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許久沒說話,似乎將要睡着了一般。
琪親王一直爲她捏着肩,見她神色倦怠,便爲她披了一件衣裳,正欲轉身而去。
卻殊不知,手忽然被她拉着,他回頭,見她睜開了眼睛,眸子異常發亮,壓低了聲音道:“平南王與太子中了箭傷,本宮在平南王的傷口下了毒,他必死無疑!”
琪親王嚇得臉色一變,連忙蹲下身子壓低聲音道:“母后您瘋了嗎?如今禁衛軍封鎖了皇宮所有的出口,刺客雖還沒抓到,一旦抓到勢必是要嚴刑審問的,屆時刺客供出沒有下毒,您是脫不了干係的,因爲,去過末央宮的人不是很多,要追查起來並不難。”
皇后涼薄一笑,望着琪親王,“傻孩子,你以爲,真的有刺客嗎?”
琪親王不明所以,“沒有刺客?”
皇后的聲音,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帶着空靈和蒼白,“刺客就是你父皇他自己,他只是在試探獨孤蓁與太子的關係,一旦獨孤蓁在校場上奮不顧身救了太子,便意味着兩人有勾結,若無,你父皇便要重用獨孤蓁……甚至,要把她收歸後宮,這是你父皇一貫的手段,今日獨孤蓁呼喚百鳥,你父皇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本宮便知道他的心意,到底二十多年的夫妻了。”
琪親王喃喃地道:“刺客……竟然是父皇他自己?”
“很奇怪麼?所以,本宮總是叮囑讓你收斂一些,莫要讓他知道你的野心……”
“只是父皇也三番四次地暗示我,可以對東宮存有想法。”
皇后冷冷一笑,“他暗示你,是因爲他要利用你的野心遏制太子,但是,你的野心必須在他控制之內,一旦失去了掌控,他今日對太子做的,他日也必將對你做。”
琪親王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感覺後背一陣陣的發涼,他一直以爲,父皇是寵愛他,屬意他,只是不能隨隨便便廢太子,所以才讓他委屈着,想不到,背後竟有這樣的心計。
他想了一下,又覺得不通,“若是父皇命人下的手,那麼,他是必定知道箭頭沒毒的,母后此舉,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皇后冷冷一笑,“他那點骯髒心思,能讓人知道麼?他敢下令徹查麼?他只會儘快平息事件,把平南王失救致死的罪責推到平天銘與獨孤蓁身上,然後下令不許任何人提起此事。”
琪親王眸色發亮,“如此這般,獨孤蓁與平天銘必死,而太子也斷了平南王這條左膀右臂,母后好計策啊,一箭三雕!”
“而且。”皇后笑意曼然地道:“太子如今還沒有謀反的野心,可一旦平南王一死,必將逼反太子,而太子本身羽翼未豐,又失去平南王這一個幫手,即便造反,也難成大器,你父皇天威在前,容得了自己的兒子造反麼?殺他是必然的,到時候重新冊立太子,冷逍陽無心朝政,對國家無建樹,無功績,不在考慮之列,五皇子至今才八歲,母親出身低微,更不可能被立爲太子,最大的希望,便是你這位嫡出的琪親王
。”
琪親王眼睛燃起了一簇火光,一手握住皇后的手,激動地道:“母后,如此這般,我們母子便算是熬出頭了。”
皇后眸子裡透出一絲寒光,旌德,你的兒子很快便要來陪你了,你高興麼?本宮說過,即便你死後,也必將爲你備下一份大禮,如今,這份大禮馬上便要兌現了,當然,你也不要太過擔心,你一直討厭的女人敬貴妃的兒子,本宮也不會放過。
冷君陽包紮好之後,堅持要出去看平南王,兩名御醫都攔不住,只好扶着他出去。
阿蓁那邊是以靈力做引,不能太過分心,遂擡頭瞧了一眼,“太子留下,御醫出去吧!”
本來,連冷君陽都不該留下來,但是,她知道此刻趕不走他,若不能在這裡守着平南王,他不會罷休。
御醫退了出去,阿蓁讓冷君陽坐在牀頭的凳子上休息,道:“你只管看,看見什麼,都不要聲張,知道嗎?”
