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石斂眼神的方向以及他毫不掩飾的音量，魚智腳底兒竄起一股涼意。
一聲穿透力極強的龍吟聲從地底沖天而起，聲波輻射的範圍之內，劇烈震動讓皇城建築搖得跟豆腐塊兒似的，下一秒就能散架。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本王明明……”
回答魚智的，是一條破土而出的龐大身軀，那矯健的英姿，哪兒有奄奄一息的作態？
“臭小子，扔下你魚爺爺這麼久，都不知道早點兒出現啊！”雜交魚龍衝石斂噴一口龍息，還沒碰到石斂，就消散無蹤。
龍眼狐疑一轉，這小子的功力，怎麼變弱了？
滋……看着一副柔柔弱弱好欺負的樣子真是太和爺爺我的心意了！
“你受傷了。”
狼眼一眯，目光黏在雜交魚龍背脊兩側深重的劃痕，靚麗光滑的皮外翻，緊實的肉外翻，好幾處的肉好似被狗啃似的一團糟。
觸目驚心的傷口讓不少人能抽一口氣。
好端端的一條魚龍，怎麼就被毀容了呢。
“還不是你，偏要我深入敵人內部，魚爺爺我忍辱負重，每天忍受那一大一小而噁心的嘴臉也就罷了，你丫竟然這麼久纔來！”
“哦對了，那丫頭呢？”
如果說雜交魚龍前一刻只是在捋虎鬚的話，後一句話，就是在作死了。
狼眼深處，醞釀多年的痛苦一閃而過，胸腔不知道被什麼莫名的力量狠狠震動一下，讓他身軀不由自主輕顫。
“幹活兒。”
簡單的命令讓雜交魚龍再不敢造次，一擺尾衝着雲中帝國大軍而去。
魚智咆哮：“石斂，那可是雲中帝國多年來的心血，是魚族的根基！”
石斂冰冷的眼就是深潭玄冰，刺骨涼心：“你不稀罕本尊給魚族面子。所以，他們的死，你負責。”
“混賬！”魚智氣極，扭身對着雜交魚龍衝出地面留下的洞口大吼：“皇太叔們，皇太姑們，您們再不出手，雲中帝國就要背這逆子給毀了！”
沒錯，每一個盤踞的大族背後，都有一大批不曾出現在世人面前、甚至世人以爲早已死亡的老傢伙們在守護着。
而魚族，在魔雲洲三個空間內，都有着一大批守護着。
魚族的血脈，不僅特殊在他們詭異莫測的天賦繼承，還有則是他們的壽命上。
“吼……”一聲警告性十足的龍吟將魚智的叫喊淹沒。
“三叔，難道你忘了麼？魚族內部爭鬥，那羣老傢伙可不管。”
魚族內部競爭的殘忍，足以看出。
“石斂，你算計的！都是你算計的！本王跟你拼命！”魚智氣瘋了，口不擇言，一點兒國君氣質都沒有。
當年被大哥算計淪落到雲中洲，現在還被魚歌的兒子算計，魚歌跟大哥，都是一夥兒的！他們一母同胞竄通好的，就是來讓他不好過！
魚智心理扭曲着，猩紅的眼恨不得將石斂碎屍萬段。
“你殺不了我。”石斂淡定如斯。
沒錯，他身體依然虧空。
過度消耗生命之力，是真的。
自然，他現在就是強撐。
可那又如何？
這個殘破的身體，照樣能力壓魚智！
“狂肆！”魚智餘光撇到地上某個角落，魚亦謙神色複雜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和石斂。
“亦謙，父皇派你捉拿石斂，只要你得手，父皇便立你爲太子，繼承本王大統！”
他要看看，這個不成器的東西是不是真的吃裡扒外！如果不是，今日不幸被石斂收了性命，留下他繼承雲中帝國，護着芊兒將她送到雲上洲又何嘗不可？
魚智死到臨頭，都在爲魚亦芊盤算着。
如此寵愛女兒，不只是他的悲哀，還是魚亦芊的殘忍？
“父皇！”魚亦謙搖搖頭，一臉失落。
到這時候，還在哄騙他？
“您可還記得孩兒的母妃？”魚亦謙突然問出這麼一句意料之外的話來。
石斂聽聞，倒也不急着對魚智出手，嘴角浮現一個涼薄的笑。
好戲，這才上演了呢……
魚智開了故事的頭，他知道故事的結束麼？
“如妃麼？”魚智眉頭緊鎖，好似在回憶，那種想要極力想起卻一直想不起來的表情，讓魚亦謙忍不住冷笑。
“父皇不記得了吧？在父皇眼中，只怕只有那個一直溫婉嫺良的惜妃吧！”魚亦謙將溫婉嫺良幾個字咬得死死的，諷刺意味十足。
“放肆！惜兒也是你的母妃，豈能讓你如此嘲諷！”
魚智的反駁讓魚亦謙更加諷刺的笑。
“父皇獨寵惜妃便罷了，可是十數年卻不知道惜妃真面目，這智商還真是讓人捉急。難怪父皇今日進退維谷，即將大權旁落！”
“逆子，逆子！”魚亦謙明目張膽的諷刺讓魚智確信了這個兒子背叛了他！
不由分說，魚智衝着魚亦謙出了手。
“逆子，你早早的就被石斂和凌輕收買了，禍害你皇姐還不夠，今天還公然引狼入室！”
