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大家今晚能來參加小女子萱的十六歲生日派對。”四十多歲的方建霖雖然整日沉迷於酒色,但卻沒有一絲萎靡的神色,反倒顯得神采奕奕,依稀可見年輕時的清俊,那眼角的幾絲細紋反而給他添了幾分成熟男子的魅力,舉手投足之間依舊能迷倒不少無知女性。
雖然不知道方建霖這次爲什麼如此靠譜,但對他這麼給面子的舉動,張雲還是開心的,畢竟方子萱是兩人的女兒,方建霖想在這個時候飾演一個慈父也在情理之中。
方子萱穿的是張雲從國外特地爲她定製的香檳色小禮服,如雲一般的裙裾在行動之間蕩起微微的波瀾,胸前細細的褶皺,襯着脖頸上的鑽石項鍊,夾雜着純真和性感,更有一種讓人無法直視的貴氣。
她的髮質很好,那一頭直髮烏黑髮亮,讓造型師都不忍心盤起,索性讓那一頭長髮柔順地傾瀉而下。
膚若凝脂,明眸皓齒,方子鵬初見之下都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這還是那個永遠只穿灰撲撲校服,將頭髮隨意紮成一束,不苟言笑的方子萱嗎?
“果然是人靠衣裝。”方子鵬憋了半天,想說些什麼好話,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憋出這麼一句酸溜溜的話來,話一說完自己的臉倒是紅了一片。
“你這孩子懂什麼?你姐這是天生麗質,也不看看是誰的女兒。”張雲笑嗔了方子鵬一句,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得意。“子萱和我年輕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你們都大了,我也成了老太婆。”
她不無感慨地理了理方子萱的下襬,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當年的她還是張家最受寵的掌上明珠。城中追求她的公子哥兒不在少數,她就如衆星捧月的小公主一般,日日鮮衣怒馬,活得何等逍遙自在,那些追求者中有不少如今已是功成名就,如果不是當初遇見了方建霖,也許自己還是會如公主一般在他人的細細呵護下過日子。
想到這裡心中酸楚難當,若不是顧及這是女兒的生日派對,她幾乎都要落下淚來,這些年過去。她早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嬌氣天真的小公主了。就算她再怎麼努力保養。也無法阻止細紋爬上臉頰,那股從裡頭透出來的憔悴黃氣,就算她敷再多的粉都很難掩飾住。
她緩緩直起身子。眼神從一雙兒女身上掠過,心中卻有着無限的蒼涼,她這一生算是毀了,就毀在這看似氣派的方家之中。
一直到陪着兒女出席宴會時,她還沒有回過神來,只是癡癡地望着自己的掌上明珠。
張雲猶自愣愣地出神,卻被方子鵬含着怒意的一聲“媽”給喚醒了,那邊的方建霖已經洋洋灑灑地演講完,手裡正挽了一個穿着嫩黃色蓬蓬裙的少女,少女一副乖巧嬌羞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那個少女纔是今晚的主角呢。
細看之下,那個女孩兒不是方心蘭是誰?
張雲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人狠狠攥緊,緊得彷彿要停止跳動,她一口氣都無法順利呼吸,渾身的血液在瞬間凍結成冰。
難怪,難怪方心蘭會乖乖回到沈琴身邊,而他們一直都沒有任何動靜,難怪方老夫人死活不肯把宴會放在老宅,難怪方建霖會出席講話,這一切全是針對他們娘仨的陰謀
!
“子萱,過來,今晚帶着妹妹好好玩。”方建霖轉過身笑盈盈地對方子萱招手。
見方子萱動了動,似乎擡腳欲走,張雲立刻大喝一聲。
“方子萱,你敢過去,今後就不是我張雲的女兒。”雖然是對方子萱說話,張雲卻是咬牙切齒地瞪着方建霖。
方子萱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索性退到了一邊,雖然臉上依舊沒有表情,可是那細微的小動作卻讓人覺得她簡直是要在一邊看好戲。
“真是個妙人兒。”角落有個細微的嗤笑聲,模模糊糊地讓人聽不清楚。
“姐姐,今天是子萱的好日子,你就別鬧脾氣了。”沈琴竟然走了過來,穿着淺藍色的禮服,笑得溫柔得體。
連她這樣的人都登堂入室了!竟然還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詞,這分明是在打她的臉,張雲哪裡能受得了這個羞辱,氣得渾身發抖,當場就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啊!”沈琴驚呼一聲,竟然捂着臉順勢摔倒在地。
“琴兒,你怎麼樣?”方建霖立刻緊張地上前扶着沈琴,她在他的懷裡朝張雲露出了一個示威似的笑容。
“建霖,我沒事。”她的聲音卻是那麼楚楚可憐,悽悽楚楚地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惜。
方建霖擡起頭,沉痛地看着張雲,“張雲,你實在是太任性了!快向琴兒道歉!”