冷君陽看到平南王的胸口已經被打開,用兩條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撐開皮肉,分開一個大口子,他已經駭然得說不出話來。
但是,他竟然莫名地相信阿蓁,因爲,她的表情很認真。
他緩緩點頭,壓住心頭翻滾的恨意和憤怒,努力讓自己搭看起來平靜一點。
但是他看起來並沒有平靜,蒼白的臉籠着陰沉之色,額頭青筋突顯,呼吸急促,尤其在看見平南王這個慘樣之後,那種血氣翻涌的感覺更加的厲害。
那根箭沒有折斷,依舊插在傷口上,阿蓁小心翼翼地分開血管,然後開始輸血,以防血管忽然的破裂導致失血。
而且,即便不是這樣,他也必須要輸血,他已經因爲傷勢過重而流失了太多的血。
手術要完成得很快,留給她的時間也不多了。
她適當地以身子遮擋了一下冷君陽的視線,以靈力衝開箭頭勾住的肉,然後迅速把箭拔出來。
血在一瞬間噴出,箭頭帶鉤的部分果然還是勾斷了血管。
阿蓁立刻以指力指引針線縫好血管,染有鮮血的手指扒開他的眼睛觀察瞳孔,瞳孔方纔已經放大,但是在慢慢地縮小,意味着手術很成功。
陰冥手術可以讓人起死回生,但是,是有時間的限制,阿蓁剛纔的擔心落了地,她一直之前耽誤的時間太久,導致他的瞳孔長久地放大,那樣是再也救不回來了。
陰冥手術其實有些借屍還魂的意思,但是和借屍還魂不一樣的是這具身體是他自己的,而且靈魂還沒有離體,是阿蓁抽離了他的靈魂寄存在桃木星中,保存陽氣,那樣迴歸本身的時候,便不會有不適應的感覺。
抽調靈魂之後,修補身體,在特定的時間內,只要把喪命的原因找到並且治療好,一切便可無恙。
這個手術做得很快很順利,阿蓁本以爲自己會無法完成整個手術,但是,比上一次爲楚君憐做的,要輕鬆很多。
接下來的便是縫補傷口,最後一道工序,
因爲有冷君陽在,所以她便打算全手工操作。
一根長長的蛋白線穿過銀亮的針頭,然後穿過一層有一層的皮肉,通共縫合了三層,然後包紮傷口才算完事。
她取出桃木星,放在平南王的額頭上,有光倏然閃過,忽地又不見了。
做完這一切,阿蓁方覺得疲憊,她換了一袋血漿,繼續輸血。
“怎樣?”冷君陽全程都沒有做聲,直到看到阿蓁緩慢下來,他纔敢發聲問。
阿蓁見他全身繃緊,臉上的肌肉緊張得擰了起來,心裡不禁有些悵然。
她嘴角浮起一絲蒼白的笑容,“他沒事了,但是,胸口以後便多了一道刀疤,這是我送給他的禮物,希望他喜歡。”
他望着她,忽然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他笑,笑得眼圈發紅,紅得幾乎讓阿蓁看到有瀲灩光芒。
冷君陽的笑容還凝固在嘴邊,人便倒了下去。
阿蓁在他倒地之前扶住了他,他是失血過多加疼痛,是要暈過去的,剛纔一直堅持着,如今聽到平南王沒事,他便放鬆了自己。
她扶着冷君陽在榻上休息,然後開門對平天銘道:“回去稟報皇上,便說太子殿下與王爺都沒事了。”
她沒有看平天銘和柳風狂喜的臉,轉身進了內殿,並隨手佈下結界,她聞到紫衣的氣息,不想讓她衝進來。
她盤腿坐在地上,運功調息,皇帝與皇后一衆人過來,起碼要半個時辰,足夠她休息了。
身體內有氣血運行無礙,這讓她有些欣喜,她一直怕像之前楚君憐那一次那樣,會讓她喪失功力,在這後宮之中,若變得手無縛雞之力,只會任人宰割。
她剛調息完畢,便聽到外面傳來沈路略帶些喜悅的喊聲,“皇上駕到!”
她撤下結界,站了起來把內殿的門打開與平天銘與兩位御醫一同出去迎接聖駕。
皇帝的肩輿緩緩落地,沈路與春意攙扶着皇帝下來。
“參見皇上!”阿蓁等人行禮拜見!
皇帝的眸光落在阿蓁臉上,阿蓁渾身濃厚的血腥味未曾褪去,手也不曾洗過,依舊染着斑斑血跡,繡滿海棠的衣裙上也有猩紅點點,可若不細看,只以爲那就是衣服上繡的海棠花,如此嬌豔。
“平身!”皇帝的聲音平靜無波,眸光也從阿蓁臉上收回,邁腿便進了那硃紅色門檻內。
平南王躺在牀上,冷君陽躺在榻上,兩人身上皆染了血污,平南王的上衣被剪掉,如今只鋪了一層薄薄的錦被。
“可都無性命之憂了?”皇帝望了一眼兩人,也沒回頭,不知道問的是誰。
平天銘上前道:“回皇上,殿下與王爺只是失血過多導致暫時的昏睡,已經無生命之礙!”
皇帝嗯了一聲,神情看不出是喜還是悲,他坐了下來,就坐在太子身側的榻邊,望着阿蓁,眼睛像漆黑的海面,第一眼看過去,平靜,可若再望一眼,便覺得驚濤駭浪,叫人心驚膽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