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平只覺得被雷劈中,全身渾然沒了感覺,只有腦子裡發出嗡嗡嗡的巨大回響。
她果真是冤枉的,她果真不是自盡的,她死得這麼慘?
梁氏瘋了似地撲向劉氏,把劉氏撲倒在地上,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朝劉氏的小腹踢了幾腳,劉氏毫無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她踢打。
緊跟着回來的獨孤紅夫婦急忙拉開梁氏,他們二人的馬車在後面,所以回來便遲了一步,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以爲兩人爭風吃醋。
獨孤紅道:“大嫂,這吃醋也得有個度啊,當着這麼多下人的面,你怎好這樣撒潑?這傳出去,你這當家主母哪裡還有面?”
“阿紅!”獨孤平的意識一下子回來了,她撲打芸娘,證明她心虛或者惱羞成怒,意味着,芸娘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大哥,您也是,不勸着點!”獨孤紅埋怨地道。
劉氏已經被獨孤紅的妻子陳氏拉了起來,扶到椅子上坐下,兩人都看着獨孤平,尤其劉氏,巴巴地望着他,只望着他能說出一句人話來。
“阿紅!”獨孤平再喊了一句,鐵青的面容微微扭曲,從牙縫裡迸出一句話來,“報官,徹查當年靈兒的事情。”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震驚了。
只有劉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被梁氏踹打的地方,已經渾然不覺得疼了。
梁氏披頭散髮地瞪着他,不敢置信地道:“你瘋了你?死了七年的人,你說報官?你還要調查什麼?”
“我調查的事情,就是你怕的事情。”獨孤平一步步逼近,眸光猙獰兇狠,“現在知道怕了?”
獨孤紅連忙屏退下人,把門關上,勸道:“大哥,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現在重提有什麼意義?靈兒嫂子也活不過來了,何必折騰得家門不寧呢?”
梁氏哈哈大笑,形似癲狂,她笑罷,伸出手指着獨孤平,“好,報官,只是,到時候不是我怕,而是你怕。”
她一個箭步上前,揪住獨孤平的領子,眼底浮起幽冷寒光,“到時候,我便把你生葬生父與親女的事情告知官府,看到時候是誰怕。”
獨孤紅厲聲呵斥,“大嫂,休得胡言亂語!”
他連忙退後兩步,看門外有沒有人在偷聽。
獨孤平臉色白得像冬日的寒雪,沒有一點血色,眼裡閃過各種複雜的情緒,憎恨,惱怒,驚懼,還有心虛……
獨孤紅的夫人陳氏連忙拉着梁氏到一邊安撫,“大嫂,不要亂說,夫妻嘛,牀頭打架牀尾和,沒有隔夜仇的,何必鬧得這樣轉不了彎沒有餘地呢?”
劉氏看着獨孤平的臉色,終究知道他是放棄了,心底不由得幽幽嘆氣,不管生葬的事情還能不能抓到證據,可這個事情一旦傳開,他的面子和人品也保不住了,這對他而言,比死更難受。
劉氏原先對生葬一事知道不多,或者說以她的身份是不夠資格知道的,但是,到底是夫妻,總會透露些細枝末葉。
果然,獨孤平的臉色在幾度變幻之後,盯着梁氏冷冷地道:“我把話說在前頭,阿蓁不能嫁給崔家大公子,你如果不希望是珊兒或者是意兒,自己想辦法吧,否則,就是拼着身敗名裂的危險,我也要報官調查當年的事情。”
說完,他拉開門,摔門而去。
梁氏傲然走到劉氏面前,盯着她,忽地勾起一抹冷笑,揚手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劉氏的臉上,“跟我鬥?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的貨色?”
劉氏面如死灰,這一次,若咬不死她,那麼,死的人就是她了。
果然,梁氏冷着臉下令,“來人啊,把這個賤婦給我關到柴房去。”
陳氏欲上前勸阻,卻被梁氏陰陽怪氣地諷刺了一番,“怎地?你要幫她說話是嗎?那下次你被小妾欺負的時候,不要跟我哭訴。”
陳氏本是爲她好,卻被她嗆了一頓,心裡便有些不痛快,扭身就走。
梁氏見一直對她尊重有加的陳氏也甩臉色,更是動氣,認爲都是劉氏的原因,遂狠狠地又打了幾個耳光,才讓進來的小廝護衛拖走。
獨孤紅怕事情鬧大,想出去找獨孤平,梁氏陰惻惻地道:“三叔,有些事情,不該你管的就不要管。”
獨孤紅嘆息了一聲,望着梁氏,“大嫂,你這樣又何苦呢?”
