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了一口氣,不理會在門外守候張望的一些親朋好友,柳蔓兒獨自坐下來,握緊了方氏的手,想到婁燁跟李涵兩人帶來的消息,也不禁是擔心萬分擔心。
她真的很怕他出什麼事情,儘管對着方氏的時候,她信誓旦旦,但其實,她哪裡有這個本事呢?她根本就沒有什麼預知福禍吉凶的本事,之前所說的那些話,不過就是爲了寬慰方氏罷了。
所以儘管方氏跟葉荷等人都相信了葉遠真的沒事,可是她自己呢?她一想到婁燁跟李涵的話,便是難受至極。她瞭解他們兩個人,若是沒有把握的事情是絕對不會同她說的,他們既然特的趕來報信,葉遠他想必是凶多吉少。
她還好好的站在這裡,不過就是憑着自己心中的那一點信念,憑着還沒有找到的屍體,但其實她自己心中知道希望渺茫。
手不自覺的輕撫上自己的肚子,就算是葉遠出了什麼事情了,那又能夠怎麼樣?她有孩子,還有家人需要她照顧,她來就是來還債的,如果他真的出事了,她也會幫他照顧好家人,幫他將孩子撫養成人。
可是爲何,心仍舊是一抽一抽的,好像被細針扎過一般,就復原不了了,一直在淅瀝瀝的流着殷紅的血,可是偏偏,她還得強自鎮定,因爲還有那麼多的人在等着她的答案。
“嫂子,大哥他沒事的對嗎?”毫不知情的葉楓走過來,在柳蔓兒的身邊低聲問道。
“他沒事,不過就是暫時失蹤了而已。”柳蔓兒微笑着回答,“不用擔心。”
葉楓看向柳蔓兒的臉,想要從她的臉上找出什麼破綻,然而,柳蔓兒一直都是這樣的平靜,臉上都幾乎找不出一絲哀傷的表情。
葉楓深知,嫂子是那麼的喜歡大哥,爲了他,她一個女流之輩能夠親自前去邊關,日夜兼程、風餐露宿;爲了他,她盡心盡力的照顧家庭,將他的孃親當做自己的孃親,將他的兄妹當做自己的兄妹,悉心照顧。
雖然他們平凡樸素、相隔千里,不如戲文中寫的那麼纏綿悱惻,亦無海誓山盟,但是葉楓卻覺得他們的感情定然是比戲文中寫的還要深百倍!
所以若是大哥真的死了的話,她一定會悲傷欲絕的吧,然而此刻,她的臉上雖然有焦急,但是卻並無那種悲痛欲絕的哀傷。
“嗯,我也相信大哥肯定會沒事的。”葉楓深深的看了柳蔓兒兩眼之後,點頭回答。
柳蔓兒也笑着點點頭,但是眼中,那拼命忍下的淚水卻差點不管不顧的掉落,好歹是重活了一世的人了,怎麼能夠這樣的軟弱?
不,她要堅強起來,相信他還活着,不過只是在遠方出征個三五年、五六年、十幾年、二十幾年,日後定然還會回來,等着喝她親手煮的茶,等着同她把酒話桑麻,等着一起採菊東籬,閒看南山。
裝作轉過身去看方氏的情況,可是眼前,卻早已經是一片模糊,忍不住從袖中拿出手帕想擦乾那溼噠噠的眼睛,然而此刻心中的哀傷愁苦好像化作一個湖泊那麼大,心胸裝不下,此刻正不停的順着眼睛溢出來。
見她身子單薄,坐在牀前一動不動,可她雙肩微微抖動,分明就是在哭。葉楓心中也不禁染上了幾分白色,就算是大哥真的沒事,只是失蹤了,但就僅僅是失蹤一項,就足以讓人焦急不已了吧。
他在遙遠的地方失蹤,她也不能夠去尋找,還得在家中照顧孃親,唉,不知道孃親的病怎麼樣了,可嘆自己年少,卻是什麼都做不了。
“嫂子,你別難過,你都說了,大哥會沒事的,就一定會沒事的,孃親也一定會好起來。”平日裡葉楓自詡爲秀才,也算是才華橫溢,然而此刻,他翻遍腦中他背過的所以聖賢書,卻想不出一句能夠安慰到她的話,最後說出來的,還是這簡單卻根本安慰不了人的蒼白無力的話語。
“葉柳氏!”
