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蓁還沒出到門口,冷嗖嗖的聲音便從身後傳來,“如果哀家跟你說,讓你操持婚禮的要求,是太子提出來的呢?”
阿蓁的背影僵硬了一下,硬梆梆地道:“那麼,也請皇太后轉告太子殿下,阿蓁無能爲力。”
說完,她冷冷而去。
皇太后站了起來,盯着她的背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蘇嬤嬤看着她的面色,也嘆息一聲道:“何必呢?”
皇太后搖搖頭,“如不是這樣,她怎肯死心?她不死心,哀家怎能放心?”
“您不怕她去找太子嗎?兩人一對質,便一切都明白了,如今太子殿下的脾氣有些古怪,只怕,一旦知道您對獨孤蓁說了這樣的話,怕他會有逆反心理!”
皇太后緩緩地搖頭,“不,不會的,她不會去問,她是那樣的驕傲,和當年的旌德一樣。”
蘇嬤嬤凝滯了一下,“當年,您是知道所有的事情的,爲何不介入說清楚呢?”
皇太后扶着椅子扶手,緩緩地坐下,眸光有些哀傷,“穆潼是個傻孩子,他一直都愛着旌德,手心手背皆是肉,旌德與子昊弄得今日田地,和穆潼無關,哀家更是沒從中插手過半點,哀家本以爲,旌德傷心之下,會離開子昊,與穆潼在一起,只是,哀家到底估計錯誤,想不到她竟然寧可死,也不願意與穆潼遠走他鄉。哀家虧欠穆潼太多,這帝位,原本是他的,但是,哀家不能這麼自私,奪了子昊的帝位,只想通過這個方式,補償穆潼,誰想過,會是這樣的後果?君陽是穆潼的孩子,哀家一定要把他扶上帝位,只有這樣,哀家才能對得住穆潼,你明白嗎?”
“也許……”蘇嬤嬤淺淺喟嘆,“淮安候壓根就不想要呢?再說,您真能肯定,殿下是淮安候的骨肉嗎?如果旌德皇后真的和淮安候有過這一段,她爲什麼在心死之後還不選擇跟淮安候走?當時她不是沒有這個機會的。”
“世界上沒有這麼多的巧合,君陽腳踏七星,和穆潼一樣,面容也和穆潼一模一樣,若不是穆潼的親生子,你怎麼解釋這一點?”
“除了腳踏七星之外,殿下的長相也可以說是像皇上的。”
“但是,腳踏七星一個證據,已經可以證明一切了,當年你也聽到旌德對子昊說的話,她親口說,君陽不是他的兒子。”
蘇嬤嬤蹙眉,“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那時候,他們大吵之下,旌德皇后大有可能是說氣話。”
皇太后搖頭,“氣話?氣話可以這樣說的嗎?旌德雖然衝動,但不是沒有理智的,她怎會不知道說出這樣的話,會讓子昊對她徹底心死?怎會不知道會把自己的兒子陷入危險之中?所以,她說的是事實。”
蘇嬤嬤沉默無語,她瞭解旌德皇后,也覺得她說出來大有可能是氣話,因爲,在那個時候,他們都是去了理智,只想着用盡一切的辦法去傷害對方。
良久,蘇嬤嬤說:“只是,憑您今日這樣說,也未必能叫獨孤蓁死心。”
皇太后淡淡一
笑,神情有些冷漠,“無妨,這一次不死心,下一次也一定會死心。”
蘇嬤嬤倏然一驚,“您還想做什麼?”
皇太后看着蘇嬤嬤,“東宮,有了太子妃,有了良娣良媛,昭訓,你覺得,能再添幾位奉儀嗎?”
蘇嬤嬤臉色一變,“這如何使得?”
奉儀,是太子的妾侍最低品階的,九品,只比婢女高一級,甚至連個正經主子都算不得是。
根據大周的妃制,太子妃以下,設置良娣二位,正三品;良媛六位,正四品;承徽十位,正五品;昭訓十六位,正七品;奉儀二十四位,正九品。
皇太后狠聲道:“不是哀家心狠,只是,若不把她卑微到泥塵裡,她是不會心死的,哀家太知道獨孤蓁的性子了。”
“只是,她與逍遙王爺的婚事,該如何?”蘇嬤嬤問道。
皇太后擺擺手,“不,不能夠,哀家要她離開京城,離開君陽的視線,也不會容許他們兄弟爲了她反目,所以,獨孤蓁也不能夠嫁給逍陽,這門親事,哀家會想辦法處理了,再下旨把她冊封爲太子奉儀,若她抗旨不遵,哀家便以此爲由,驅逐她出京城。”
“可若明目張膽下旨,殿下不就知道了嗎?”
