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漢中,西安的歷史,就更加濃厚了。
十三朝古都。
秦始皇陵就在這裡。
兩地相隔不過300公里,范陽和大軍換着開車,半天的時間就到了。
一路無心停留,進城就攔個出租車,帶路,直奔西安海關。
半個小時左右,就來到雁塔區。
進入大件路,一路上的拖掛車卻不是很多。
只偶爾看到一兩個集裝箱。
轉過一個街角,迎面而來的是一棟方方正正,高達10多層的品字型建築。
厚重,沉穩,白色的外牆瓷磚,搭配着淡藍色的四方形窗戶,這是海關的標準配色,藍天,大海,和白雲,給人一種異常舒服的感覺。
當然,這是對范陽而言。
雖然是一座內陸海關,但范陽還是忍不住深吸口氣。
渾濁的空氣中,似乎聞到了海風,耳旁還有海鷗的叫聲。
樓層的上方,幾個雄渾鐵字“西安海關”。
趙光明把手攏在額頭上,看了一會兒說道:“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哪兒來的海關啊?海在哪裡?咋名字叫海關啊?”
范陽沒好氣的看他一眼:“航空港。”
把車停在外面的馬路邊上,此時的西安海關冷清得很,內陸海關,主要是處理空運的報關事項。
但92年,內陸的空運業務,還處在起步階段。
所以很冷清。
范陽到這裡來,主要是查下關帨。
要涉及進出口貿易,這是個說來複雜,也不復雜的事情,首先你要懂得規則。
第一,就是關帨。
而關帨是很好理解的事情,就是國家收取的費用。
例如一瓶水果罐頭,10塊錢一瓶,出口到曰本。
價格就10塊錢嗎?
不是。
中國和曰本是最惠國待遇,水果製成品,這類商品的關稅是30%。
10塊錢的貨物總價,中國的出口帨,收取百分之30,加3塊錢,就變成了13塊。
這是中國方面的完稅價格。
13塊,曰本再收取百分之30,就是3塊9。
本價10塊錢的商品,完帨之後,就變成了16.9元。
這就是廣義上的進口帨,和出口帨。
分別由兩國各自收取。
導致貨物的成本,增加。
國家層面的貿易磋商,本意是資源互換,以高技術和低技術互換,資源和產品互換,這是取決於各自的需求,能源換食品,技術換勞動力之類,這是宏觀的,不談,因爲這個非常複雜,普通人也插不上手。
單從一個商人的角度,來看進出口貿易,就簡單得多了。
目的是什麼?掙錢。
但貨物的成本,明明增加了,又怎麼掙錢呢?
首先,要考慮到兩個國家的經濟水平,貨幣匯率,產品需求,購買力等因素。
簡單的說就是價格差異。
特別是90年代,世界兩極的作用下,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和經濟實力極不對等。
物價也不對等。
先拋開匯率不談,只用同一種貨幣來比較。
比如說中國的桃子,1塊錢一斤。
那麼曰本的桃子,就要賣到10塊錢一斤。
爲什麼呢?因爲中國的土地多,收穫得多,從業者多,勞動力廉價,價格就便宜。
曰本的爲什麼貴?因爲它土地少,收穫得少,從業者少,勞動力昂貴,價格就貴。
這是個很簡單的命題。
地域性的差異,生產的能力,導致價格不對等。
中國的土地面積,比曰本大25倍,人口,多10倍。
單從土地和勞動力上來說。
這個價格差異,就是可以成立的。
那麼把中國的桃子,賣到曰本,就能掙錢。
哪怕我多出2塊錢一斤的運費,再加6.9毛錢的關帨,我成本也不過3.69塊錢一斤。
被生意人知道了,比如買方市場,曰本商人就會遠涉重洋,跑到中國來買桃子,1塊錢一斤,完稅價格1.69塊,再出2塊錢運費,成本也不過3.69元。
拿回去賣8塊。
就有充分的競爭力。
我還能掙個對半。
因爲你曰本的水果,10塊錢一斤,商人掙兩塊錢,就得賣到12塊。
肯定幹不過啊。
就會造成傾銷。
這種差距,是巨大的。
所以說國際貿易,也是最掙錢的貿易。
特別是90年代。
因爲10倍的價差,在基礎的農產品這一方面,是真實的。
所以說,中國的進出口貿易,一旦展開,就傾銷了全世界。
然後,就要講到一種術語,叫做貿易保護。
中國的桃子,傾銷曰本,商人掙了錢,但會損害曰本果農的利益。
爲什麼?
