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中的院子裡,雨水沖刷着地面上的鵝卵石小道,乾淨的沒有半點泥濘。低窪處積起的水窪,恍若一面被打算的明鏡,被低落的雨水衝打得斑駁流離。
清妃跪在院子裡,身上稀少的衣裳已經使得透底,額前烏黑的碎髮溼溼嗒嗒的黏在額頭,順着光滑的肌膚躺着水。她身旁的丫鬟也一同隨着她跪在地上,紋着並蒂蓮的油紙傘被放在一旁隨風逐流。
正對而上的木廊之上,年輕的君王陰沉着臉看着下方的人,手中緊攥着那青瓷小瓶:“你說這是姜雲妨給你的?”
他還是不敢相信的再一次確認了番。
清妃柔柔點頭,沒有多餘的懼色:“回陛下,當日姜小姐給了臣妾兩個,臣妾只用了一個,這一個臣妾未曾動過便給太后用上了。”
簫音擰了擰脣,又是一片寂靜的沉默。裡面守在太后牀邊的蕭容清晰聽見門口的動靜,面色陰晴不定。回想到早上的姜雲妨,心裡七上八下。他只希望這件事與姜雲妨無關。
就好比姜雲妨護着她的家人一樣,他蕭容一樣護着自己的母妃。
哪怕兩方都會輕易地因爲至親而反目。
“人還沒來嗎?”簫音不耐煩的催促,怒氣蓬勃,院子外面的守門人嚇得哆嗦,連連回答:“來了來了。”
正說着,遙看院門口,果真看見了姜雲妨的身影,隔着雨幕,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有那一身白的幾乎透明的衣裙搖曳而來。
越是走近,越是能捕捉到她面色的蒼白與尷尬的神色。這點讓簫音這邊也慌了神,竟有種不敢直視她的感覺。
人已經走到了他面前,撐着的淡粉色的油紙傘,傘上繪的是黃鶯戲柳圖。
行了個禮,聲音相對平緩:“陛下,您找臣女可是有事?”
“這個可是你的?”簫音把手中的東西遞到她面前,在那一刻,手下意識的抖了抖。
姜雲妨瞧了兩眼,疑惑:“這種質地的小瓶子不少,臣女無法辨認是不是雲妨的。敢問陛下在哪得到的?”歪了歪眼,擡起了眼簾,看上簫音盯着自己的目光,那人說話的時候都不走心。
簫音慌亂了神,在迎上她的目光時,下意識的退回目光,轉向另一方跪着的清妃:“清妃說這是你當初給她的創傷藥。”
多餘的沒有說,是故意釣她的話。
“嗯,臣女確實給了清妃創傷用的藥。用這種小瓶子裝的。”
“可是兩瓶?”
“是。”
真相已經浮現,簫音卻不願意接受,錯愕的應對快速的姜雲妨。難道這樣的明顯的意思她都不懂?若是確實是她給的藥,她也應該否認纔是。今日的姜雲妨怎麼感覺不是那麼聰明?
沉頓許久,簫音壓低了聲音問了一句:“昨夜你沒回院子?”疑問的意思不是很深。
姜雲妨身子一僵,下意識的咬住下脣,低着頭沉默不語。纏放在一起的雙手勿的得收緊。
細小的動作被簫音捕捉無疑,這一下他便可以確認了,昨晚上的確實是姜雲妨。
“清妃,這東西可是經過你的手,所以纔會出現這麼多事,這點你可有話說?”他這是明顯的偏袒了姜雲妨,轉即想把罪名加給清妃身上。
那地上地上跪着的女子身子猛然顫抖了一下,唰的一下擡頭,面色惶恐:“陛下,陛下明鑑,臣妾就算有百個膽子也不敢這般明目張膽的毒害太后娘娘啊。”
那一瞬間,身旁的於憐徒然擴大瞳孔,忍耐不住抓上姜雲妨的衣袖,扯了扯。
姜雲妨以爲她是擔心她,睨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說話。於憐這才放下手,目光至始至終沒有從清妃臉上挪開。
“那你的意思是這毒是姜小姐下的?”簫音幾經咆哮的聲音出口。
讓清妃啞然,像是焉了氣得茄子,青紫着臉垂下頭,聲音弱了幾分:“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姜小姐純真善良,幫助過臣妾多次,怎會是這件事的主兇。”
簫音冷哼一聲,想着她知道便好。
“既然你都這般說了,那這藥是從你手中拿過來的,你告訴朕,究竟是誰下的藥?”眸子裡突閃着異光,語氣咄咄逼人,就是希望她親口承認。
清妃咬着紅脣,放在腿上的雙手死死的糾纏在一起,一雙淚花花得眸子幾乎要急出水來:“臣,臣妾真的不知。”
“陛下,這件事恐怕與清妃無關,請陛下明查。”姜雲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將地面山的水窪裡的水都濺了起來。
簫音青了臉,她難道不知道自己是在給她找後路嗎?這件事清妃與姜雲妨必須得有一個人背罪。
“陛下,這件事絕非娘娘所爲,奴婢斗膽,不是誣賴姜小姐的話,但是奴婢在此之前確實聽說過姜小姐與皇后關係甚好,但是後來出了些事,姜小姐又與明妃交好。”清妃身邊的一個丫鬟突然跪了出來,張口便是控告姜雲妨的話。
爲了聊表自己的說話的真實性,還不忘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清妃氣紅了臉,輕聲呵斥:“閉嘴,休要胡說八道。”而後又看向上方的陛下:“陛下恕罪,是臣妾管教不嚴,讓一個婢子胡說八道。還請陛下降罪。”深深地叩首,腦袋再也沒擡起來。
上方的簫音一聽到關於皇后與明妃的事,當下起了別樣的感覺,面色陰沉的看向姜雲妨:“她說的可是真的?”若是這樣那很有可能姜雲妨與皇后做了交易,打算毒害清妃,卻陰差陽錯的害了太后。
“嗯。”姜雲妨還真是老實的點了頭。
裡面的蕭容也覺得晴天霹靂,再也坐不住的衝了出來,死死的瞪着姜雲妨,咬牙切齒:“你在說一遍?”