皇太后冷笑一聲,“在下旨之前,哀家會私下問她的意見,想來以她的性子,不需要哀家下旨,她就會自動離開京城,哀家甚至可以封她一個公主的位分,讓她食邑百里,也不能夠讓她繼續留在京城,亂了君陽的心。”
宮中,原就是使用心計的地方,用計策殺人無形,傷人無影,阿蓁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牽扯進這樣理不清攪不明的漩渦裡。
正如皇太后所言,阿蓁沒有去找冷君陽。
她其實並不相信,冷君陽會做這樣幼稚的事情,不過是皇太后要她死心罷了。
只是,既然她不能改變些什麼,去找了他問了個明白又如何?結果就是這樣,他要娶淮國公主。
現在她擔心的是皇帝不讓她繼續施行青冥上咒。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若強行停止,便等同之前所作的種種都白費了。
皇帝患了風寒。
那一日,他就這樣衣着單薄地走出去,沈路說他一個人坐在梅園呆了一個時辰,一動也不動。
梅園是以前旌德皇后住的地方,不以殿閣起名,只以梅園命名,是因爲旌德皇后十分喜愛梅花。
梅園一直廢置,不許任何人進入,連打掃的人都不許進入。
阿蓁在皇帝病倒之後,去過一次。
那殿閣十分清雅,庭院前有一座鞦韆架,滿園的繁花如今已經是芳草萋萋,梅花盛放自敗,一派頹廢的氣象。
亭臺玉階上,鋪滿了塵埃,門前屋檐下,結滿了蜘蛛網,地上的落葉,有三寸厚。
阿蓁推門進去,正殿裡的椅子擺放整齊,正座上的鳳椅的間隙也結滿了蜘蛛網,灰塵很厚,地板上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就是灰濛濛的一片。
這是昔日旌
德皇后接見嬪妃請安的地方,阿蓁想象到她坐在高位上,看着自己深愛男子的女人對着她跪拜磕頭,心裡是什麼滋味。
這就是帝王女人的悲哀。
穿過迴廊,進入寢殿。
塵封的歲月,依舊能尋到當年這裡的女主人的蛛絲馬跡。
銅鏡前,放着一張宣紙,紙張已經泛黃,寫着一句話:青梅枯萎,竹馬老去,從此我愛的人都像你……
阿蓁聽過旌德說這句話,那時候的旌德,還是那麼的天真。
這句話,穆潼也聽過,阿蓁看字跡,這是男人的字跡,應該不是旌德的。
那麼,會說這句話的,是穆潼吧?
穆潼給她寫了這麼一句話,她毫無禁忌地放在銅鏡前,似乎並不害怕冷子昊會看見。
阿蓁想,大概那時候,冷子昊已經不來她宮中了,所以,她不怕他會看見,又或者說,她也不在乎他會不會看見。
離開梅園的時候,看到琉璃瓦頂上坐着一個人。
一身黑色的袍子,披風豎領遮了大半臉,清冷的眸子在琉璃瓦頂射下來,只覺得寒光凜冽。
阿蓁覺得眼前一花,他已經翩然落地,他以前的輕功雖然好,但是也不至於這樣的輕盈。
看來,火焰雪蓮的功力全部都被他吸收了。
“參見殿下!”阿蓁退後一步,規規矩矩地見禮。
冷君陽看着她,眸色清冷,“本宮勸你,停止施行青冥上咒。”
果然被阿蓁猜中,她想起在青冥上咒裡,她總是感覺有存在感,想來是他也進去了。
“你難道不想知道當年事情真相嗎?”阿蓁問道。
冷君陽面色冷峻地道:“就算你不用青冥上咒,本宮也能知道當年的事情。”
“但是,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有什麼用呢?青冥上咒是讓旌德皇后和皇上都走回當年的事情裡,解開彼此的誤會,只有這樣,旌德皇后的心結才能解開。”阿蓁耐着性子跟他說,是因爲知道即便皇帝准許她繼續施行青冥上咒,若他要干預阻止,自己也怕沒辦法的。
“當年的事情,你怎知道是誤會?若不是呢?”冷君陽冷聲問道。
阿蓁怔了一下,這個問題,她沒有想過,但是當年這麼深愛的人,到最後會移情別戀嗎?中間一定是有什麼誤會的吧?
他繼續道:“如果當中沒有誤會,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麼,你只會在他們兩人心上加一刀。就算一切都是誤會,那麼,逍陽是怎麼來的?琪親王是怎麼來的?隆馨是怎麼來的?你是不是要母后親眼目睹她深愛的男子寵幸其他女子?”
一聲聲的詰問,逼得阿蓁啞口無語。
她有些艱難地呼吸了一口,是的,不管有沒有誤會,敬貴妃乃至衆多后妃,都是真實存在的,而青冥上咒會還原當年的事情,皇帝和旌德皇后會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重看當年的事情,那麼,除去她所以爲的誤會,那些真實存在的事情,難道就不是致命一擊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