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想過一千次,一萬次……當有一天,他的愛對她而言就是全世界時,她知道,自己已經離死亡不遠了。因爲他不屬於自己,亦不會屬於天下間任何一個女人,他肩負了天下,他不當有這樣的愛,亦不能有她這樣的妻。
而此次,他決意要出兵征討赫連南詔兩國,不消說,她也知道,其中有泰半的因素,都是因爲她。
誠然,若戰事得勝,則天下人對帝王的擁護之意與忠誠之心便會與之大增。在這樣的情況下,只要皇帝堅持冊封曹子靜爲後,朝中便是有反對的聲音,也終究難以掩蓋帝王的不世功勳。
但,自古以來,勝敗就乃兵家常事,想當初,先帝是如何的英明神武,到頭來,不也只能堪堪壓制住周邊幾國,並未實現所謂的一統天下?
想到這些,子靜的心就無端的害怕。
闔上眼,心頭亂的就如一團麻,她靜靜聽着雨聲窸窣,許久之後才輕聲喚道:“來人,給我更衣。”
“娘娘……您這是要出去嗎?外面可是下着小雨呢,要不,您停一會再去?”宮人無比溫順的跪在牀前,奉上簇新精緻的衣裳。
子靜輕輕顰了一下眉頭,身上還殘留着他的痕跡,她撐起身子飛快的思量了一下,繼而道:“去準備水,我要沐浴。”
身上有些痠痛,泡進溫熱的水中,這才覺得全身漸漸舒緩了下來。水溫正是剛剛好的時候,一沉浸進去,就覺得四肢消融,再也不想浮出水面來。
到達靜心閣時,雨聲已經漸漸的稀疏下去,檐頭的鐵馬叮鈴叮鈴的響了兩聲,起了風,她裙裾的下襟在風中微微拂動。雲錦織就的水煙色邊襟,襯着珍珠白的細密薔薇花紋,在冷風中撩動時分外的溫柔。
此處是監禁吳王的所在,子靜只管擡腳向前邁去,十幾位宮人奉着茶具巾子等物,恭敬無聲的跟在身後。兩隊禁軍侍衛,按照禮制落後了大約十步左右,只遠遠無聲的跟着。
至今早之後,徐致便親自傳了皇帝的口諭過來,着紫陌殿以中宮之尊,此後隨意行走於宮闈之中,一應禮儀,以皇后之位相待。但後宮諸妃,無事不得擅自踏入鳳凰臺後半步。
她一路行至廊下,那些侍衛就不再跟隨,宮人們垂手而行。她順着走廊一轉,已經見着又是一重院落,一路進來,都是很舊的青磚地,那院子天井裡,疏疏種着一樹梅花,一樹海棠。
兩本樹都不是花期,只是綠葉成蔭,蔽着一角屋舍。走廊之下襬了許多花盆,月洞門的兩側一對半舊的石鼓,上頭花紋依稀可見。
她像是在夢裡一樣,恍惚的聽着檐下的潺潺的雨聲,天邊,暮色已深。
吳王的身影在花壁後緩緩走來,天牢拘禁了半個月,待到子靜恢復之後,皇帝纔將其赦出天牢,只是仍軟禁於此處,不許他與任何人接觸。
如今看來,雖然皇帝念着手足之情,可畢竟天牢的時日不好過,吳王終究還是清瘦了不少。子靜側眼看見他的身影,輕輕道了一聲:“王爺,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