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廊下宮燈飄動。
已然夜深時刻,平日裡便寂靜的皇宮此時更是陷入一片深沉之中。來來回回的只有巡查的侍衛走動,除此之外便再無半點動靜。
但更深層的躁動,卻是人心。
鶯鶯此刻躺在牀上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耳邊來來回回的都是白日裡軒轅明伏在她耳邊說的話。一字一句,字字句句在腦海中迴盪的清清楚楚。
景王被困,景王被困……
那麼精明的人,驚豔絕倫聰明絕頂,怎麼就輕易的被困在了襄陽王的手中呢?
鶯鶯心中一半心急一半疑慮,攪得她根本無法睡下去。索性起身走動,披了外衣掌了燈,坐在了桌前有些沉思。
殿中傳來的響動驚醒了殿外淺眠的小宮女。小宮女迷迷糊糊的起身,看到內殿中亮了燈,以爲出了什麼事,便輕輕的叩了叩門。
鶯鶯被忽如其來的叩門聲驚了一下,隨即便聽到門外傳來宮女的聲音,“櫻雪姑娘,您怎麼了?”
鶯鶯此時才彷彿記起自己身處德妃的宮中,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只是有些渴了,無事,你繼續睡吧。”
小宮女聞言,不禁道:“夜深了,恐怕茶水也有些涼了,奴婢去給您沏壺熱的吧。”
鶯鶯微微垂眸,道:“不必麻煩了,我只抿一口潤潤喉罷了,無事。”
小宮女只好點了點頭,微微側耳在門框上靜靜聽着,只聽到屋中傳來倒茶的聲音,這才又重新放軟了身子,繼續睡去了。
鶯鶯聽得屋外沒有動靜了,這纔將青瓷杯子放在一旁,定定的看着出神。可心中卻是越思索越亂,一時間竟然思緒亂的根本無從下手,險些要亂了陣腳。
若是軒轅珏出了事,那麼自己做的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費心思。沒了軒轅珏,即便是事成,恐怕也只剩無奈和孤獨了。這種隨時都有可能功虧一簣的感覺讓鶯鶯心中甚是抗拒,可如今自己被困深宮,也只剩下了無可奈何。
深深的嘆了口氣,鶯鶯從凳子上起身,重新坐回了牀上。燃燒的噼啪作響的紅燭將整個屋子染上了一片暖色,可再怎麼暖,也是暖不回鶯鶯的心。
若是軒轅珏出了事,那麼自己即便破釜沉舟,也要拉太子下水。
想到此處,鶯鶯面上不禁染上了一片冰寒,令人生畏。
就在鶯鶯焦躁不安輾轉反側的時候,謝晚晴一行人總算是即將到達峰靈鎮。
峰靈鎮是離襄陽城最近的小鎮,因着位置與皇城相隔千里,所以時刻也與皇城不同。所以當謝晚晴一行人到達小鎮外圍的時候,正巧碰上了太陽即將要落山的絕美景緻。
北境與皇城風色大爲不同,相比起皇城紅牆金瓦的威嚴挺拔,這北境的大漠風沙便顯得逍遙自在了許多。搖晃的馬車上,謝晚晴不由得伸手挑了挑窗簾,正巧落下的紅日最後的餘光透過簾子,映入了謝晚晴的眸中。
一時間,光芒四射。
只見大漠風沙之下,那紅日宛如巨大的火球,將周身十里的沙土都染成了
紅色,燎原之勢瞬間蔓延,似乎意在要將自己最後的一點光芒燃盡。
便是謝晚晴,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壯麗的塞外之景。皇城的勾心鬥角這麼些年,落日也不是沒有看過,可這塞外的落日,倒是第一次讓謝晚晴生出了一絲微妙的情緒。
當真是奇怪的很。
眯了眯眼睛,謝晚晴將簾子放了下來,道:“果然是塞外好景緻,若不是時機不對,我倒是很想看看這襄陽城外的景色呢。”
靈樞與素問對視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自從軒轅珏被困,謝晚晴便如同失了三魂一般,即便此時還有心思說話,可是誰都能看的出來,她的心也全然記掛在軒轅珏的身上。
恐怕連謝晚晴自己都沒有想到,原來軒轅珏,在她心裡竟是如同性命一般的存在。
看着謝晚晴蒼白的臉龐,靈樞與素問自然也明白軒轅珏在她們主子心中的地位,可眼下自家主子這副模樣,卻更是讓她們着急。
若是連謝晚晴都倒下了,這景王殿下,又該怎麼救?
