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她暗自慶幸的時候,卻又聽得冷逍陽道:“兒臣方纔說董昭儀說得不對,是說那蕭靈兒與梁氏的事情,董昭儀說得不對。”
董昭儀心中一緊,臉色有些凜然,“本宮不明白殿下的意思,有什麼不對?”
冷逍陽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蕭靈兒並沒有私通小廝,背夫偷漢,這一切都是梁氏因爲嫉妒而陷害她的,至於獨孤蓁在獨孤府是什麼樣的身份,我倒是聽說過,獨孤平與梁氏當她是下人看待,府中最重最累的活兒都要她去做,這事兒只要隨便去問一下週邊的人家便知道,當然,不用這麼麻煩的話,瞧瞧她的手吧。”
說罷,他伸手,隨便點了一下,正好指着春意,“去,檢查一下她的手。”
春意應道:“是,四殿下!”
春意是御前伺候的宮女,深得皇帝看重,在後宮也頗得名望,她上前檢查,是再公正不過了。
春意走上前去,“獨孤小姐,煩請伸出手來。”
阿蓁伸出雙手,春意握住,掌心貼掌心,阿蓁清晰地感受到她手中有油脂細滑的觸感,一陣茶籽油的香味若有若無地傳來。
春意微怔,翻開她的雙手仔細檢閱了一下,有些詫異地道:“這模樣長得這般精緻,怎雙手粗糙得跟常年做苦工的手一樣?即便在宮裡的廚娘也未必有這樣粗糙的手啊。”
親貴大臣們臉有詫異之色,有幾個八卦夫人還湊上前瞧了一眼,果真見阿蓁的手心起了繭子,繭子泛着黃色,皮質粗糙,手背有些小傷痕,密密麻麻的,在太陽底下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這哪裡是富貴人家小姐的手?這分明就是常年做苦工的手!”
“對啊,我身邊丫鬟的手也沒這麼粗糙啊。”
幾位夫人七嘴八舌地說着,在場的人聽了,不禁都懷疑董昭儀的話。
董昭儀臉色微白,卻依舊神定氣閒地道:“除了做苦工之外,還有別的原因導致手部粗糙,例如,她不是懂得些醫理麼?採藥或者研製藥的時候,被藥物浸泡雙手,也會導致手部粗糙的。”
院判平天銘聽得此言,上前道:“娘娘此言差矣,如今不比以前,在皇上新政之下,醫藥署惠民署都有便宜的藥出售,無需要上山採藥,所以,即便是民間一個年邁的大夫,也不至於手心會起繭子。”
董昭儀看着平天銘,平靜地道:“手心起繭子,代表了什麼呢?即便她在府中果真是地位低微,也不能推翻她與梁氏不和甚至痛恨梁氏的事實,也不能改變她因痛恨梁氏而遷怒於本宮,進而錯誤判斷錯剪了皇太后的披風。”
她頓了一下,眸光環視了一下在場的人,“又或者說,其實恰巧因爲她在府中遭遇了不公平的對待,所以才導致了她如此偏激,或許她的處境是讓人同情的,可她今日在皇太后壽辰上做出這樣的事情,到底是大逆不道之事。”
然後,她的眸光落在冷逍陽臉上,“殿下,你說是不是?”
冷逍陽聳聳肩,“那當然,到底是大不敬之罪,若果真的是她做的,殺頭也不爲過,我從不反對這點,只是昭儀剛說她在府中如何得寵,如何驕橫,這不是事實,我便要指出來。”
皇后側頭想了一下,“逍陽,你是如何知道她在府中的情況?莫非你以前認識她?”
皇后也提醒了在場的人,是啊,這到底只是一個民間家庭內的事情,他又是如何知道得這麼清楚呢?莫非兩人早認識?殿下此番是爲她開脫麼?
皇帝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冷逍陽,“是啊,你又是如何知道得這麼清楚?”
冷逍陽笑了笑,眸光微微一擡,“此事說來也巧,兒臣在月前無所事事,便到了醉月樓那邊閒逛一下,便剛好碰到一樁有趣的事兒。”
“醉月樓是什麼地方?”皇后怔了一下,問道。
冷逍陽神秘地笑了笑,“母后,這個地方,可好玩了,可以喝酒,吟詩,作畫,唱曲,而且還有美人兒相伴!”
皇后陡然明白過來,臉色一紅,嗔怪地道:“沒個正經,你去那些地方做什麼啊?”
冷逍陽嘴角的笑意越發加深了,正兒八經地道:“回母后的話,兒臣去醉月樓,一則,是爲了做學問,方纔兒臣也說了,那地方是可以吟詩作畫對對子的,不少才子都愛往那地方湊。二則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兒臣是皇家中人,自然要替父皇視察民間疾苦,醉月樓的存在是合法的,兒臣偶爾去視察一下,也盡了皇家子弟的本分了。”
衆人聽得此言,真不知道是好笑呢還是好笑呢,他還好意思把皇家的身份擡出來逛青樓,這要放在任何一個皇子王爺身上,只怕皇上臉色都要變了。
可皇上卻依舊蘊含一抹淺淡的笑容,望着冷逍陽。
皇后臉色微僵,“那不知道,你那天遇見了什麼事情呢?”
