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冬沉默了一下,“我想見見她,可以嗎?”
阿蓁蹙眉,“你想做什麼?”
墨冬知道她的擔心,“你放心,我什麼都不想做,只想見見她,親自求證此事,你說的我也相信,但是,我還是想親眼見見,我什麼都不會說,沒有人比我更不願意傷害楚君憐。”
阿蓁相信她,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外一回事,“你沒有必要這樣傷害自己,親眼見他們兩人恩愛,你受得了嗎?”
墨冬淒涼一笑,“我說過,我沒有什麼受不了的。”
阿蓁默然,知道墨冬對生命已經看得很淡,她堅持一年,不過是想見見楚君憐,放心不下他,他們始終是會相見的,既然這是她自己的選擇,阿蓁覺得,應該尊重。
“我帶你去,但是,你答應我,不管看見什麼,都要剋制。”阿蓁道。
“我答應你。”墨冬收斂神色。
阿蓁嗯了一聲,“我不會放過蛤蟆精,但是,我也不會馬上收她,我希望,能給楚君憐一個過渡的日子。”
墨冬沒說話,但是眸光凜然,射出冰冷的光芒。
然後,許久,她才緩緩地說:“先見過她再說吧,如果他真的愛她,不如便成全了吧。”
阿蓁有些意外,“你不恨她?”
墨冬看着阿蓁,面容冷漠,“恨,但是,我更希望楚君憐幸福,他已經受過太多的苦,如果委屈了我,能讓他得到幸福,讓他下半輩子都開心,我又算什麼委屈?”
“你很傻!”阿蓁不知道怎麼說她,換做是她,做不到像墨冬這樣。
墨冬冷笑,“傻?未必的,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我既然不能陪在他身邊,何必再做一些傷害他的事情?我現在把這一切揭穿還有意義嗎?我能陪他走餘下的路嗎?而他知道這一切之後,還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活着嗎?不能,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墨冬在知道真相到現在,不過是短短的一刻鐘,卻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這麼周全,實在是讓阿蓁不得不佩服。
但是,她依舊覺得墨冬很傻,如果是她的話,就算不告訴楚君憐真相,也不會讓蛤蟆精在楚君憐身邊。
墨冬似乎是看出了阿蓁心中所想,淡淡地道:“你或許還沒遇到深愛的人,以後你會明白的,但是我不希望你有這個機會明白。”
阿蓁默然點頭,“你想什麼時候去?”
墨冬伸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擡頭看着阿蓁,“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阿蓁老實地說:“有些蒼白。”
墨冬笑笑,“能不能借你的胭脂水粉給我?我想裝扮一下。”
阿蓁道:“我回頭命人送過來。”
“謝謝你!”墨冬拖着虛弱的身子站起來,“我想沐浴梳洗一下,你先回去吧,等好了我去找你。”
阿蓁看着她,“其實,你可以休息幾日再去的,他們的婚禮定在年底,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墨冬的臉色白得嚇人,眼底卻有一抹堅定,“不了,既然決定了,就早日去弄個清楚,我不想拖。”
阿蓁見她心意已決,也就不再勸說了,轉身離開。
出到屋外,樑漢文站在門口,依偎着一根硃紅色的圓柱,眸色有些深沉地看着阿蓁。
“人生艱難!”他只說了這個幾個字,然後便伸伸懶腰,“困了,睡一下。”
阿蓁看着他的背影,看着廊前一地的殘葉,咀嚼着樑漢文話中的的意思,“人生艱難。”
是的,人生真的很艱難,阿蓁深深覺得。
墨冬再度出現在阿蓁面前的時候,彷彿又是之前烈火般的女子,蒼白被胭脂掩去,脣瓣上了玫瑰般的色澤,她的眉毛略粗,修整了一下,眉如遠山。
她依舊穿着那一襲紅衣,遠遠看去,就像一團火,一團燃燒中的火。
阿蓁道:“你身子虛弱,多穿一件吧。”
她回頭吩咐小蓮,“取我的披風出來。”
一件雪白狐裘披風披在墨冬的肩膀上,阿蓁爲她繫好帶子,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退後一步,打量着墨冬。
白色的狐裘披風裹住了她的身子,紅色的衣裳從披風帶子下若隱若現,長裙曳地,在風中強自站立,彷彿一朵即將綻開的紅梅。
馬車已經備下,墨冬現在的身子,已經不能徒步行走這麼遠了。
徽娘貼心,爲墨冬與阿蓁準備了暖手小爐,墨冬把暖手小爐捧在懷裡,卻已經渾身發顫。