兩人正說話間,一聲粗暴的聲音從門口響起,柳蔓兒只覺得耳朵一炸,聽這聲音熟悉,便依舊是坐在原地未動。
只見葉青氣沖沖的走過來,身上還穿着大紅的袍子,他氣憤的指着柳蔓兒,喝道:“你是什麼意思?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是跟我有仇還是怎樣樣的,你是存心要破壞我的親事對吧!”
柳蔓兒還是沒有說話,她沒心情同這種人多言。
“不說話是吧,不說話就是默認了?你現在這副哀傷的樣子是想要做給誰看,你破壞了我的婚禮,還將孃親給氣病了!
我早就跟孃親說過了,當初不要買你這樣人做媳婦,她不聽,現在好了,葉家娶了你這樣的媳婦,就是禍害!果不其然吧,你剋死了我大哥,還克的我孃親病了,還破壞了我的親事,你究竟還想怎樣?你在我們葉家,究竟還想要害多少人?”
葉青一口氣說完了一堆話,因爲氣憤,他的臉上暴起了道道青筋,將原先還算是俊美的臉,全給破壞了。
衆人被屋子的變故給驚呆了,聽到葉青罵柳蔓兒,草兒有些怯生生的躲到了柳蔓兒的身邊,卻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葉荷也忍不住的爲柳蔓兒辯護道:“二哥,這一切明明就是你的錯,你怎麼能夠全部都推到嫂子頭上?”
“我的錯?我哪裡有錯?”葉青見到連葉荷這個小妹都敢指責她了,不由得更是火冒三丈,說道:“我今天大喜的日子,孃親有多開心你們難道沒有看到嗎?若不是她剋死了大哥,哪裡能夠發生這樣多的事情!”
“二哥,這些什麼克不克的都是無稽之談,更何況,大哥只是失蹤了,並沒有死呢!”葉楓皺着眉頭,也在一旁爲柳蔓兒辯護道。
“沒死?沒死人家軍中的人過來報信?你以爲我不知道?軍中那人可是說了,大哥深入敵腹,早就被敵軍殺死了,軍中上下只剩下都當他死了,你以爲他有九條命啊,被敵軍包圍還不死?”
葉青冷冷的說道,看到這些弟妹一個個都爲柳蔓兒說話,他的心中更加是不爽,用手指着柳蔓兒說道:“你承認吧,你就是一個剋星,現在大哥也死了,你給我滾回你孃家去吧!”
柳蔓兒沒有回答他,但是眼睛卻是不再流淚,用手帕擦乾後,再被風一吹,臉上便再無淚痕,只是微紅的眼,說明她剛剛真的哭過了。
此刻她坐在哪裡,不悲不喜,目視着前方,好像是在注意着方氏的動靜,又好像是被罵懵了,陷入了呆滯之中,如同泥人一般。
“不說話是吧?你以爲你不說話就能夠賴在我們葉家?”葉青嘴角一勾,說道:“將我大哥的留下的地契、房契快快交出來,我允許你生下孩子再走。”
柳蔓兒一開始非常憤怒,但他的每一句她都認真聽着,聽到最後一句,她簡直就覺得好笑,這葉青莫非是得了妄想症?在外三年,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看多了蠅營狗苟的事,身處於染缸之中,倒是將一顆心都給染黑了。
“你說完了沒有?”柳蔓兒站起身來,平靜的看着葉青。
葉青看着柳蔓兒的眼睛,無端端就覺得有些害怕,不禁是退後一步,說道:“我說完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當做門口這麼多的叔伯,可別說我沒有給你機會辯解!”
他的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柳蔓兒等下爲自己說什麼話,他一定要往她是剋星、妖星、孤星這方面扯,絕對不能夠讓她說出自己的不好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柳蔓兒只是朝他微微一笑,道:“說完了就好。”
她表情非常的平靜,還淡定的向前走了兩步,葉青正不知道她葫蘆裡面賣的藥,就見她拿起牀頭櫃子上的一個雞毛撣子,輕輕的掃着這櫃子上的灰塵。
掃一掃,她就拿着雞毛撣子走過來,言道:“佛家有言: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染塵埃。”
她帶着淺笑,面容平靜,倒是真的有幾分觀音菩薩的樣子了,可是這模樣,卻更讓葉青感到害怕,不過這次他梗着脖子,向前一步,說道:“你別說這些有的沒得,我聽不懂!”
