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當輕微的呢喃聲傳來，在邊上已經忍不住打瞌睡的張淼一個激靈跳了起來，“一鳴哥！”
惶然的呼喚聲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葉子姿、柳婕、李翔和被勸回來稍作休息的祖斌蔚都圍了上來。
馮一鳴想努力展露一個笑容，但似乎臉部的肌肉都不太聽使喚，“水……”
葉子姿趕緊小心的將水杯端過來，服侍馮一鳴小小喝了幾口水。
一直在忙碌的莊河被叫了過來，低頭查看一番後，“補充血漿之後，基本沒什麼大問題了，頭上的傷口不大，就是最好不要挪動，以防止骨折的腿錯位。”
這番話說完，周圍登時響起一片重重的喘息聲，大家都長長鬆了口氣，張淼和葉子姿自然不必說，而柳婕、祖斌蔚都無法想象，如果馮一鳴死在這，自己這些在場的人如何向展雄集團以及馮家交代。
有血漿補充，又在第一時間接受了最及時的醫治，馮一鳴的傷情並不嚴重，又喝了幾口水潤潤嗓子，感覺有點力氣後，他讓葉子姿和張淼扶着自己半坐起來。
“淼淼，你的腿……”馮一鳴第一時間發現不對勁。
“拐了下，沒大礙。”張淼臉上還帶着淚花，卻笑得燦爛。
柳婕忍不住低聲說：“雖然沒骨折，但是問題也不小，勸了幾次，始終不肯休息。”
“恩？”馮一鳴盯着張淼不做聲。
張淼乖巧的搬過一張草蓆鋪在邊上，直接躺了下去。
看馮一鳴的目光一個個轉過去，葉子姿和李翔、祖斌蔚都示意自己並沒受傷。
“宋鐮呢？”馮一鳴看柳婕偏過頭去，登時心急如焚，“宋鐮……”
沉默了幾秒鐘，李翔低聲說：“傷情比較嚴重，一隻眼瞎了……全身十多處被崩射的石子擊中，兩處肋骨骨折，頭上也捱了兩下，只說了幾句話就暈迷不醒，直到幾個小時前接受了輸血，情況才稍微穩定一點，但是如果不接受手術，可能……”
馮一鳴痛苦的閉上眼，悔恨的情緒撕咬着內心，如果不是自己非要親自提前來一趟……
“不過情況會好轉。”祖斌蔚指着倉庫門口處，“現在是五月五號凌晨兩點，一個多小時前，兩支部隊已經抵達彭州市，大概再過一個小時左右，會有一批軍人過來，可能會有醫療設備。”
深深吸了口氣，馮一鳴咬着牙睜開眼，“現在是你全權負責？”
“恩。”祖斌蔚點點頭，“宋鐮受傷後拜託我的。”
“大致情況說一下。”
“我只能停留十五分鐘，等下救援隊的六七大隊要回來，我要事先安排下，也不知道會帶回多少傷員。”祖斌蔚盤腿坐下。
“彭州市現在和外界的聯繫依舊很少，第一批到達的救援隊伍是蜀都市消防局，隊長你應該認識，林浩渺。”
“根據林浩渺的消息，這次地震的震中就是彭州市三豐鎮，8.1級，比塘山大地震還要高。”
“五個小時前，林浩渺到達倉庫，用衛星電話和外界取得聯繫，那是彭州人和外界的第一次信息交流。”
“而且是林哥帶來了抽血注射器，不然你和晶晶姐、宋鐮真的不一定能撐得過去。”張淼突然插嘴道：“晶晶姐在你之前醒的，被移到隔壁房間了，你放心。”
馮一鳴沉默無語，只默默點頭，努努嘴示意祖斌蔚繼續。
“地震發生後，周圍村落……基本上都夷爲平地，甚至有兩個村落被徹底埋沒，包括宋隊長家所在的那個村子。”祖斌蔚的語氣也開始有點哆嗦，雖然這十幾個小時見了太多生死別離，但情緒依舊難以平復。
“救援隊派人出去探路，然後打通了倉庫和外界的通道，三個小時後救出你和張小姐。”祖斌蔚頓了頓繼續說：“不過這筆花銷可不小……許諾一人兩百萬現金加上蜀都市區一套房子。”
“應該的。”馮一鳴眼睛都沒眨，“繼續。”
雖然精神還不太好，但是馮一鳴腦子依舊轉的飛快，很明顯，救援隊的人都是本地人，將他們留下來清理通道同時將自己和張晶晶挖出來，肯定會有所承諾。
邊上的葉子姿眼角泛着淚花，“救援隊員包括宋隊長在內三十三人，其中十三戶人一個都沒跑出來，只有兩戶人家完好無損。”
馮一鳴沉默了會兒，轉頭叮囑李翔，“這件事你記一下，所有的事後補償都由天辰、展雄負責，最高標準，老有所養，少有所依……”