“你很冷?”阿蓁蹙眉,“你身子身體太差,實在沒有必要現在去,可以休養幾日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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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什麼時候去都是一樣的。”墨冬用披風掩住自己的身子,閉上眼睛,顯得有些倦怠。
阿蓁掀開簾子,看着街道外早起的人,人生悽苦,這麼冷的天,便有人早早起來做營生了。
“有時候,爲了生存,往往不會有這些徒生的煩惱。”墨冬輕聲道。
阿蓁側頭看她,她面容雖然上了胭脂,卻還是難掩蒼白,那樣眉目如畫卻又烈如火焰的女子,多矛盾啊,爲了愛情可以燃燒自己的生命,爲了讓心愛的人幸福,又可以熄滅心頭的仇恨的怒火,溫熱如火,冰冷如水。
墨冬眸中盈上一層水霧,“若時光能夠重來,我還是不後悔,所以,你不必爲我惋惜。”
阿蓁沉默良久之後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尊重。”
“謝謝!”她粲然一笑,彷彿是在雪地之中開出的一朵豔麗到極致的紅梅。
阿蓁移不開視線,但是又不忍目睹,一個絕美女子臉上的哀傷,總是讓人多看的。
馬車抵達漕幫總部,幫中弟子見阿蓁來了,上前拱手,“三當家早。”
“二爺起來了嗎?”阿蓁命車把式把馬車駛到馬棚裡,問那幫中弟子。
“屬下不知道,可命人去問問的。”
“嗯,我自己去吧。”阿蓁道。
“幫主倒是起來了,命人張羅二爺的婚事。”那弟子笑着說。
阿蓁回頭看了墨冬一眼,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輕輕地揚起眸子瞧了那弟子一眼,然後又掩下眼簾看着自己的腳下的繡花鞋。
“行,我
知道了。”阿蓁領着墨冬進去,剛到大堂外,便見段棋走了出來,她與雲飄飄一樣,都是穿着一身的紅衣,段棋看到墨冬的那一瞬間,眸色微怔,然後,有些怔然地看着阿蓁。
阿蓁看段棋的臉色,大概明白段棋已經知道墨冬的身份,樑漢文說與她喝了一宿的酒,那大嘴巴肯定把什麼都告知了段棋。
現在說也好,段棋總是在獨孤府中出入,遲早是要知道的,不如早些與她說明白,段棋是個懂得分輕重的人,阿蓁相信她不會亂說。
段棋從墨冬身邊走過,也並沒有與阿蓁打招呼,她與阿蓁之間的相處模式一向都是這樣,淡淡的,冷冷的,沒有過多的交集,卻總是保持近距離。
“你來了?”沈家豪站在廊前,他着一身白色暗雲紋素淨的錦緞,遠遠看去,頎長的身姿更顯修長,利落而乾淨,貴氣中又透着幾分儒雅。
“大哥!”阿蓁喊了一聲。
沈家豪在看到墨冬的時候,面容微微一變,他凝望着墨冬,眼神疑惑,“這位姑娘是?”
“她叫墨冬,是我的朋友。”阿蓁介紹道。
“墨冬姑娘好。”沈家豪看着墨冬,眼光還是不能移開,“墨冬姑娘好面熟,不知道是在哪裡見過呢?”
阿蓁想起之前她爲楚君憐做手術的時候,很多人見過墨冬,但是如今一個個都記不起來,想來是雲飄飄施了迷魂術,模糊了墨冬在他們腦中的記憶。
墨冬見了沈家豪的反應,自然也明白,微微一笑,施禮道:“我剛到京城不久,想來是不曾與幫主見過面的,或許人有相似。”
沈家豪笑笑,“或許是的。”
他沒有再去回憶,而是看着阿蓁,“你找你二哥?”
阿蓁點頭,“是的,我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忙。”
沈家豪皺着眉頭道:“婚事如此倉促,確實很多事情都忙不過來,但是飄飄姑娘的意思是婚禮不需要大搞,只我們漕幫內部慶祝一下就算了,所以,雖然日子緊湊,勉強還是可以的。”
“漕幫乃是天下第一大幫派,二哥的婚事又怎能如此草率?”阿蓁也覺得有些不妥。
阿蓁明白,漕幫不僅僅是一個武林中的一個幫派,更是一個營生的幫派,來往的除了武林人士還有生意場上的人,而楚君憐是漕幫的二當家,他若成親,不宴請羣雄又怎說得過去?
“這是飄飄姑娘的意思,你二哥也同意,依他們的吧,日後生了孩子,百日宴的時候再宴請也是一樣的。”沈家豪道。
墨冬的臉色微微一變,身子幾乎無法站穩,她往阿蓁身邊靠了一下,阿蓁下意識地扶住她,問道:“沒事吧?”
墨冬蒼白搖頭,“沒事,只是有些冷。”
沈家豪見墨冬臉色蒼白,遂問道:“墨冬姑娘身子不好?”
“她剛病癒,還沒好齊全。”阿蓁代爲回答。
沈家豪道:“若是剛病癒,多休息,莫要出來走動太多了,天氣冷得要緊。”
“謝幫主關心,我只是在牀上躺了許久,想出來走動走動,活絡一下筋骨。”墨冬斂衽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