冷逍陽看向獨孤蓁,“我看到她出現在青樓裡。”
衆人又是一陣譁然,一個良家女子,大家閨秀,怎會出現在青樓裡?那敢情方纔董昭儀說的都是事實啊,蕭靈兒這個傷風敗俗的女人生出來的女兒不見得有多正經。
董昭儀眸光一擡,有些得色,“哦?殿下沒有認錯人麼?”
“昭儀是信不過我的眼睛還是信不過我說的話啊?我可字字真言,有道是,浪蕩子不打誑語……”
董昭儀見他馬上又要東拉西扯一大堆,連忙打斷他的話,“不是,本宮怎會不信殿下呢?殿下儘管說就是了。”
冷逍陽繼續道:“當時我也是剛好去到醉月樓,便見兩個黑衣人挾持着她到醉月樓的後院,本王自恃學過幾天功夫,又有行俠仗義的心,認定了有綁架勒索或者是逼良爲娼的事情發生,心裡十分興奮,便想學那些俠客行俠仗義一下,也好揚我皇家聲威,果然是被我猜中了,我偷聽到那兩個黑衣人是受梁氏所收買,挾持了獨孤蓁賣予老鴇,我暗中觀察了許久,竟發現那獨孤蓁竟臨危不懼,自己逃脫了不說,
還順帶把一同被關押的少女救了出來,只是在逃走的時候,被龜奴發現,在即將要被抓回去的時候,一位少年英俊的俠客從天而降,打退了龜奴,那位少年俠客還一把火少了醉月樓前廳,算是爲百姓除了害。”
董昭儀聽得臉色發青,眸光微冷,卻依舊溫和地微笑說:“殿下真愛說笑,這故事說得極好,只是,未免有些荒誕,一個弱女子,被挾持到了那種地方,自己逃跑已經是十分艱難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了,又怎能救其餘被關押的少女?不過,作爲故事聽聽,也確實大快人心。”
冷逍遙便有些不高興了,“敢情昭儀是不信我的啊?那方纔便不要說信了,這事兒也不是故事,那些被抓到青樓而後又被獨孤蓁救走的少女,名單都在衙門裡,是我勸服了她們去指證醉月樓,昭儀若不信,可命人傳召她們問個仔細明白,當然,我也從中得利了,醉月樓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低價購買了醉月樓,把醉月樓改爲醉月樓詩社,如今,醉月樓已經是我的產業,這一點,也登記備案了,昭儀也可以去查。”
“皇上!”襄候出列道:“醉月樓的事情,臣也聽說了,確實是有這樣的事情。”
皇帝的臉色漸漸地冷了起來,淡淡地瞧了董昭儀一眼,“可見,你的那位閨中密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董昭儀臉色微白,“是臣妾識人不清,誤信了梁氏的話,以爲獨孤蓁在府中果真是驕橫跋扈,想不到,竟遭受了這樣的對待,若是這樣的話,還請皇上對她從輕發落,畢竟,她是長期遭受了虐待纔會產生心理偏差,又誤以爲那披風是臣妾的,纔會這樣妄爲,還請皇上念她年幼無知,又長期受欺壓,只稍稍處罰一下便是。”
阿蓁心底冷笑一聲,到底,看似求情的話,卻是處處督促皇帝處置她,如何從輕發落呢?方纔聽他們說的話,瞧了這麼多人的神色,阿蓁也知道在皇太后壽辰剪了她的衣裳,此乃殺頭大罪,即便從輕發落,也不會輕到哪裡去。
果然,皇帝冷冷地道:“這一樁歸一樁,她犯了大忌諱,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
皇帝眸光冰冷地看向阿蓁,“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
阿蓁是當事人,從事情發生到現在,一直都沒有人聽過她說話,如今,皇帝的詰問,纔算是給了阿蓁一個說話的機會。
阿蓁依舊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道:“回皇上,民女沒有做過。”
衆人又是一愣,方纔說了一大堆,大家都認爲她已經向董昭儀承認了這個罪行,否則,也不會牽扯這麼多前因後果出來,她這樣一否認,大家彷彿纔想起,原來此事還沒調查。
只是,許多人心底都在暗自詫異,此女的出身在諸多親貴大臣面前,顯得十分低微,但是從此事發生到現在,她似乎一直就是這樣不卑不亢地站着,不得不讓人佩服她的冷靜和膽識。
“皇上,是她做的,奴婢親眼所見,絕無虛假!”董昭儀身邊的宮女連忙磕頭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