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很難理解背後究竟藏着怎樣的爭執,外界的質疑不斷,中央電視臺卻一直保持沉默,或許在觀察外界的反應也說不定,舉棋不定、內部分歧較大時,這無疑是最佳的姿態。
6日下午,位於海淀區中關村愛達大廈內,愛達集團在其駐京分公司內召開記者會表示清醒認知公司的發展現狀與海外廠商之間的差距尤爲重要,公司都不需要激進而惘顧後果的市場策略,不願意成爲陪襯外資品牌的綠葉,有外資品牌參加競標的廣告時段,有可能會直接選擇放棄。
大家都能清楚的看到愛達集團的矛頭所指,只是之前沒有預料到會有一家企業公開站出來抵制中央電視臺接受外資品牌入場,愛達集團召開這樣的記者會令媒體相當驚諤。
想想也不奇怪,圍繞着央視第一套節目黃金廣告時代的競標,不僅是競標企業之間的競爭,更是競標企業與中央電視臺之間的博弈。
愛達集團選擇這樣的時機發表這樣的聲明,另一方面也無疑從側面表明愛達集團對這屆的央視標王有着深厚的興趣。
愛達集團恰好這次央視標王廣告時段最有力的競奪者,中央電視臺當然希望競標的場面越熱烈越好,希望有更多的、更有實力的競標企業參與進來;愛達集團卻不希望最終爲央視標王廣告時段支付過高的代價。
愛達電子有違常例在十一月之前就提前公佈第三季度的財務數據,隨後多家媒體又步調一致的拋出對上屆央視標王企業科王電器今年有可能鉅額虧損的市場分析報告,背後的聯繫以及矛頭所指,都是不言自明的。愛達集團就是要在這個關鍵時刻,促進媒體與公衆對央視廣告標王的概念進行反省,打壓其他潛在的競標企業對央視標王的期待值。
愛達放棄對標王廣告時段的競標,這本身不會產生多大的問題;要是這屆央視廣告標王給外資品牌競得,會造成怎樣的影響,卻是誰也無法預料的。
黃昏時分,北京電視臺組織人手走到街頭進行“當外資品牌成爲央視標王”的現場調查,錄製的節目並沒有在北京電視臺二套七點半鐘的新聞調查欄目裡播出,但是在此之前,陳靜在科王駐京辦事處裡接到中央電視臺廣告信息部的電話通知,邀請她與其他參與廣告招商大會的企業代表到梅地亞中心參加競標方案的座談會。
陳靜與子嘉趕到央視的梅地亞中心,在央視工作人員的帶領下,走到大樓三樓的會客大廳,看到傅俊坐在大廳一角的沙發上,才曉得張恪與愛達集團運營部下屬的市場總監及銷售公司總裁楊雲以及北京分公司的總經理週一平早在他們召開記者會剛結束之時就給請到梅地亞中心來,這時候他們正與中央電視臺的領導進行磋商。
受邀過來參加座談會的主要是去年競標新播聯播與天氣預報欄目之間十三條5秒廣告的企業代表。國內幾乎所有的地方電視臺都同步轉播中央一套的新聞聯播與天氣預報節目,因而這十三條5秒廣告的市場價值最高。
除此這些企業代表之外,陳靜還看到聯信集團的肖瑞民。聯信集團也要加強明年的市場宣傳力度,做大他們的手機業務。東興、聯訊也不會錯過央視的這次招商大會,只是陳靜對東興、聯訊的管理層不大熟悉,也不曉得有沒有他們的代表在場。
張恪與央視廣告信息部的領導談完話,與楊雲、週一平返回會客大廳,看到陳靜與謝子嘉,走過去跟她們打招呼。
“啊,纔算明白你說的那句話,你們這次可真是選擇中央電視臺作對手呢……”站在梅地亞中央寬敞明亮的大廳裡,陳靜凝眸看着眼前這個年少得志、意氣風發的青年,明眸皓齒的笑着說,“對央視的態度會不會有些強硬?”