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這峰靈鎮是離襄陽城最近的小鎮了,因着交通方所以來往的江湖朝廷人士衆多。此地雖然魚龍混雜變幻莫測,但是咱們藏身也是方便的很。“靈樞微微挑起簾子看了一眼窗外,繼而說道。
這一聲算是想要打破此時馬車內有些微妙的氣氛,謝晚晴自然明白的很,接話道:“藏身是好,但是這裡強盜匪賊更是不少,咱們畢竟外來,諸事都要小心。”
“這裡人多,自然異心衆多。主子你的安全,纔是最重要的。”靈樞皺皺眉,此刻卻並沒有想到什麼更好的方法保護謝晚晴。
素問點了點頭,卻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般,微微探出身子與駕車的赤羽耳語了一句。
赤羽心中瞭然,轉而將馬車調轉了一個方向,並未按照道路前往小鎮,而是調轉馬頭朝着方纔路過的一片礁石林走去。
靈樞見狀,不由得有些奇怪,探頭問道:“赤羽,你這是要去哪裡?”
“等會你便知道了,快坐回去。”赤羽只管駕着馬車向前走去,淡淡的說了一句。
靈樞皺皺眉,鑽回馬車,轉頭問道:“素問,你這是要做什麼?”
素問卻並未顧得上答話,從一側拿過一個包袱,麻利的將包袱解開,只見包袱裡包着的竟然是幾件衣服,看樣式雖然各有不同,可明顯的,全都是胡服。
謝晚晴頓時輕輕的笑了一聲,有些蒼白的面龐上帶着一絲異樣的潮紅,道:“還是素問想的周到,靈樞可要多向素問請教呢。”
靈樞此時纔想到素問的意思,不服氣的哼了一聲,道:“小姐你這是偏心!”
雖然這樣說,可是面上卻是一點都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將素問手中的胡服接了過來挨個分發,順手也將赤羽的一套遞給了他。
赤羽此時將馬車停在一出隱蔽的地方,四周看了看纔再三確定沒有異樣之後纔將馬車停了下來,伸手接過胡服,赤羽打
開門對謝晚晴道了一句:“主子,這裡雖然隱蔽可是始終是有些危險,三位趁早些換了衣服,咱們也好在落日之前到達鎮子歇歇腳。”
謝晚晴點點頭,道:“行動快些,免得被人發現。”
衆人點頭,赤羽將車門關上,轉身走到了一處隱蔽的地方更換衣衫。不過片刻,一行人便換裝完畢,素問將幾人換下的衣服重新包了起來,放在了馬車坐下的暗格裡,道:“天色不早了,咱們也快些到鎮子上去吧。”
謝晚晴點了點頭,剛想要挪動一下自己的位子,卻只覺一陣眩暈感向自己襲來,一時間竟然腳下一滑,跌坐在了馬車上。
這一舉動唬的三人一跳,靈樞急忙握住了謝晚晴的手,面上焦急盡顯:“主子,主子你怎麼了?!”
謝晚晴卻是眼前一片模糊,面上不自然的紅潮也越來越重,想要開口卻彷彿是忽然失了力氣一般,怎麼也說不出來話。
素問頓時皺眉,執起謝晚晴的手探上她的脈,心中一驚,道:“不好,主子病的厲害,又強撐了這麼些天,恐怕是有些難辦。”
說話間,素問從藥箱中取出一粒藥丸送入了謝晚晴的口中,那藥丸入口即化,謝晚晴嚥下之後,整個人已然有些昏迷。
素問扶着謝晚晴躺下,將毯子蓋在了謝晚晴的身上,轉頭對身後的二人道:“景王被困,主子心力交瘁本就大病了一場,可這場病還沒好乾淨便舟車勞頓的來到北境。這一路的風餐露宿對主子身體傷害極大,不可再多耽誤,快些入鎮子好好歇一歇吧。”
靈樞此時有些六神無主,聽到素問這般說,便急忙對赤羽道:“還猶豫什麼,咱們快些進鎮子啊。”
赤羽聽完這話,卻是遲疑的搖了搖頭,道:“不可。不能去。”
“什麼?”素問聽到赤羽這般回答,不由得心頭疑惑倍增,道:“爲何不可?”
“主子此番病倒,咱們若是入鎮定然是要住客棧。那客棧老闆多年來修煉的火眼晶晶恐怕一眼就要看穿咱們,咱們雖然穿了胡服,可這樣貌姿態怎麼看也都不像北境人,若是生了其他什麼事端,可就要麻煩了。”
聽到赤羽這般說話,靈樞頓時冒火三丈,礙於謝晚晴此時昏迷,靈樞不得不壓低了聲音道:“到底是身份重要還是主子的性命重要?!你可別忘了,襄陽城此時還困着一位呢!”
“我就是知曉那位還困在城裡才這般說的!”赤羽亦是眉頭緊皺,平日裡清冷的眸子此時墨色更濃,“那位被困,主子比誰都急,可眼下主子病倒,若是咱們貿貿然入店,身份更是容易暴露!若咱們都被抓到,你們說,那兩位可怎麼辦?!”
靈樞與素問頓時有些凝噎,轉頭看了看昏睡的謝晚晴。三人的心情皆如同打碎了瓶子一般,五味雜陳。
若是放着謝晚晴如此,只恐怕會更加惡化眼前的形勢,可若是進鎮子,則又面臨着另外一種潛藏的風險。
這兩種,無論哪一種都是他們三人無法承受的。
這一陣焦灼,可真是讓人難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