幹不過啊。
降價就掙不到錢。
不降價,就賣不出去。
就會導致曰本的果農滯銷。
把果子全部倒進化糞池。
曰本政府,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麼?
就要產生貿易保護。
我把你的關帨,提高好幾倍,徵到百分之百。
提高你的價格,讓你不對本土行業造成衝擊。
而國際上,進出口的關帨,也的確是百分之百。
只有最惠國,才能享受百分之30的待遇。
所以在封建制度的情況下,兩國之間,要產生貿易都會非常慎重。
古代的中國,1塊錢一斤的桃子,曰本政府,會想方設法,加高帨率,有可能1塊錢的桃子,收你5塊錢的帨,讓中國和曰本的桃子,到岸後,一樣的價格。
國家層面,就把錢給掙了。
所以說封建社會,帝。。國。。主。。義。。,皇權階層,會這麼富裕呢。
那麼有人就要問了。
爲什麼中國和曰本,會締結最惠國條約,只收百分之30的進口帨呢?
因爲這是相互的。
你出口農產品掙我的錢。
沒關係。
我出口汽車,再把他掙回來。
一斤桃子,你掙我5塊錢。
一輛車,我就要掙你5萬。
這是互相層面上的。
經濟和技術落後,必須要在這方面依賴它國。
照理說這都抵平了。
是有條約的。
大家就各自協調各國吃虧的部門吧。
該怎麼補助你的果農,就怎麼補助。
但是曰本,沒有這樣作。
佔了便宜,還不肯吃虧。
因爲簽訂了最惠國條約,出口稅只能百分之30。
然後它就啓動國際貿易仲裁,向中國的桃子,徵收反傾銷稅。
可即便徵收了反傾銷帨,還是幹不過中國的桃子。
他就說你桃子是壞的。
是告訴買桃子的曰本人,說中國桃子是壞的,吃了拉肚子。
這是一種詆譭。
很不幸。
目前,中國的水果罐頭,就是處在這樣的一種狀況。
曰本和歐洲諸國,既對中國的水果罐頭,徵收高額的反傾銷帨,並且設置綠色貿易壁壘。
說你檢查不達標。
反正你有什麼,就說你什麼不達標。
並且在電視和媒體上大肆宣傳。
導致中國品牌的罐頭,即使買過去了,也賣不出去。
這就是范陽所面臨的問題了。
因爲他活躍的年代,是96年到2017年。
92年的關帨是多少,他也不知道。
只有跑過來查。
中國1984年,加入《海關理事會》,也就是《世界海關組織WCO》的前身。
而世界海關組織通用的HS編碼,都是一樣的,曰本也採用的這一編碼。
要查起來還是很簡單的。
輕車熟路的找到第二類植物產品,水果製成品類,一查,出口關帨爲0,進口關帨30%。
還好,和後世一樣。
范陽就放心了。
爲什麼出口關帨爲0?
爲什麼中國方面的30%,不收了?
這是國家的政策。
爲了讓本國的產品,在國際上擁有充分的競爭力,去搞曰本的桃子,本國關帨爲0,免了。
不僅免出口稅。
還要退帨,退增值帨。
出口的產品當中,所開具的所有增值帨發票,全退。
例如生產水果罐頭,購買鐵罐,包裝,運輸等開具的增值帨,你交了多少,在你出口成功之後,全部退還給你。
讓你在國際上,擁有更加充分的競爭力。
去掙外國人的錢。
國家鼓勵你這樣幹。
所以,一整個進出口貿易的流程。
簡單來說,就是洽談,簽訂合同,報關,檢查,裝貨,發貨,出關,到岸,對面簽收,付款。
貿易流程就走完了。
收到錢了。
但這錢一般是外匯。
所以就還有一個結匯的環節。
結算成人民幣。
用本幣支付給你。
你就爲國家掙回了寶貴的外匯,有功。
你之前交了的增值帨,把發票拿過來。
全退。
所以貿易流程走完,就還有一個結匯,退帨。
簡單來說就是這個樣子。
而外貿公司,從事的業務是什麼?