“還用了‘暗渡陳倉’這種老套的計謀……”謝子嘉嘟着嘴輕語說道。她與陳靜對錦湖可以說是知根知底,當然都很清楚這次很可能是香雪海站出來競奪央視標王廣告,偏偏是愛達集團這時候跳出來吸引媒體與其他競標企業的眼球,可不正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謀?其他參與競標的企業又不知道愛達集團與香雪海的根底。
雖然香雪海與愛達集團有着密切的關係,但是兩家企業根據其市場規模及資金實力,對央視標王企業的競爭能力是不一樣的,張恪總不能將愛達集團的資金無償的撥付給香雪海。
張恪沒有理會謝子嘉的譏諷,無論是愛達還是香雪海,都統一在錦湖的整體戰略之中,笑着回答陳靜的疑惑:“態度怎樣纔算不強硬?央視爲標王廣告標價十個億,我們乖乖的全額支付?”又笑着說,“連累你們也給攪和進來參加這什麼座談會,不會又要我承擔什麼責任吧?”
陳靜臉有些微紅,之前說承擔責任的話,只是子嘉的刁蠻任性,換了個話題說道:“你們誰留下來參加座談會?”
張恪回頭看了一眼,週一平、楊雲就站在不遠處,呶了呶嘴說道:“諾,他們倆留下來就可以了……”又說道,“錦湖的任性,畢竟給你們添了些麻煩,這樣吧,錦湖從德儀所獲得的手機制造技術都可以授權科王高科免費使用,算是一點補償……”
“啊……”陳靜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錦湖當初可是花費五千萬美元的巨資從德儀手中接受全套的手機制造技術,這當中沒有最核心的手機基帶芯片技術,但是除了基帶芯片技術之外,其他組配件技術可以說是應有盡有,連錦湖一時間也無法消化多少。
張恪說完這句話說走了,陳靜卻還沒有從剛纔的鎮驚中回過神來,謝子嘉伸手在她面前招了招,問道:“你確定沒有他剛纔不是在開玩笑,還是說你已經給他騙上牀去了?”
“什麼跟什麼啊?”陳靜將子嘉的手撥開,俏臉漲得通紅,子嘉的話倒是說中她藏在心裡的隱秘,還想着將那個夢給徹底忘掉。但是她仍然無法理解張恪剛纔說的話,或者說是張恪剛纔的決定。
錦湖要公佈的不是簡簡單單的一款手機方案,而是德州儀器積累了近十年、錦湖花費五千萬美元的巨資從德儀手中接受的專利技術。雖然給業內貶低的二流技術,雖然只是免費授權使用,但是無論此時的科王高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從其他海外手機廠商手裡獲得這種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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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會客大廳時,張恪與肖瑞民對看了一眼。
雖然愛達與聯信在手機業務上有競爭,但是在外資品牌進入國內市場的問題上,聯信又會被迫選擇與愛達站在同一個立場上。
直到看着張恪的背景從會客大廳的入口扶梯緩緩下沉消失不見,肖瑞民都若有所思的手撫着額頭,沒有走上前搭話的意思。
一個多月,在香港機場承蒙張恪贈送的那隻愛達i19手機還躺在他的公文包裡。雖然聯信還沒有能力實施像橡樹園那樣的龐大構想,但是肖瑞民一開始就想着先在聯信集團旗下成立一個產品設計中心與應用技術研發中心,收到張恪的贈禮,他的這種心思愈發的堅定。
除了從第十二研究院抽調技術力量之外,肖瑞民更希望從外部直接高薪聘請在手機設計與手機應用技術開發上有豐富經驗的專業人士。但是事情的發展並不總是如人意的,沒有強力的支撐,國內的運營方案通常是多方面意見的折中。移動通訊終端設備設計中心與應用技術研發中心總算是很快就掛牌了,但是部裡通過的方案,向外部直接高薪聘請專業人士只限5人,咬咬牙開出五十萬的總年薪。與其從外部招聘半生不熟的半專業人士,還不如自己花費力氣培養,肖瑞民跟部裡爭取的條件就是花四十萬聘一名真正的專家來領導兩個中心的工作,再花十萬聘請四名剛畢業的大學生,總年薪仍然控制在五十萬。
