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蘩三日後,終於得到曹元鴻允許,前來宮中謝恩時,子靜正握了針線,站在繡繃前小心的拈開一團鵝黃色的絲線,正在屏住心神繡那五顏六色的鸚鵡。
花竹舉着扇子在她身後輕輕的打着扇子,少頃後終於繡成半片翅膀,子靜回頭便咬着線頭說了一句:“去找個簪子,把我的頭髮給束了起來,這麼託着拽着,弄的人後腦門總是溼熱溼熱的。”
她這面說完,花竹便應聲去了妝臺上翻檢。正在忙活中,聽得殿外徐致的聲音傳來:‘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子靜噗哧一聲笑了,她回頭望去,將口中銜着的絲線取下,眉眼裡都含着笑,只說道:“可是將人帶進來了?快些讓她進來吧!”
那個原本泛着喜慶的下午,子靜本是十分歡喜的迎接了子蘩進來見面的。後來子蘩說有要事要回稟,她便依言遣散了四周服侍的宮人。子靜與子蘩端坐在寢殿中,姐妹倆說了很久的話。花竹候在殿外伺候着,隱約聽得殿中有哭泣之聲傳出來。隔着重重簾幕,她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況,只見彷彿是子蘩在哭訴什麼,貴妃卻是嚇的有些發懵,話也不多幾句。
再出來時,子靜的臉色已經不對了,她的神色有些怔怔的發呆,兩眼失去了原先的光澤,面上空顯着一副蕭瑟。雖然還是平靜的說着話,但話裡話外都顯得空洞了。
子蘩卻兩眼哭的黯淡無光,面上紅腫的連冰敷巾子也不管用。花竹見了心驚不已,以爲是姐妹之間有了什麼不快,但她身爲奴婢又不好問,只得奉了茶水伺候着貴妃的妹子好歹留在宮裡吃了一頓飯,便眼見貴妃送了她出門。
子靜回到寢殿中,依舊是站在繡繃前。午後的太陽極爲濃烈,簾影透進一條條極細淡的金色日光,烙在平滑如鏡的金磚地上。
繡架上繃着月白緞子,一針一線繡出葡萄鸚鵡。鸚鵡的毛色極是絢麗多彩,足足用了三十餘種絲線,一旁擱着繡線筐子,裡面的五顏六色先前翻的凌亂,現下早已被宮人理的清清楚楚。
子靜心頭煩的陣陣發緊,她伸手挑了挑那筐子,想要抽出一根絲線來繼續那未完的功夫,最後卻一不留神弄了一個凌亂。她頓足重重嘆息了一口氣,回頭便吩咐了花竹準備出門,說是要去汰液湖邊賞荷花。
湘雲殿中現在早已備有肩輦和轎伕,子靜心緒煩亂,也不想慢慢走着去了。一路上行人極少,隱隱只見得天色風雲翻轉,看似就有一場大雨要下。
子靜也不避雨,只吩咐轎伕加快腳力,趁着下雨之前趕到那湖邊亭子裡便是。一時終於到了滄浪亭,她起身下轎,但見煙雨濛濛籠罩下來。
子靜仰頭望去,只覺心中已經開始微醺。
細雨薄霧中,泱泱流光的綺豔湖水,四處輕漾起華美的波榖。上苑華麗精美的無數樓臺,點綴在青山碧水之間,歌吹管絃之聲飄蕩在迷離的夏雨綿綿裡,那絲竹綿軟悠長,彷彿能抽走人全部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