祖斌蔚也嘆息了幾聲，才繼續說：“因爲倉庫安全性好，而且有救援工具、食物、飲用水甚至藥品，所以我決定將倉庫作爲臨時救援中心，讓救援隊出去彙集人手，編排成幾個小組，分發各種救援工具。”
“男人都編入救援隊伍，輪流出去探路、救援，基本上誰都不願意休息，誰都知道時間越長，存活機率越低……”
“剩下的編入後勤組、擔架組、物資搬運組、醫護組。”祖斌蔚看了眼倉庫最裡面，“那是宋隊長，正在給剛剛到的那批人臨時培訓，講解救援的基本原則，十幾分鍾後可能就要拉出去了。”
馮一鳴嘴脣微微動了動，他還記得當年自己和李翔一起去宋老大家裡吃野味，去年還曾經去宋家拜訪，那位已經不大看得清路的老婦人還特意蒐羅了幾個野味讓自己帶回江河。
“乾得很棒！”馮一鳴兩手無力，勉強微微擡起豎起大拇指。
李翔在邊上低低的說：“項雁也受傷了，右腿骨折，是第一次餘震的時候被夾斷的。”
“問題不大，她身體狀況一直不錯，也沒有失血過多，只是不能移動，而且……還幫了我不少忙，你知道的，她就是幹人事工作的嘛。”
馮一鳴勉強笑笑，靠在葉子姿肩頭，“你也休息休息，這幾天多虧你了，都由你全權負責，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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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祖斌蔚語氣古怪的反問：“馮少，你謝我？”
馮一鳴更覺得古怪，自從五月二號和祖斌蔚見面以來，他從來沒有叫過“馮少”這個略帶紈絝氣息的稱呼。
“應該是謝謝你，所有人都應該謝謝你。”祖斌蔚將那個大拇指還給馮一鳴，“馮少，你知不知道，如果沒有這個倉庫，附近村落會多死多少人？”
“這個倉庫已經成爲附近的大動脈，而且將極大程度配合馬上要趕到的部隊子弟兵的救援工作。”
“這樣的倉庫還有整整五個。”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馮少你都夠成佛了。”
這一刻，馮一鳴臉上終於露出真心的笑容。
……
再次醒來的時候，馮一鳴已經被安排到隔壁的房間內了，倉庫內如今是人滿爲患，這個房間還是柳婕和祖斌蔚磨了好久才得手的。
四十個平方的房間內或坐或躺着將近二十個人，這時候肯定是沒有牀鋪的，就算有也是優先給那些受傷嚴重的傷員，地上鋪着的是從附近村落搶出來的被子，不僅有點髒，而且很是陰溼。
側頭看去，左右躺着的是張晶晶和葉子姿，而張淼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說是個房間，其實只是個隔斷，連門都沒有，馮一鳴微微擡頭向門外看去，倉庫裡黑壓壓的一片人。
哭泣聲隱隱傳來，但是聲音並不大，傳來的更多是往來穿梭搬運組人員的相互吆喝聲。
“你醒了。”走進來的張淼還是一瘸一拐，看到醒來的馮一鳴，立即轉身去端了碗粥過來，“先喝點粥吧，我找到幾根香腸切碎放進去。”
“放心，我給晶晶姐和葉子都留了。”張淼嗔怪的作勢推了把，“別動，我餵你。”
滾燙的粥一落腹，馮一鳴舒服的咪了聲，“現在幾點了？”
“九點多鐘。”張淼小心的喂着，“是上午九點多。”
“外面情況怎麼樣？”
“我起牀後本來想出去幫忙，結果項雁大筆一揮把我劃歸成傷員了，不許我出去……”張淼撇撇嘴，“然後我一直在後勤組搭把手，順便給你們弄點吃的，外面的事不太清楚，但是部隊已經到了，已經展開全面搜救工作。”
“部隊終於到了……好消息。”馮一鳴看了眼已經打上石膏的左腿，“這是……”
“部隊那邊隨行的有軍醫，帶了部分醫療設備。”張淼衝邊上還沒醒的張晶晶努努嘴，“她也打上石膏了，醫生檢查過了，說搶救的時候步驟很專業，手法也不錯，輸血後問題不大，昨晚半夜醒過一次，我餵了她半瓶水……”