至於南方公司擁有代工包銷授權的權力,也是妥協的結果,肖瑞民也頗爲無奈,周興東在部裡獲得那些老領導的支持,也不是他能完全壓制住的。
肖瑞民視線看着陳靜那邊,他不認識陳靜,畢竟科王高科目前只跟聯信的南方公司有聯絡,但是這麼一個漂亮的女人,應邀出現在中央電視臺三樓的會客大樓,還與錦湖幕後的那個人物有過簡短而親密的交流,僅僅是這些因素,就足以引起肖瑞民的注意了。
陳靜無法消化張恪剛纔帶給她的震憾,看到肖瑞民看向這邊,朝他走過去,落落大方的伸出手,說道:“肖總你好,我是科王高科的董事長陳靜,對你仰慕已久……”
看到陳靜走過來,肖瑞民就客氣的站了起來,聽她自我介紹完,心想道:科王高科也是海州的公司,這麼一個漂亮的女人與那小子認識,倒也不奇怪。
在手機代工包銷問題上,肖瑞民與周興東等人有很大的分歧,但是周興東等人獲得部裡的支持,肖瑞民爲此十分痛苦,如此短視的追逐眼前的小利,最終卻是會損害到聯信的根底。即使如此,肖瑞民對科王高科並沒有什麼意見,畢竟科王高科拿愛達的手機模塊與產品方案套上聯信的牌子也跟着進入手機產業,算是開創了手機品牌代工包銷全新的商業模式。
就憑藉這份創新能力,科王高科就是一家值得尊重的企業,可惜的是聯信自己沒有出息,沒有抵擋住直接收取鉅額貼牌費用的誘惑。正是這一點,聯信想要超越愛達的難度將會更高,可笑的是,自己在一個多月前還以爲愛達給聯信甩在後面呢。
不清楚央視廣告信息部之前的招商方案是什麼,不過拿到企業代表座談會上討論的方案,也不是那麼難以讓人接受。
招商方案與去年類似,衆人今天趕過來最關注的還是外資品牌會不會參與競標、如何參與競標的問題,央視廣告信息部副主任出面給予解答。
新聞聯播與天氣預報之間65秒鐘的廣告時段是最具價值的標王廣告時段,將杜絕外資品牌參與這一時段的廣告競標;七點鐘至九點鐘之間其餘的黃金廣告時段及重點檔目冠名權,對外資品牌實行競標價溢價50%的進入門檻,其餘時段實行溢價30%的進入門檻。
在座談會之後,央視廣告信息部召開記者會公佈了這一方案,距廣告招商大會正式召開,都不足四十八個小時。
央視也沒有要大肆宣揚外資品牌將參與這屆廣告招商大會的意思,除了通過記者會公佈消息之外,並沒有再通過央視自身的強大渠道對公衆廣而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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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信生是直接乘晚間的飛機從金山飛抵北京,趕到中關村的愛達大廈,才知道央視最終公佈的招商方案:“雖然迫使央視對外資品牌築起高高的壁壘避免國內最主要的廣告資源過於輕鬆的給外資品牌據爲己用,但是外資品牌在市場宣傳上有着豐富的經驗,而國內對外開放的大趨勢也不可能逆轉,他們只要適應了國內的市場,就不會讓我們太輕鬆……”
年初從嘉裡地產開發集團手裡整體購入的愛達大廈,已經按照張恪的意圖改造成錦湖在北京的基地,在愛達大廈頂層的豪華會議廳裡,碩大的會議桌旁坐着廖廖數人。
除了剛剛從機場趕來的陳信生之外,楊雲、週一平也是剛剛從央視梅地亞中心趕回來,陶行健、葉小桐抵達北京有兩天了,但是他們行事低調,與香雪海的其他隨行工作人員暫時還沒有出現在媒體面前,蘇津東也是下午的飛機從海州直接飛抵北京,此外,就是北京分公司的副總經理姚堅。
