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水賓館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陳子華上車之後,對李靜恩道:“臨江樓。
芝蘭市這些年的變化很大,尤其是搬遷新城之後,對老縣城又進行了重新規劃,縣城早已不復舊觀,但臨江樓卻始終如一,這些年一直都沒有什麼變化,儘管縣城一再擴充,原先與縣城之間的距離如今已經看不到了,但江邊卻儘量的保持了舊觀。
車子停在臨江樓的小廣場上,陳子華站在車旁,望着暮靄中的南渡江水,禁不住長吸了一口氣,一轉眼的功夫,十年時間匆匆而過,想當年初至芝蘭時的情景,恍若昨日一般,回頭再看一眼臨江樓,往事宛若舊電影一般,在腦海裡面一幕一幕滑過。
“陳書記”一聲訝然的呼聲驚醒了沉湎在回憶中的陳子華,下意識的扭頭一看,卻見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幹練青年,正從一輛大奔車上下來,在看到陳子華的時候似乎忍不住怔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驚呼出聲,這時見陳子華望過來,青年人臉上便有些微微的尷尬。
“陳鋒?”陳子華略一凝思便想起這人是誰,陳紅梅的侄子,當年陳子華還在芝蘭當縣委書記的時候,陳鋒就是陳紅梅的司機,儘管已經過去了十年的時間,但陳鋒的容貌卻沒有太大的變化,而且工作也一直沒變,只要看看那輛掛着一號車牌的大奔就知道了。
“陳……書記,您,您好……”陳鋒的確有些尷尬,作爲陳紅梅的侄子兼司機,姑姑的很多**他還是知道一些的,尤其是姑姑與面前這位的關係,更讓他覺得尷尬之極。
陳子華與陳紅梅之間的私情,最清楚的人莫過於林月虹和郭姐,其餘能知道的,也不過寥寥數人,而且都不是很清楚,但陳鋒卻是一個例外,他是陳紅梅的侄子,又是司機,陳紅梅的很多**都是不可能瞞着他的,留他在身邊就是專門做私事兒的。
陳紅梅與王茗立結婚十幾年都沒有生育,還經常讓陳鋒開車拉着去找中醫看病,所以王茗立不能生育的秘密陳鋒是一清二楚的,待到陳紅梅懷孕生子,又與王茗立突然離婚,隨後王茗立便呆在臨海再也沒有回來過,陳鋒就猜到姑姑生的兒子與王茗立沒有半點關係。
雖然陳家沒人敢過問這件事,但不等於大家都不關心,因爲陳鋒是陳紅梅的司機,出入都在陳紅梅身邊,所以沒少被父母盤問,可他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不過隨着陳琦的年齡越來越大,陳鋒與家裡人便不再糾纏這個問題了。
他們都與陳子華很熟悉,陳琦雖然還只是個孩子,但那張俊美的小臉簡直就是一個活招牌,傻子都看得出來,這是陳子華的兒子,也正因爲如此,陳紅梅從兒子上學開始,就把陳琦送到省城學校,就怕在芝蘭被誰看出來後說閒話。
陳鋒一家自然知道其中的奧秘,爲此還專門在省城買了一套房子,陳鋒的父母都搬了過去,住在省城照顧陳琦,一家人雖然沒有明說,但心裡卻是清清楚楚。
所以,突然看到陳子華,陳鋒心裡實在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兒,姑姑的私事兒他自然無權置言,對於陳子華該採取什麼樣的態度,他心裡還真沒有想過,其實,從平時的一些細末小節之中,他已經察覺,姑姑與陳子華之間,怕是並非如他和父母想象的那樣。
只是略一轉念,陳鋒便恢復了鎮定,語氣一轉,恭敬的道:“陳書記什麼時候回來的?”
陳子華略微點了點頭,道:“剛回來沒多久,來這邊隨便看看,怎麼,陪妹妹出來吃飯?”