在魚智眼中，石斂一行人能悄無聲突然出現在帝都皇城之類，就是有人接應，他的一竿子武將遲遲不出現，也是有奸細在其中作祟。
而能做到這兩個方面的人，不作他想，除了芊兒和眼前這個逆子，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魚亦謙平靜得猶如一潭死水，眼也不眨的看着他氣勢洶洶而來。
“父皇，您還記得母妃死之前說的那些話？”魚亦謙淡定的問話，並沒有引來魚智哪怕一絲絲的猶豫。
“嘭！”
掌心排上肉盾的悶哼聲在刀光劍影中一點兒也不明顯，卻震驚了所有人。
雲中帝國的國君……瘋了麼？
怎麼突然向自己的兒子發難？手段還如此狠辣？
“父……皇，你會……後悔的……”
魚亦謙緩緩擡起手來，手中一隻拇指大小金燦燦的物體閃閃發光，那黃暈純正得令晚霞無地自容。
“你，你怎麼會有惜兒的貼身之物！”魚智一把拽住他要往後倒的身體，眼中慌亂一閃而過。
這個金燦燦不知道是何材質的東西，當年連他都不得多加碰觸的東西！
就連芊兒出生，惜兒也沒有過哪怕一個念頭交給芊兒！
可是爲什麼，如今竟然出現在這個逆子手上。
腦中各種可能一閃而過，魚智果斷的選擇了自己能夠承受的那個可能。
“逆子！惜兒死了你還去打擾她的清靜！你怎麼不死在皇陵！”
魚亦謙雙眼無神，飄忽看着天上藍天白雲。
“惜妃臨死前，親自將這個東西，給了我。”
出口的話不是在跟魚智解釋，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一個驚天的事實。
“嗤！”石斂冷笑一聲，鄙視的看着魚智。
“明明是魚族的人，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蠢貨！”石斂忍不住開罵了，毒舌本性一覽無餘。
“魚族血脈集大成者，誰不是癡心專情？三叔，不是本尊不敬你，而是你做的那叫人事兒嗎？明明表現得愛歐陽惜，卻偏偏後宮還娶了一大堆女人，你是種馬還是公豬？”
“李如已經墮過胎，豈是那麼容易懷上孩子還平安生下來的？歐陽惜明明被你保護得很好，卻偏偏還是胎死腹中？三叔，你簡直就是魚族的恥辱標誌！”
“修爲低也就罷了，智商差也就忍了，你特麼居然還被女人玩弄在手掌心，本尊連鄙視你的心思都沒有了。”
魚智在石斂的一句句針扎似的話中逐漸剝離出一個事實，更是在石斂的毒舌中幾斤精神崩潰……
“本尊覺得鄙視你會降低了鄙視這個詞的格調！”
好！贊！井少文忍不住在心中爲自家殿主點了三十二個贊。
這是要多麼豐富的經歷才能磨練出如此好的口才啊！
殿主果不其然是青石殿的主心骨兒。
“亦，亦謙……你其實，其實是……”
惜兒的孩子！
最後五個字，魚智驚恐的不敢說出來。
他親手傷了自己最愛的女人跟自己生的孩子！
他如何有臉到冥界去見最愛的女人！、
魚亦謙漸漸的閉上了眼，臉上平平淡淡看不出喜怒哀樂。
他不是不恨，不是不怨，只是看到每每魚智對魚亦芊千百倍，而另外幾個皇室弟子卻悽悽慘慘慼戚的時候，他真心沒有那個想法去揭露這個事實。
有時候，習慣了沒有關懷。
反倒不習慣突來的寵愛。
“亦謙，亦謙！不，不，你不能死！”魚智緊張的雙臂在顫抖，緊緊抱着魚亦謙的身體，兩人就這樣匍匐在地上。
“老李子，快，叫醫師！”
不知道躲到哪兒去的老李子，哪兒還聽得到魚智的吩咐？
而此時，一道橘紅色的身影猛地衝出來，一柄流光溢彩的劍，隨着桔紅色身影的移動，對準魚智，疾馳而來。
感覺到濃烈的殺氣，魚智默然轉頭，眼中的不可置信，在“噗”的劍入皮肉聲中定格。
“芊兒……”
喊聲，依舊那麼的溫柔和寵溺。
如今的魚亦芊，不但眼白通紅，就連眼珠兒，也像被血染了似的。
“殺了你！都是你讓母妃死於非命！若不是你那一羣后宮嬪妃暗中手段層出不窮，母妃怎會年紀輕輕命隕黃泉！”
魚亦芊積壓長久的怨和野心，在小石塊給她種下“種子”的那一刻起，就逐漸被激發出來。
然後，猛然爆發！
劍柄一轉，魚智只感覺心臟瞬間分成兩半。
“我，真的錯了麼……”
石斂冷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自作孽，不可活！如此好戲，沒有相伴之人同看，他沒興致！
鬼蜮北域的某地，紅黑糾纏的雲空之下，浩瀚如墨的大海海底，兩具黑漆漆的骨頭，咔咔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