張恪坐在會議桌的一端,面對着落地大窗,看着外面中關村的夜空。中關村在九七年之前,發展比較緩慢,而是在九八年規劃重新調整之後,纔在北京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高速發展起來。張恪可是寄望於建鄴的數字長廊構想能最終超越中關村,不然還不如將橡樹園計劃放在北京來實施。
“你到金山走了一圈,感覺如何啊?”張恪問陳信生。
三星在金山投資建設他們在國內的第一個家電製造基地,正泰又與嘉信電子計劃在金山投資建造電子製造基地,東大與李在洙的糾紛或許是偶然觸發的,但是與韓國三星之間的較量卻是遲早的事情,想避免都避免不了。
陳信生從日本回來後,就抓緊時間去金山跑了一圈。
從三月初加入錦湖以來,陳信生也是喘息未定、各地奔波,停留在空中的時間不見得比站在地面上的時間少多少。
從金山飛抵北京,也沒有機會先去賓館將行囊放,就直接與助手趕到愛達大廈跟張恪彙報金山之行的情況。
“從九二年中韓建交以來,三星在華投資建廠,將國內當成中低檔家電與電子產品的傾銷地,但是他們在中低端、易模仿的消費市場上,比起國內的企業,並不具備什麼優勢,所以他們這幾年在華的發展並不算順利,以三星在惠州的碟機工廠爲例,九五年,填補市場空白時,三星碟機在國內大行其道,九六、九七年,國內碟機廠商迅速崛起,三星碟機在市場上就近乎於銷聲匿跡了……從目前的各種跡象來,比如說三星擇地籌建大型研發中心的計劃,在金山的高水準家電製造基地,還有在華投放廣告所針對的消費羣體有所改變,都可以看出他們對華的經營思路已經發生了轉變,他們可能會退出中低端消費市場,或者在中低端消費市場與國內的廠商合作,集中精力專注於中高端消費市場的開發……”
張恪點點頭,說道:“國內十三億人口的平均消費水平的確處在一個比較低的水準之上,提到國內的市場,很容易就將眼光放在中低端消費市場,殊不知,在十三億人口這個的龐大基數上,有四到六千萬人的消費水準,不比日韓兩國的平均水平低……這是利潤最豐厚、購買力最強的高場,我們以後要跟三星奮力爭奪的是這一塊的市場,要在這一塊市場與三星,與外資品牌平分秋色,錦湖才能算站穩的腳跟。我要錦湖參與到全球競爭中去,而不是區域經濟的吸血機……”
“區域經濟的吸血機?”陳信生還沒有聽說過這個新名詞,疑惑的問了一句。
“哦,一家企業無責任排放污染物、犧牲環境來獲得高額利潤,不是在吸區域環境資源的血?一家企業以低價僱傭勞動力來維持高額利潤,不是在吸區域人力資源的血?一家企業通過行賄等不法手段官商勾結直接從市政工程、土地買賣、企業併購中撈取暴利,不是在吸食這個地方、這個國家的血?”張恪平靜的解釋道,“錦湖不要成爲這樣的企業,我想諸位要是爲這樣的企業服務,人生也不會有多大的成就感。”
陳信生他們聽了這番話都默然無語,都不曉得國內有多少企業家聽了這番話不會露出不屑的表情。
“這些是不是可以作爲錦湖的核心文化來發展?”蘇津東問道。
“這個以後再說,我也是隨意想到的,”張恪說道,“還是讓陳總繼續說他的金山之行吧……”
“正泰集團與嘉信電子在金山搞電子工業基地,應該是針對我們錦湖吧。他們看到錦湖有走向元器件供應商的可能,他們沒有核心技術但是可以通過爲海外元器件廠商代工的方式參與到元器件供應市場中來分一杯羹……以國內低廉的勞動力價格,他們當然也是能分得一杯羹的,拿恪少的話來說,他們是區域經濟的吸血機,吸食廉價勞動力的血,”陳信生說道,“現在不曉得他們與三星駐華公司的接觸程度,就怕三星與他們聯合起來完成在國內的產業鏈佈局,那可能不需要兩年的時間,錦湖在關稅壁壘與勞動力價格上的優勢就能蕩然無存了……”
“只有兩年的時間啊,還真是不輕鬆啊,”張恪揉了揉眉頭,又說道,“我做了一個決定,你們不要感到太驚詫,我想錦湖從德儀手裡獲得的手機制造技術可能有針對性的向海州電子工業園區與建鄴高新產業園區內的企業公開,許他們免費使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