動,對面的秦氏也是一言不發,並未幫珠兒說一句話。
蔣馨凝有些滿意,只淡淡的繼續說道:“既然你說你不知道,那我不妨好好提醒你一下,是誰叫你在夫人的枕頭裡放了那些污穢的東西?還真是膽大的可以!”
聽到這句話,蔣馨凝明顯看到珠兒的身子猛然一顫,隨後她便趕緊說道:“小小姐你在說什麼?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啊!”
“是麼?”蔣馨凝眼眸微微一眯,不怒自威。
“夫人的內室一直以來都是你在打理,若是你都不知道的話,還能有誰知道呢?”蔣馨凝淡淡的說道,眼下的情勢早已經明朗。
珠兒聽到這句話,手指都蜷曲起來,卻還是不擡頭,負隅頑抗的說道:“奴婢跟在夫人身邊很久了,一直以來對於夫人都是忠心耿耿,從未做過對不起夫人的事情來,小小姐這麼平白的誣賴於奴婢,實在是太讓人傷心了!”
說着珠兒竟是伸手拭淚,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她原本生的就是清秀可愛,如今這一掉淚,便顯得更爲柔弱,平日裡秦氏也最爲心疼她這個樣子,知曉她身子弱,也不曾重罰於她。
眼下,她對着秦氏便開始掉淚,一副可憐委屈的樣子,自然是又想要打起這張牌來了。
秦氏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隨後竟是站起身來。
珠兒巴巴的看着她,秦氏卻不曾看她一眼,而是徑直走到了她的身後,在那黃花梨木的桌子旁停了下來。
她拿起桌子上的一個青花白釉底的茶杯,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是說,你一直以來對於我都是忠心耿耿麼?”
“是啊!夫人,奴婢從小就跟着你了,難道您還信不過奴婢嗎?”彷彿找到了轉機,珠兒臉上還掛着眼淚,忙不迭的就轉身對着秦氏戚哀的說道。
曾經即使是她做錯了事情,只要露出這樣的表情,秦氏往往都會心軟,即使是再大的過錯,都不會責罰於她了。
對於這一點,珠兒十分自信,她相信這一次也不會有哪裡不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