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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假的吧？”
對面的任今朝終於結束和紅酒的奮鬥, 把碗往餐檯上一放，擡起頭說道。
這句話如當頭棒喝敲在了莫問的頭頂。倒不是害怕被發現，只是沒有想到對方察覺的毫無徵兆。
他震驚的擡起頭, 看着對面醉眼朦朧的男人, 糾結要怎樣開口：
哈哈, 居然被你發現。-不行, 這是個廢話, 而且好傻。
你好，可能你不相信，但我也叫莫問。-不行, 誰關心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是故意佔用這具身體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而且我正在找它以前的主人。-這個不錯, 直奔主題。
“你現在連話都懶得跟我講了是嗎？”
任今朝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回答, 又開始自言自語道：“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不是這個樣子的。你一定是個假的, 一定是個假的。”
“從小爸爸就不重視我，哥哥也不喜歡我，現在連你也不理我了。”
他每嘟囔一句，頭就向下低一點，越說越委屈, 最後乾脆趴在了餐檯上。
莫問看着看着眼前的人哭笑不得, 原來任今朝喝醉了。
他有些意外, 沒有想到對方的酒量沒有想象中的好, 而且醉的這麼快。而且……
醉了之後話這麼多。
任今朝還在嘟囔着：“沒有人喜歡我, 沒有人喜歡我，我只有一個人, 只有一個人。”
莫問沒有想到，平時看着雷厲風行的一個人，居然也有這樣一面——他深邃的眼睛裡已經完全看不到往日的犀利，而是像一個得不到糖果的可憐巴巴的孩子。
此時莫問才注意到，雖然任今朝已經是西顧傳媒的總經理了，但其實這個人才二十五歲。不像自己，都三十歲了，才當上主策劃。自己當個小小的策劃都已經壓力不小了，他平時的壓力應該更大吧？
想到這裡，莫問目光都不自覺的變的柔和了起來。
任今朝把頭枕在左側的胳膊上，右手一下一下地敲擊着餐檯的桌面，最後乾脆哼哼了起來：“我一個人吃飯旅行到處走走停停，也一個人看書寫信自己對話談心，只是心又飄到了哪裡，就連自己看也看不清……”
這緩慢的歌聲平平淡淡的，彷彿已經成了這個人的習慣。
沒有了剛剛話語中的委屈，反到聽的莫問有些心疼。從任今朝剛剛的話語中，可以聽出來他應該和自己的爸爸和哥哥關係都不好，不過他曾經聽到任今朝和吳逍談論過自己的媽媽，那是吳逍的小姨。
他忍不住安慰道：“沒關係，你還有你媽媽疼你。”
“我媽媽……”任今朝聽到之後不再繼續唱了，莫問正以爲自己的安慰奏效了，卻見他吸了吸鼻子，說道：“她只把我當作上位的工具而已。”
莫問震驚到，“怎、怎麼會？”他沒有享受過母愛，所以從小就特別愛觀察同齡人和他們母親的互動，來幻想如果自己有媽媽了，會是什麼樣子——這是一個曾經來過孤兒院的小男孩告訴他的方法。
任今朝雙手交疊，改爲將頭枕在右側手臂上，自下而上看着莫問，問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嗎？”
莫問猜想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差不多。”任今朝又問道，“那你知道我哥叫什麼嗎？”
莫問搖了搖頭。
“任、西、顧。”任今朝一字一頓的說道。
“啊，那公司……”莫問突然想到他們公司的名字——西顧文化傳媒。
“沒錯，公司是我哥的。我只是一個給我哥打工的人罷了。”任今朝催下眼簾，盯着紅酒瓶上自己的倒影，喃喃的朗誦道：“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唸完了之後還擡起頭衝莫問邀功，“是不是比我的好聽一點？”
莫問點點頭。
任今朝別癟癟嘴，“你看，我哥的家世比我好，能力比我強，就連名字都比我好聽。”
聽到這裡，莫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下一刻，就聽到任今朝接着自顧自的說：“我爸和我哥的媽是政治婚姻，本來沒什麼感情。他們結婚後不久，我爸就出軌了。”說道這裡，任今朝頓了一下，“對象是我媽。”
莫問心想：果然，原來任今朝和他哥哥真的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可是後來大媽懷孕了，非要把孩子生下來。還給我哥起了這樣一個名字，提醒我爸：人，還是舊的好。結果哥哥生下來一年多的時候，我媽也懷孕了，也給我起了這樣一個名字，想讓我爸珍惜當下。”任今朝說到這裡，突然嘿嘿一笑，“你說我爸會不會一個頭兩個大？”
說完他也不等莫問的回答，嘖道：“兩個女人的戰爭，真可怕……”
莫問輕輕嘆了口氣，“那後來呢？”
“後來我大媽去世了，我媽就靠着我嫁入豪門了。”任今朝賭氣道：“可是她還不滿足，還要讓我和我哥爭家產，她也不想想。我大媽的孃家是什麼背景，我怎麼可能會鬥得過我哥。”
莫問看任今朝乖乖的趴在那裡，用孩子氣的口吻將自己的故事說出來，忍不住像安撫小朋友一樣，摸了摸他的頭，“你也棒的。”
“我一點都不棒。從小到大，只要有我哥在的地方，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小三的孩子。沒有人喜歡小三的孩子，大家都不喜歡我……”任今朝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神變得柔和起來，“除了何夕。”
莫問的手頓住了。原來，他喜歡那個人，是因爲這個原因。
“只有何夕，在知道了我的身份後，還是對我一樣的好。”說道這裡，任今朝的聲音又變得委屈了起來，“可是他也喜歡我哥。爲什麼所有人都喜歡我哥？”
不同的人喝醉酒後有着不同的習慣：酒品差的人會又哭又鬧，酒品好的人會倒頭大睡，還有一種人會變得喋喋不休。
任今朝顯然就屬於後者。
他又開始重複道：“都喜歡我哥，都喜歡我哥。他家世比我好，能力比我強，就連名字都比我好聽。可是，可是我也不差啊。”
莫問剛剛有些酸楚的心情，被這車軲轆話都笑了。
“你不差，我喜歡你。”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