“那我就說點你聽得懂的吧。”柳蔓兒向前一步,突然拿起雞毛撣子朝葉青的身上狠狠的抽過去,她速度極快,快到葉青都還來不及反應,一邊抽打,她一邊恨恨的說道:“我的意思就是你的心臟了,我來給你撣一撣!”
別人打不人不打臉,柳蔓兒專門往他臉上抽,葉青便只得伸出手去擋臉,趁着他擋臉的時候,她用力猛抽他的身體,等他想來奪走她的雞毛撣子的時候,她又開始打臉了。
這個時候的柳蔓兒,不再是低眉順眼慈悲六道的菩薩,而是怒目相向降服四魔的金剛!
打了幾下之後,門口的衆人也反應過來了,要來阻攔柳蔓兒,葉青也反應過來,竟然伸出手要朝她的肚子打去,柳蔓兒反應極快,一腳猛地將葉青踢倒在地,然後走過去,一邊用力抽打他,一邊說道:
“今天他的話大家也聽到了……”
“不尊母親!”
“啪!”
“不敬長嫂!”
“啪!啪!”
“詛咒兄長!”
“啪!啪!啪!”
“罔顧人倫!”
“啪!啪!啪!啪”
“顛倒黑白!”
“啪……”
“大逆不道!”
“啪、啪……”
“從前他忠厚老實、踏實肯幹,如今不過是在外面區區三年,就變成這等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徒,這樣的人不教訓,日後就是禍害!”
柳蔓兒一便說話,手上的動作卻是沒停,對着葉青又是一頓打!
“啪啪啪……”竹條重重抽上皮肉的聲音在屋子裡面響徹不停,衆人看着都覺得痛,但是見到此刻柳蔓兒這面上兇狠、目光如刀樣子,倒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去勸架的。
開玩笑,這葉柳氏從前可是傻子瘋子來的,這幾年看着雖然好了,可是說不定她的瘋病又復發了也不一定呢,誰上去,那就是誰捱打呀!
更何況,在這村子裡面,大家都看到這幾年都是柳蔓兒在照顧葉家的一切,又幫着葉青娶妻,誰是誰非大家有目共睹,葉青說的話着實太過分了!
當然,一些叔伯見到柳蔓兒這樣打葉青,還是有些看不過去,但是他們見到柳蔓兒手中舞的虎虎生威的雞毛撣子,又不敢向前,這可是實打實的竹棍啊,他們都怕挨着打,便只是在一旁勸到,“葉遠媳婦,算了,畢竟今天是葉青的大喜日子,想必他也知道錯了。”
“沒事,叔伯不必勸我,我有分寸,打不死他,大喜日子,給他見點紅色更喜慶!”柳蔓兒一邊說着,手上的動作一邊繼續,葉青之前還知道反抗,但是現在,卻只有在地上滾的勁了。
要知道柳蔓兒從前可是有着一身蠻力的,雖然這幾年她勞作的不多,但並沒有疏於鍛鍊,好歹騎馬射箭都是需要力氣的,別的不說,有時候抱着這葉天辰跟帥帥也相當於負重。
雖然她的力氣比不上從前,但是至少比葉青要好點,葉青這傢伙,現在每天只是需要迎來送往、點頭哈腰的給客人報報菜名就好,連盤菜都不用端,久而久之,力氣自然是大不如從前。
更何況,被柳蔓兒一頓打,他都已經被她打懵了,此刻只是躺在地上哀嚎,甚至慢慢的連哀嚎的力氣都沒有了。
抽了他一陣之後,韓式新將大夫請過來了,柳蔓兒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將葉青踢到一邊,然後換上一副笑臉,對着大夫好聲好氣的說道:“大夫您來了,快請進,煩勞您給我孃親看看。”
“嗯。”大夫連看都沒有看躺在地上的葉青,直接從他身旁越過,都是老大夫了,自然遵守醫德,不該問的他一向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