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一怔,不確定道:“你是懷疑,那盛傳的溫家遺產,就是那些書籍?”
葉玉凝點點頭,在看到書籍之後,她就已經有了想法:“母親若是不信,我們可以試試。”
“如何試?”溫室面露疑色。
“那香譜女兒已經看了不少,也有幾分瞭解,就是不知具體制香過程。”葉玉凝緩緩道,“母親可否讓女兒見一見那幾位制香師傅?”
溫氏有些猶豫。女兒向來主意大,既然開口,自是已經做了決定。那所謂溫氏遺產,她向來不信,但見女兒這樣說,她還是點了點頭。
“那些師傅雖受僱與我,但脾氣十分古怪,母親平素也很少見他們。若你執意,那母親就安排一下。”
葉玉凝輕舒口氣,展顏一笑。她知道,母親總是無條件相信她,願意爲她做一切事情。
溫氏遺產,這是讓母親前世被人毒害的真正原因。這一世她重生歸來,能防住那些她知道的貪婪小人,可難保沒有其他人。
老夫人,三房、四房的其他人……
一勞永逸的唯一辦法,就是釜底抽薪!葉玉凝眼中光芒閃爍,心道:“慢慢來,如今纔是第一步。溫氏香料,定會有重見天日之時!”
兩日後,溫氏帶着葉玉凝出府來到香坊。香坊後院廂房內,一名白髮老者領着四人肅然而立。
“這是錢隆義師傅,錢師傅自幼年時便在我溫家做事,與你祖父相交多年。其他幾位都是他的弟子。”溫氏介紹,葉玉凝遂輕移蓮步,朝錢師傅福了一福。
“聽聞錢師傅制香手藝高超過人,今日能得一見,是玉凝之福。”
錢隆義目帶訝異之色看着她。主母召見,他原以爲是其女兒任性所爲,沒想到這小姑娘不過十三四歲,倒是極爲有禮。
略一頷首,錢師傅捋了捋鬍鬚,朝葉玉凝拱手,說道:“錢某見過葉三小姐。”
不稱她小姐,而是稱她爲葉三小姐?葉玉凝眼神微閃,心中對這位錢師傅有了些許瞭然。但凡手藝出衆之輩,都有傲氣,只不過,不知這位錢師傅的傲氣,和他的本事相不相當?
思及此,葉玉凝再次一笑,只是這次,笑容中多了一分審視和挑釁。
“錢師傅號稱鄞州制香第一人,我菡萏香坊所售香料,皆爲錢師傅所制。玉凝有些事想請教。”
錢隆義聽到前半句話,心中不無得意,又見葉玉凝一副
虛心請教姿態,頓時虛榮心大滿,揮揮手道:“葉三小姐請說。”
葉玉凝命跟隨而來的翡繡取出一塊香餅。頓時,一股清冽香氣撲鼻而來。
“清香優雅,濃而不烈,綿長悠轉,不錯的百合香。”錢隆義鼻頭一動,讚道。
葉玉凝示意翡繡將香餅置於桌上:“這是鋪內所售香餅,錢師傅應該十分熟悉吧?”
“百合香製作方法簡單,老夫一向交予幾個弟子料理,這香餅,應當是老三所制。”錢隆義指着身旁一名瘦削中年人說。
葉玉凝眉梢微挑。
看都不用看,僅聞了一下便知何種香,且知道是何人所制,這錢師傅看來不是徒有虛名之輩。
葉玉凝笑意更深,示意翡繡取出另一塊香餅:“這是玉凝自己所制,錢師傅可否品鑑一番?”
聽聞此言,錢隆義先是不屑。制香手藝極爲講究,可不是閨閣女子隨便侍弄就能製成好香的。
“畢竟是溫老爺子的外孫女,就當是給老爺子面子,誇上幾句就是。”錢隆義心想道,正欲開口,倏地面色一變:“咦?”