緊隨陳鋒身後,從大奔車上下來一位二十六七歲的時尚女孩兒,秀垂肩,身材窈窕,身穿雪白的女式高領襯衣,外罩月白色的細絨羊毛衫,下身卻是微微有些白的寶石藍牛仔褲,厚底的淺色皮靴,明眸若水,肩上挎着細長帶兒的女式小挎包,拿着手機正在聽電話。
與十年前比起來,陳馨兒顯然要成熟得多,也多了一份都是女孩的時尚氣息,雖然容顏變化不大,但給人的感覺卻又截然不同,若非是跟陳鋒一起從車上下來,陳子華還真不敢把她跟當年的陳馨兒聯繫起來,經過十年的磨礪,小姑娘的氣質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陳鋒忙道:“是,馨兒剛從臨海回來,我帶她來臨江樓吃水煮魚。”
陳子華目光在陳馨兒身上微微一轉,輕輕的點了一下頭,便不再言語。
陳鋒不等妹妹回過神來,連忙與陳子華告辭,隨即扯着陳馨兒朝臨江樓的大門走去。
陳子華原本也打算去臨江樓的,當初他與陳紅梅的第一次就是在臨江樓上度過的,今天過來未嘗沒有緬懷的意思,不過看到陳鋒兄妹之後,那點兒心思便忽然消失的一乾二淨,從陳鋒的神色之中,他不難猜測出,自己與陳紅梅之間的事情,怕是瞞不過陳鋒一家人。
站在江邊呼吸着潮溼的空氣,陳子華沉思了片刻,轉身朝遠處江堤上的一長串燒烤攤點走了過去,這麼多年過去了,江堤上的燒烤依然如故,遠遠的就能聞到隨着江風送過來的香味兒,一下子就勾起了陳子華的食慾。
李靜恩始終都不聲不響的跟在陳子華身後,彷彿一個影子似的。
陳子華一直都喜靜不喜鬧,所以很自然的便挑選了最邊上顧客較少的燒烤攤,與李靜恩在餐桌邊坐下,老闆娘已經用大茶壺給兩人斟上了兩小碗熬得雪白的骨頭湯,一碟甜麪醬和幾瓣生洋蔥,然後笑吟吟招呼道:“兩位用點什麼?”
這些小吃陳子華是非常熟悉的,李靜恩在白雲山也呆了好幾年,沒少品嚐過這些,陳子華道:“先來一斤羔羊肉,一斤板筋,嗯,再烤一條魚吧。”羔羊肉和板筋幾乎就是燒烤必備的材料,在江邊吃燒烤,烤魚卻是一定要品嚐的。
臨江樓三樓的一個窗口,陳馨兒有些訝然的問道:“幹嘛不讓我跟陳書記打個招呼?”
方纔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她正在接電話,但卻不妨礙她認出陳子華,何況陳鋒還跟陳子華說了那麼幾乎話,只是還不等她有所反應,就被陳鋒扯着匆匆離開,進了臨江樓她才緩過氣來,一問,方纔那人果然是陳子華,所以陳馨兒便有幾分生氣。
陳鋒不禁苦笑了一聲,但陳馨兒的話卻讓他有些無言以對,他們家之所以有今天,可以說跟陳子華有着直接的關係,不說當年從藍山縣倒騰的那些白酒,光是陳馨兒在臨海那邊炒股,就完全是沾了陳子華的光,而且陳子華還專門請了兩個金融專家給陳馨兒授課。
雖然這些年陳馨兒早就已經獨立出來,在金融市場上也呼風喚雨,成了一條大鱷,但很大程度上還是在依靠陳子華當年的一些關係,否則的話,在國內這種極不規範的金融市場上要想有所斬獲,還是非常困難的,所以,對於陳子華,陳馨兒心裡還是非常在意的。
但陳鋒卻沒辦法將姑姑的事情跟陳馨兒明說,陳馨兒一年到頭大多數時間都是在臨海,儘管與陳琦也沒少見面,對陳琦更是喜歡的不得了,但卻從來沒有把陳琦跟陳子華聯繫起來,更不會想到自己的姑姑會跟陳子華存在男女私情。
略一琢磨,陳鋒便找了個理由:“陳書記只帶了一個人過來,連姑姑都不知道,肯定不想讓人認出來,我方纔都後悔打招呼了,你湊的什麼熱鬧啊。”說罷,還揚了揚下巴,示意遠處的兩個人影,陳馨兒一看,果然有一個氣質獨特的美女跟在陳子華身後。
臉上閃過一抹奇怪的神色,陳馨兒咬着嘴脣頓了頓方纔道:“那你還不打個電話給姑姑?”
陳鋒心裡正琢磨着要不要給陳紅梅打電話彙報一下的,聽陳馨兒一說登時醒悟過來,今天的事兒肯定瞞不過姑姑,自己有啥好顧慮的,打電話彙報便是,若是不說的話,說不定以後姑姑會對他有什麼看法,所以,連忙掏出電話道:“你去點菜,我打電話給姑姑。”
陳子華剛吃了兩串羔羊肉電話便響了起來,一看號碼,卻是陳紅梅的,不禁微微搖了搖頭,心知肯定是陳鋒方纔通知的,隨手接通電話,道:“今天不在家裡吧?”
話筒裡面傳來陳紅梅略帶埋怨的聲音:“怎麼到了家裡也不打電話給我?”
陳子華沉吟了一下才道:“今天去白雲山掃墓了,打算晚點兒才聯繫你的。”
陳紅梅聞言,忍不住輕輕嘆息了一聲,張敏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自然明白陳子華肯定心情不是很好,道:“我今天在省城陪陳琦呢,要不,我晚上去山上吧?”
陳子華道:“算了,我這次會在家裡多呆幾天,你好好陪陪孩子。”
陳紅梅卻道:“陳琦想你了。”
陳子華聞言,心裡微微一跳,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