“辛苦你了。”馮一鳴輕輕握住張淼的手，“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張淼偏着頭髮了會兒呆，“如果讓我在江河等消息，我更願意在這兒陪着你，倒是張晶晶……還真琢磨着跟你死而同穴啊！”
“這不是沒死成嘛。”沙啞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你醒了。”馮一鳴屁股一動正想轉過身，突然右手一緊，那邊張淼死死拽住不肯鬆手，只能苦笑着扭頭道：“你們張家的大小姐都這樣，甜的辣的鹹的調料都不喜歡，就喜歡老陳醋那股酸味……”
“呵呵……”張晶晶忍不住笑了，突然咳嗽兩聲，才接口道：“誰讓你是唐僧肉呢，誰都想吃一口……”
三女都在身邊，附近還有十來號傷員，馮一鳴將話題扯開，“咱們運氣還算不錯，雖然淼淼腿瘸了，我和晶晶被埋了，但至少活了下來，老天對咱們不薄。”
張晶晶沒說話，她右手腕骨折，左手艱難的擡起觸碰到臉頰上的沙發。
“我只是腿拐了下，回頭貼兩幅藥膏就沒事了。”張淼低聲嘟囔了句，“倒是葉子，連根汗毛都沒掉，真是福大命大。”
“你就那麼希望我出事？”葉子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一隻手利索的扭住張淼的耳朵，“半夜接班的時候，還跟我說要重組抗晶統一戰線呢！”
“抗晶統一戰線？”馮一鳴大汗，“你們……”
“噗呲……”張晶晶辛苦的咬着牙忍笑，“我真的不能笑，你們倆別逗我……”
重重的腳步聲突然傳來，渾身溼漉漉的柳婕出現在面前，“都有心情打趣開玩笑了，看來恢復的不錯。”
“宋鐮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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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動了三次手術，但條件很簡陋，有的手術沒辦法做……還不太好說。”柳婕接過張淼遞來的毛巾擦着臉上的汗水、雨水，“左眼保不住了，另外右腿以後行走可能不太方便。”
看馮一鳴沉默無語，柳婕低聲笑道：“沒事，至少活下來問題不大，這是好消息……而且眼睛瞎了又怎麼樣？形象差勁點就差勁點，反正都結婚好些年了。”
馮一鳴勉強笑笑，“他醒後告訴他，別擔心，一切有我。”
“恩，這方面我們都不擔心。”柳婕弄了條蛇皮袋墊在地上，一屁股坐下來，“剛纔我和林浩渺商量，能不能把安全無恙的消息傳出去，他們拒絕了，讓我去找部隊……”
“都已經這樣了，就不要麻煩部隊那邊了。”馮一鳴搖搖頭，“這時候的信息交流資源非常寶貴，每一次的交流都必須言之有物。”
“恩。”柳婕應了聲，過了會兒才低聲說：“今天上午六點多鐘，一家飛機墜毀在附近，是運輸物資的貨機，天氣狀況實在太糟糕了。”
馮一鳴長嘆一聲閉上眼，這場災難對於國人而言意義重大，但對於參與其中的災民和救援人員而言卻是刻骨銘心。
“所以說，如果沒有你，可能會更糟。”張晶晶的左手撫在馮一鳴的臉頰上，“所以說，你沒必要自責。”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知道。”張晶晶笑着說：“足夠彌補，因爲你將會做更多的……”
看着這一幕，張淼氣哼哼的想打岔，卻無來由的說不出話來，正要獨腳大仙似的跳出去，突然一陣劇烈的震動傳來，地上的兩個塑料水瓶歪歪斜斜倒了下來，一路滾到馮一鳴腳邊。
幾秒鐘之後，震動消失了，房間內衆人從頭到尾都沒什麼反應，大家都已經習以爲常了。
“昨晚項雁囑咐後勤組的人記錄，從零點到早上六點，一共發生38次餘震。”柳婕聳聳肩，“平均一小時六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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