他不可置信地伸手抓起那塊香餅,湊到鼻尖細細聞,“這料不對……奇怪,分明是百合香無疑,可爲何氣味不同?”
兩塊皆是百合香,都有着百合特有的清冽香氣。但百合花香味濃郁,制香過程中若想保留其全部香味,必須以特殊手法研磨淬鍊。
錢隆義自問他的方法已是過人,能保留百合花五六成的香味。所制香餅散發出的香氣馥郁而不濃郁,綿綿流長,能持續良久。
可眼前這香,香氣頗淡,外人看來或許會以爲這是失敗或次品,但只有錢隆義這樣的制香高手才知曉,這是真正頂級的百合香!
“恕老夫問一句,這香能燃多久?”
葉玉凝眉梢不動,擡眼看了翡繡一眼。翡繡當即會意,回答道:“昨日取了十分之一焚燒,徹夜香味不絕,直至辰時初才燃盡。而後香味縈繞不斷,至我們出門前,屋內依然芬芳不已。”
錢隆義臉色難掩驚色。
百合香,一般都用以薰衣、薰帳,這般大小的香餅,能用十次已是不錯。可葉三小姐的香餅,竟用來薰屋!
且其香氣持續之久,遠遠超出想象。十分之一的香餅,能燃一夜?
錢隆義激動無比,若是得其香方,製出的香料絕對能稱大梁第一!
“葉三小姐,這香如何製得,能否告
知老夫?只要葉三小姐肯說,老夫願以千步香來換!”錢隆義似是下定決心一般,開口說道。
“師傅!”四名弟子齊聲喊起來。
錢隆義神情堅定,目光中帶着希冀。
葉玉凝傾傾脣角,遂道:“千步香麼?千步之外聞見其香,確實是難得的香。但不知,與千里香相比,孰強孰弱?”
錢隆義渾身一震,“你有千里香的方子?不可能!千里香早已失傳!”
“失傳,那是對外界所說。你在溫家多年,難道不知者千里香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活藿散,是溫家祭祖時專用的香品?”
葉玉凝一句話,令錢隆義再次失神。溫氏也驚訝望向她。活藿散香她還有幼年隨父親回鄉祭祖時見過一次,玉凝怎會知曉?
“活藿散……千里香……難怪、難怪……”錢隆義自言自語,狀若瘋癲,時欣喜大叫,時蹙眉深思。
葉玉凝知道,這是真正對香愛之入骨之人,心中更是滿意。坐在黑漆圓凳上,品着掌櫃送來的香片,葉玉凝眯了眯眼睛。
那些香譜中記錄着如今大部分香料的方子,除此之外,還有一篇專門羅列各種失傳香料。不同的師傅制香方子各自不一,但成品相差不大。但溫家的方子,卻是尤爲獨特。
這百合香不過是最最簡單的一種。千里香之名,在數百年前極其有名,據說曾是前朝皇室逢祭祀大典纔會用以焚燒。溫家祖上研究數代,才終於研製成功。
但其成品與傳言中的千里香有些許差別,加之與前朝有關,因而不曾公佈於世,改換名爲活藿散,只在家族中使用。
這是香譜中的不傳之秘,就連母親溫氏也不知道。以其名頭,誘這嗜香如命的錢師傅,還不是手到擒來?
葉玉凝端起青瓷茶杯,遮住嘴角那一絲笑容。
良久後,錢隆義終於清醒過來,看向葉玉凝的目光充斥着灼亮光芒,緩緩說道:“小姐真有千里香的方子?”
葉玉凝點點頭:“這是外祖留給我的,你也知道,我是母親唯一的孩子,外公最後的血脈。”
錢隆義眼中光芒閃爍不斷:“那小姐要如何才願意將千里香方子給老夫?”他猜不透葉玉凝的目的。
若是爲了制香手藝大可不必,他本就是溫氏的人。
葉玉凝放下茶杯,以帕拭了拭嘴角,露出一抹深邃清亮的笑:“錢師傅可願再將溫家香之名,冠絕天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