“我任性?”張雲不怒反笑,“我爲什麼要向你們這一對姦夫淫婦道歉?我纔是正牌方太太,今天是你親生女兒的生日,這麼多賓客雲集,你連臉都不要了!你不但讓一個私生女和情婦進了門,還要我向這種見不得身份的人道歉?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方心蘭捂着嘴,眼淚紛紛落下,將一個受到侮辱但仍然十分堅強善良的私生女形象詮釋得絲絲入扣,“媽媽,我們離開這裡,我不想再受這樣的侮辱了。”
“對不起,是媽媽對不起你!”沈琴和方心蘭抱頭痛哭,簡直就是年度苦情劇的現場直播。
被請來生日派對的除了一些城中名流,還有不少方子萱的同學老師,那些名流們還好,這些戲碼早就已經看到生厭了,對此不過幸災樂禍地議論幾句,那些出身平凡的同學老師那裡見過這樣的豪門恩怨,個個睜大了雙眼,生怕漏過了任何一個情節。
“張雲,你太過分了,當初是你先破壞我和沈琴的,如今還要侮辱我們!這口氣我忍了二十年,今後不會再忍下去了!”方建霖站起身來義正言辭地說道,不知道他性子的人,還真以爲他是個深情款款有擔當的男人。
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間,張雲突然明白了,方建霖只不過是一顆棋子,下這盤棋的人是方老爺子,雖然今晚兩位老人都稱病沒有下來,但方家也來了不少人,卻一個個裝作沒看見,若沒有方老爺子的首肯,方建霖怎麼敢演這麼一出?以方建霖那薄情花心的性子,連沈琴被她捅了一刀住院都沒去看一眼,此刻怎麼會擺出一副情聖的模樣?
不過在場的人都不知道其中玄機,只覺得楚楚可憐的沈琴和方心蘭實在是比這個咄咄逼人的原配惹人同情得多
。
“張雲,真是受夠了!我實在無法繼續與你過日子了,抱歉!”方建霖扶起沈琴和方心蘭,以一副決絕的模樣往外走。
這就是這個父親送給女兒的十六歲生日禮物?也有人將同情的目光投向方子萱,可憐的小姑娘應該被打擊壞了吧。
“方建霖,你敢!”張雲捂着胸口,似乎隨時都要倒下去。
“姑姑,冷靜!”張頌文突然拉住了張雲,嚴肅地朝她搖搖頭。
此時的方建霖和沈琴方心蘭,看上去就像一家三口,步伐齊整地往門口移去。
“方子萱,你去做什麼?”張雲臉色蒼白地大喝一聲。
衆人的眼神中有好奇有憐憫也有幸災樂禍,就這麼看着方子萱像着了魔一樣跟着方建霖三人往門口的方向走去,就連方建霖三人都回過頭用驚疑不定的目光盯着她,不知道她究竟想做出什麼事情來。
“我去洗手間,你們繼續。”她十分和善地朝方建霖三人點點頭,完全沒把他們的挑釁放在心上,彷彿是在路上偶遇般輕鬆自在。
衆人目瞪口呆,隨即爆發出一陣小小的鬨笑,方纔還把情緒醞釀到最高點的方建霖和沈琴就像個小丑,當衆演了一出拙劣的戲劇。
看到方建霖和沈琴難堪,張雲這才緩過勁兒來,斂了怒意,只當做沒見到那行跡猥瑣的三人,大大方方地招呼道,“真是不好意思,多有怠慢了,大家請隨意,玩得開心點兒,不要被不相干的人影響了。”
衆人都是人精,這種事兒見得多了,哪裡真會把方纔的鬧劇當一回事,場面立刻又熱絡起來,方建霖三人走到門口,卻無人理會他們,弄得他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有心想把衆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又苦於張雲的迅速冷靜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到了這個時候戲卻是不好再接下去了。
方子萱在洗手檯前細細將手擦乾,看着自己那和妖怪一樣的手指甲,還是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五小姐,又見面了。”一聲輕笑從身後傳來。
“你好。”她神色不變,對着鏡子裡那個修長的身影微微點了點頭,卻在心裡皺了皺眉頭,稍稍退開一兩步的距離。
“除了你好,你就沒有話對我說嗎?”年輕人的眼角眉梢淨是笑意,“爲什麼每次見到我都是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