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恪,你來自我介紹一下……”
“哦,”張恪擡了擡頭,報一下自己的名字,“張恪。”
“我知道你叫張恪,請你在全班同學的面前介紹一下自己……”
“還是叫張恪,恪盡職守的恪,沒有改名字。”既然是壞學生,就有壞學生的樣子,張恪故作無辜的看着李芝芳漲紅的臉,滿堂鬨笑的聲音,讓張恪有種真實回到少年輕狂時代的感覺。
唐婧回頭瞪眼的同時,杜飛也伸出拳頭示威,張恪咧了咧嘴,表示意外。
有過這次教訓,李芝芳的眼睛經常會自動的將張恪過濾掉:剛進校就跟高年級的學生打架,似乎應該說欺負高年級學生纔對,舉止言行輕佻,完全不將學校與老師放在眼裡,不就仗着老子是市政府秘書長,卻不是曉得他中考成績是怎麼搞出來的?相比較下,同樣是的杜飛就自律多了。
張恪正希望如此,才能落得清閒,不然作爲學校與班主任重點關注的好學生,人身自由將會受到嚴重的限制。
班會課結束,唐婧、杜飛等七個班委,都給李芝芳喚到辦公室去,只等課本發下來,任課老師到班上露一下臉,今天接下來就沒有什麼事情了。
張恪走出教室,走到十二班的教室前,歷史不發生偏轉,自己應該坐進這間教室裡。手託着下巴,凝視着教室裡面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頗有感觸。由於讀不同的大學、在不同的地方工作,在張恪工作六七年之後,高中同學之間的關係疏淡就如天邊的白雲,讓人把握不住。但是再仔細看看這一張張熟悉的臉,還是感到親切。
不知道誰第一個看到張恪,沸沸揚揚的教室裡頓時鴉雀無聲,大家都朝他望過來,還有幾個男生挑釁的站起來。張恪啞然失笑,已經不再是十二班的學生。重新回到九四年,也不是事事如意,對別人還有感情,別人卻把自己當成陌生人。
按說不應該在班上給李芝芳搗亂,回想讀檔之前的人生,能公平對待自己的老師沒幾個,她很快也要被迫離開一中吧。
隔壁教室門口陳妃蓉的身影剛冒出頭就又閃了回去,張恪暗想:莫非在躲我?走過去,看見陳妃蓉正從窗口的位置往裡走,想必剛剛透過玻璃窗觀察自己。
“嗨,”張恪趴在窗臺上,喚住陳妃蓉,粉嫩白皙的臉清麗脫俗,只是看着自己的神情有些侷促,張恪笑着說,“又不會吃了你,沒必要躲着我吧?”
“沒有躲你,這本來就是我的座位。”
陳妃蓉側着身子坐下來,裝模作樣的拿起桌上的書,不再看張恪。陳妃蓉五官生動,從側面有一種靜雕的凝固美感,長睫毛、挺直的鼻樑,脣形很美、紅潤豐澤,圓潤的下頷,膩白如玉的一直延伸到領口下,讓人忍不住想看裡面的內容。
雖然穿着很普通的化纖衣服,顏色、花紋都算不上好,卻不損她清麗的容顏。
“我叫張恪,”張恪見陳妃蓉手翻書頁,長長挑起的睫毛卻跳了跳,有些驚惶,想不到自己在她印象中這麼壞,“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叫張恪,恪盡職守的恪……”
聽了這句話,陳妃蓉突然拿書蓋住臉,趴到書桌上,肩頭一聳一聳的,似在小聲的抽泣,張恪嚇了一跳,沒覺得自己的行爲很過分。
“你怎麼可以這樣,仗着家裡有權有勢,就可以欺負人家,非要陳妃蓉跟你談戀愛才行?”前排的一個女孩子轉過頭,狠狠瞪着張恪,卻把她的齙牙露了出來。
大概陳妃蓉給趙司明糾纏怕了,纔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相比較高二一班沉默着的其他人,齙牙女生雖然誤傷了自己,卻有着難得的、讓人欣賞的正義感。
張恪笑了笑,朝齙牙女說道:“我叫張恪,有興趣做個朋友?”張恪的話讓趴在桌上哭泣的陳妃蓉一頓,齙牙女孩卻白了張恪一眼,顯然對他這個“惡人”不感興趣。
張恪尋思還要找一找趙司明的碴,讓他徹底打消對陳妃蓉的念想,記得他是高二六班的,走到他教室前晃了幾圈,沒看見他人。
省重點海州一中,與其他二三流中學不同,敢當衆爭強鬥狠、撕扯打架的,只有那些有權有勢的學生,普通學生好不容易考上一中,是不敢輕易觸犯校規校紀的。仗義出手屠狗輩,要是在二三流的中學裡,張恪一定會先攏絡一批打手,纔敢這麼囂張。
看着杜飛、唐婧這些班委每人捧着一堆書走進教室,是高一各科的教科書與輔導資料,張恪轉身下了樓,免得給關在教室裡浪費時間,走到教學樓後面的小賣部,拿了一包雲煙與火機。
學校的小賣部除了菸酒之外,因爲菸酒是賣給老師的,其他東西都要比外面的便利店貴一半以上。
這間不足二十平米的小賣部每年都要重新承包一回,張恪心想王炎斌也是會撈錢的主,小賣部賣給學生東西貴出一半的錢,大概都流入他的口袋去了。
現在是上課時間,校園裡很安靜,九月的陽光也沒有盛夏時的熾熱,張恪坐在樹蔭下的長石椅上,取出一支菸,叨在嘴裡,認真的嗅着熟悉的菸草味道,淡淡的,舒緩神經的,潛藏着深沉的傷感。張恪點上煙,閉目細思這一個半月的種種,雖然重新回到九四年,世界已不再是原來的世界,唐學謙當副書記、代市長,爸爸當上市政府秘書長,雖然唐婧一付愛說教的樣子,內心大概很依賴自己吧,在一中也是讀不同的班級,從現在開始,應該是一種不同的人生吧。
張恪讓煙雲在腹腔緩緩舒散,緩緩吐出,感覺有人站在眼前,睜開眼睛,原來是政教處主任曹光明,他眼睛裡有些凝重。張恪愣了愣,下意識的拿指頭彈出一支菸遞過去。遞到曹光明的眼前,看着他的眼睛流露出巨大的困惑與驚訝時,張恪恍然醒了過來:開什麼玩笑,他是政教處主任啊,怎麼可以這麼不給他面子?
張恪手停在那裡,不知道是收回來,還是勸他接了。
站在曹光明身後有七八個學生,手裡都捧着高高的一疊書,他們是給叫去搬新書的,他們都看傻了:四大公子之首,還真他媽的不是一般的鳥!在一般學生的眼裡,政教處主任,可是比校長還恐怖的存在。
曹光明鼻頭抽動了一下,臉上有些難堪,想起李芝芳昨天在辦公室說的話,開始還不信張恪剛進學校會這麼放肆,沒想到很快輪到自己下不了臺,想起市裡有關市政府秘書長擺宴、市長向他敬酒的傳聞,臉色雖然難看,還是把煙給接了過去,壓着嗓子說:“你這個年紀,煙還是少抽的好。”轉身就揚長而去。
七八個學生愣了愣站了好一會兒,直接曹光明在前面停下來回頭盯了一眼,才都回過神來,走到教學樓前的走道上,還都紛紛回頭看張恪。
張恪也後悔不迭,如此一來,想做回好學生都不可能了,順手將只抽了兩支的那包雲煙丟垃圾桶裡,打定主意將煙給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