姜雲妨不敢恭維那怒氣衝衝的目光,低着頭:“雲妨最初確實與皇后交好,後來因爲一些原因與皇后有了隔閡,自而同明妃關係密切。”
蕭容勃然大怒,伸手將下方站着的人衣襟抓住,一提而起,撐傘的於憐反應不及,傘骨撞到姜雲妨的腦袋,嘭的一聲嚇得她鬆了手,油紙傘也因而飛了出去,落在腳邊,隨着風旋轉了幾圈。
人被大力提起之後,腦袋離着那張盛怒的臉十分貼近,腳跟着不了地,腳尖都十分吃力的觸碰的地面。
“那你爲何幫她坐上四妃的位置?”他希望能捕捉到什麼,希望能找到一點關於姜雲妨不是這件事的參與者的痕跡,然而那女子卻出奇的老實。
“那是在與皇后交好之前的事。”
這句話已經擺明了意思。
皇后善妒,想要除去四妃,而清妃又是姜雲妨提拔的,若是拉攏姜雲妨,那掰倒清妃輕而易舉。兩人結了盟,後面定是出了岔子,分了手。姜雲妨才尋了明妃。
哪怕這件事只是意外,本來是要害清妃的,但是卻無意間害上了太后,他蕭容都不允許。
“你究竟都幹了什麼?”蕭容磨牙,眼裡的痛楚顯而易見,一雙眼眸幾乎要充血了一般。心裡火燒般的難受。
姜雲妨卻沉默不語,平靜的看着他,不解釋也不肯定。
簫音抓住他青筋暴起的手:“現在事情還不一定,你先鬆手。”
蕭容冷冽的目光瞬間瞟向他,平日裡最希望姜雲妨出個什麼好歹,然後吞了整個姜家的男人,今日卻處處偏袒姜雲妨,比他還要希望姜雲妨是清白的。
這點讓蕭容很是惱火,因爲他知道簫音是因爲昨夜的事情纔會忍不住想要護着姜雲妨。
一想到哪件事,雙眼更紅,戾氣大漲,難得一次簫音看見他會忍不住心顫。
但他還是鬆了手,整理好情緒,緊緊握着雙拳:“陛下,這件事的真相已經很明顯了,姜小姐自己不是也沒否認。”
背過身去,姜雲妨只覺得自己面前那高挑的背影尤其孤涼,卻看不到他現在的表情。
簫音不語,目光在兩人之間遊走,而自己的心態也越來越不平穩。自己最初的意願不就是希望這樣嗎?可是爲什麼到了這點的時候,偏生無法開口下旨。
掙扎到最後,還是無奈開口:“這件事暫且放一放,暫且將姜雲妨收押大牢,待太后醒來之後,再由朕仔細查明真相,”
目光一轉,看向清妃:“至於清妃,尚且有嫌疑在身,也不可姑息,暫時禁足宮中,待真相查明之後,再做定奪。”
給姜雲妨的責罰不重,這嫌疑還不夠清晰的清妃自然也不能給太重的懲罰,因而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吩咐下去之後,清妃被人帶走。這方的姜雲妨僵在原地,看着簫音:“臣女斗膽,臣女可否見上太后一面?”面上帶着祈求。
蕭容憤怒轉身,瞪她:“見?這事不是你希望的嗎?還想看到什麼?”他想逼迫她否認這件事情不是她所爲,哪怕是謊言也好。
然而姜雲妨的沉默卻打碎了所有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