初級的,就作代理,代理手續,流程。
因爲這中間有着非常專業的國際術語,國際慣例,也充滿了國際詐騙,而且國際市場風雲變幻,這就不是農民能上手操作的了。
而高級的,就是范陽這種了。
同樣是代理,但他代理的是產品。
經營的是渠道。
你賣不出去,我幫你賣。
擁有最終的銷售能力。
這種外貿商人,才叫做真正的外貿商人。
小小一個外貿商人,可經營好了,擁有意想不到的能量。
這種貿易巨鱷,在國際上攪風攪雨,深入多個領域,影響國際邦交,參與國際大勢,都是有可能的。
發展到這一步,基本上都是跨國集團的水平。
“你看夠了沒有,這些英文你能看懂?”趙光明又在那裡吵吵鬧鬧。
“別煩我,馬上就看完了。”
“老子餓得要死,陪你在這裡發白日夢?看入神了?想什麼呢?飯都不吃了?”
“走吧走吧。”
范陽懶得和他說。
92年,和後世差別不大。
也就沒多大看頭了。
帶着幾人進城,在城裡東拐西拐,在路邊找到一家蒼蠅館子。
門口掛着幾幅羊肉。
“老闆,來幾碗羊肉泡饃。”
陝西一省三種地貌。
陝南是巴山蜀水,就是漢中那一帶,半山和丘陵地區,和四川的民俗相近。
西安在中間,屬於關中平原。
而陝北,靠近山西,就是黃土高坡。
地理上,秦嶺從關中平原橫貫而過,又是中國地理的南北分界線。
所以人文和民俗都很複雜,有一地百種話,十里不同天的說法。
吃完羊肉泡饃,幾人嫌棄嘴裡臊得慌,又去吃了幾根大蔥捲餅,最後還來了一盆麻辣燙。
纔算過足嘴癮。
在西安遊玩了兩天,逛了華清宮和兵馬俑,又去看了乾帝陵和法華寺,爬了古城牆和大雁塔,就是時間有限,沒去重登華山。
玩得還是很盡興了。
然後重新出發,西安到富平只有100多公里。
這一趟的目的,希望尋找到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
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傳之秘。
范陽記得好像是姓馬,但具體叫什麼名字,忘記了。
管他的,先到馬家坡吧,順便去參觀一下那顆1200年樹齡的凌霜侯。
而與此同時,大雁塔下。
兩個燙着捲髮,穿着紅黑格子外套,卡其色工裝褲,大冬天帶着墨鏡,脖子上掛着相機的韓國人。
正在一箇中國籍翻譯的帶領下,參觀大雁塔。
這兩個韓國人,都是四十歲左右,標準的大叔級別的人物,卻穿得花裡胡哨。
神態裡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倨傲。
站在大雁塔前,和附近賣糖油果子,和衣着樸素的遊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們是韓國靈巖食品公司的採購員,一個叫樸正宇,一個叫金成煥。
“喂,那裡不準攀爬,沒看見牌子嗎?要拍照出來拍。”
一個帶着紅袖箍的景區工作人員,正指着其中一個跨過隔離帶拍照的韓國人叫道。
兩個韓國人理都不理。
那個翻譯跑了過來:“亂吼什麼,這是韓國友人,外賓。”
“外賓也得出來拍。”
那翻譯使勁瞪了工作人員一眼。
兩個韓國人拍完照片,已經自己跨了出來。
又到其他地方拍照去了。
翻譯換上一副殷勤的笑臉,連忙追了上去。
跟着兩個韓國人跳上跳下。
可兩個韓國人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逛過大雁塔,有點累了。
“程宇君,安排點食物吧。”一個韓國人說道。
那叫程宇的翻譯人員,還很年輕,是一名赴韓的留學生。
被外聘爲兩人的翻譯。
臉上隨時掛着諂媚般的笑容,出了景區,找到一家賣羊肉泡饃的館子,正想和兩位韓國人介紹一下,這是西安名小吃。
便看見那兩個韓國人一臉嫌棄,拿筷子在碗裡劃拉幾下,看着裡面泡得發軟化渣的饅頭,皺起眉頭。
問了句:“多少錢一碗?衛生麼?”
翻譯小心的看着韓國人的臉色:“三塊錢。”
那叫樸正宇的韓國人筷子一拍。
不吃了。
“阿西吧。”對着另一個韓國人說道:“這也叫食物?這就是貧窮。”
另一個韓國人頗爲認同的點點頭。
轉頭,又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正了下衣領,擺出長輩訓話的樣子,對着翻譯說道:“程宇君,你一定要更加努力,擺脫這個貧窮的國家,這次流程以後,我會向社長推薦你的。”
那翻譯一聽,立刻流露出嚮往:“謝謝成煥西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