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靜擡手與玉梅一起將她扶了起來,自有宮人打來溫水給兩人淨面潔手,待子蘩情緒終於稍稍安定了一些,子靜才溫言問道:“你且別再哭了,說來給姐姐聽聽,你倒是要我如何幫你?若是需要宮中的太醫出診,我倒是可以想想辦法去求陛下。但京中多名醫,想來不會比宮裡的遜色多少。如果是父親那裡,你也知道,我素來與他並不親近,便是說話,只怕也不會有什麼……”。
子蘩兀自時不時的在胸腔裡發出一聲嗚咽,她定了定心神,仰面滿含哀求的對子靜說道:“姐姐,我知道你與父親之間並不親近。現在,他對我也不再親近了。你不知道,自你封了貴妃進宮後,他便命薛姨改來教導我。其實他這回叫我進宮來……是爲了……爲了見一見皇帝,留個好印象,將來好送我進宮……”。
子靜倒吸一口涼氣,她萬料不到自己的父親,竟然會……會如此卑鄙的以女兒作爲自己仕途攀爬的墊腳石。這宮裡難道就有這般好?搭上了自己這一生不算,還要把妹妹也送進來?
她心裡想的十分憤怒,卻說不出什麼話來,只冷冷含了一縷笑意,繼而心中只是一陣無邊的絕望,那涼絲絲的感覺在胸口處擴散開來,只將每一寸肌膚每一滴血液都給冰封起來。
想來,他當初之所以接自己回來,唯一的目的,便是要將自己送給皇帝給嬪妃,以博寵信榮耀而已。
可憐母親,還癡心想着他會回頭是因爲對自己餘情未了。多麼可憐,亦是多麼荒謬的所謂父女之情……
子靜執了妹妹的手,覺得自己的鬢角處沁下些什麼來,她的長髮順着耳鬢散開垂下,那往日的服帖變得冷而膩,像是一條條細小的蛇信,吞吐着冰涼的寒意。
她聽得見自己的鼻息,粗嘎沉重,夾雜着她紊亂輕淺的呼吸,整個人卻像是失了控制,有一種無可救藥般的絕望。
許久之後,她只是緊緊的將子蘩摟在了自己的懷裡,這一次,卻是姐妹兩人一起無聲痛哭起來……
生平第一次,子靜覺得生命竟然會如此的殘酷與慘淡。
因爲南宮凌灃對自己的寵愛與無以復加的深情,子靜曾覺得世事翻轉都是那麼的輕而易舉。
君權至高無上,萬事皆在帝皇的權力下變得輕易,可是爲什麼自己偏生要遇上這樣一個父親,依靠那樣他那樣無情殘忍的貪慾才走到了這裡?這是情分麼?便是情分,也是不純粹的吧?
闔上眼,只覺得最美好的一切都在指間被時光風化成沙,粒粒吹得散盡,再也無法追尋。
兩姐妹再也無心飲食,宮人們照着擺上來的樣子將圓桌上的菜餚撤了下去。
午後陽光西斜,高大的花窗外的落日一分分西斜下去,隔着窗紗,殿中的光線晦暗下來。
子靜拉着妹妹一同坐在東面的美人塌上,旁邊的高几上放着一隻白玉青花瓷高腳瓶,那羽毛上泛着一層七彩亮澤,彷彿新貢瓷器的釉色,發出薄而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