梁氏冷笑一聲,眸光幽浮如鬼火,“你不要忘記,當年的事情,你也有幫忙的,算起來,你就是個幫兇。”
獨孤紅噓了一聲,神色顯得有些懊惱,“行了,不說了,我也不管你的事情,行了吧?”
梁氏回到房中,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傷心,盛怒之下,把妝臺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上,“一個個都欺負我,我是好欺負的嗎?”
清水不敢上前,只畏畏縮縮地躲在一邊,想等她發完脾氣再上前去收拾,只是梁氏見她鬼鬼祟祟地站在角落旁邊,更是來氣,厲聲道:“過來!”
清水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少不了又要遭殃了,遂上前,怯聲道:“夫人!”
梁氏一把揪住她的頭髮,硬生生地把她的頭髮扯下了一縷,清水痛得呲牙咧齒,卻連哼一聲都不敢,眼淚滾滾地落。
“你哭什麼?你有什麼委屈的?我現在虧待你了嗎?每年我接濟你父親還少……”
梁氏的罵聲頓時戛然而止,臉色的暴怒也漸漸減退,她望着清水,往了很久,慢慢地鬆開手,略微扭曲的臉浮起一絲僵硬的微笑,“說起來,你今年也十七了,對嗎?”
清水不知道她打什麼主意,在她眸光緊盯之下,也只得點頭,“是,十七了。”
梁氏拉着她坐下,笑着說,“也不要怪我對你嚴厲,我也是爲你好,這大門規矩,你學着點是沒錯的。”
“是!”清水忍住淚水應道,頭皮還辣得痛,只是一聲也不敢吭。
“十七歲的姑娘,也該出嫁了!”梁氏微微一笑,“你到底也跟了好些日子,你的大事,我總要爲你操心
一下的,你馬上回家,讓你父親過來一趟。”
清水心中警鐘大作,白着一張臉道:“夫人不必爲我操心,父親自會爲我做主的。”
“你父親能爲你找什麼人家?苦日子你還沒熬夠嗎?”梁氏哼了一聲道。
清水噗通一聲跪下,哭着說:“我謝謝夫人的好意,只是,清水還不想嫁人。”
她怎會不知道梁氏心中打的什麼主意,只怕是要她代替七小姐嫁到崔家去。崔家雖然是京城有名的世家,但是,她不願意嫁給一個傻子,殘疾倒是無所謂,她也不是沒受過苦,她是寧可嫁給一個莊稼漢,夫妻兩熬苦日子,也總比嫁給一個傻子好,夫妻一輩子,連正經的話都說不上,這輩子還有什麼意思?
梁氏蔑視地道:“不想嫁人?只怕是託詞吧?我現在是害你嗎?如果不是我,你只怕再輪迴幾世,也不會有這個福分嫁入崔家,你還敢不同意?你有什麼資格不同意?”
清水哭着說:“夫人的好意,清水心領了,但是清水真的不想嫁人。”
“滾出去!”梁氏見她不識好歹,十分震怒,一腳踢過去。
清水跌出一邊,有連忙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哀求,“清水沒有這個福分嫁入崔家,清水只想平淡一生,求夫人打消念頭。”
清水心頭絕望,一旦夫人跟父親說了,以父親的性子一定會同意的,能跟崔家結親,是多少人盼都盼不到的,但是,她真的不願意啊。
梁氏氣得撲打了她,命人進來拖她出去。
清水的父親在傍晚的時候過來了,正如清水所料,那被生活壓力折磨得憔悴滄桑的中年男人,一聽梁氏的提議,便立刻同意了。
清水哭了一夜,她父親臨走前,哀愁地道:“清水啊,不是爲父心狠,只是,家裡的弟妹都等着你養活,爹沒用,不能給你們好日子,你弟弟也馬上十六了,娶媳婦就是一大筆銀子,你忍心你弟弟打一輩子光棍嗎?”
父親悲苦的神情和淒涼的語調,印在了清水的心,她絕望地點頭,含淚道:“不忍!”
她想起七小姐給她的耳環,那耳環說是值很多銀子的,如果夫人不是拿了去,這筆銀子就可以給弟弟娶媳婦,還能修一下房子。
她恨梁氏,好恨好恨。
看着父親的背影,清水哭着跪了下來,那一夜,她哭了整整一夜。
阿蓁晚上才從太傅府中回來,冷君陽送她回來的。
雙子本來要送,但是冷君陽堅持他送,雙子也沒有辦法,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冷君陽帶走自己的妹子。
馬車裡的氣氛,無比的凝滯。兩人都沒說話,甚至,連呼吸都控制在有規律的五秒鐘一次。
冷君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一定要送她,他心裡有好多話想說,或者說,是他覺得有些話必須要跟她說,但是,當兩人真的坐在馬車上,一路往獨孤家裡飛奔的時候,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又或者,一切都盡在不言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