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陳達和就和張勇瞭解清楚,掛了電話就罵咧咧道:“媽的王八犢子,在這兒撞人,真他媽不吉利,找崩呢!”
唐逸微微蹙眉:“車禍?”
“恩,撞死人了,好像是三十來歲的女人,當場死亡,車就撞到咱們花牆上了。省長,我出去看看!媽的別墅區也能撞死人?開車的肯定不是什麼好鳥。”
唐逸點點頭,拿起了電話,自然要問一聲寶兒的平安。
……陳達和來到別墅院外,卻見外面亂糟糟的,一輛紅色寶馬斜斜的歪在花牆前,車燈和保險槓破碎,車頭的鈑金凹陷進去,不遠處血跡斑斑,一名穿裙子的少婦躺在道路中,四五個看熱鬧的人遠遠站着,現場一片狼藉。
寶馬跟前,兩名特警正扭着一個青年將他按在地上,青年大罵道:“媽的,放開我,作死吧!”
離得三四步遠,也能聞到青年身上的酒味,陳達和就皺起了眉頭。
張勇湊到陳達和身邊,低聲道:“這是肇事者,看來喝了酒,他想跑,要副駕駛的人頂缸。”
那邊另有一名穿着休閒裝的中年人一邊打電話,一邊勸說按倒小青年的民警,顯然就是張勇嘴裡說的坐在副駕駛位子的人。
張勇又指了指那邊的屍體,說:“當場死亡,小王正和管理區的交警聯繫呢。”
陳達和冷哼一聲,“家裡有倆糟錢不知道怎麼得瑟了吧?媽的要我說就該一槍崩了!”
張勇沒接聲,但老領導的脾氣他極爲了解,其實他又何嘗不氣憤?別墅區撞死了人,可知肇事者車速有多麼快,看模樣更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簡直就是草菅人命。張勇是草根出身,對這種事更爲氣憤。
陳達和又想了想道:“亮身份吧,查查那小子身份證!”
張勇點頭,畢竟是來見唐省長,不知道陳局的意思,剛剛就沒有表明警察的身份。
誰知道張勇低聲吩咐後,特警小王拿出工作證給那小青年和中年人看時,小青年反而更加囂張起來。剛剛一名特警將他拽了起來,正訓斥要他老實點,看到小王拿出工作證,小青年馬上破口大罵,“媽的,你們他媽原來是小警察啊?知道我是誰啊?快他媽放了我!”
中年人好像也有底了,微笑拿出了自己的名片,卻是一名律師,姓吳,他笑着對小王道:“請問,我可以和你們負責的同志講幾句嗎?”他自然看得出來,幾步外低聲說話的張勇和陳達和纔是主事的人。
特警小鄭從受害者手包裡找到了電話和身份證,死者叫魏麗麗,二十七歲,又翻看了一下手機,裡面有“老公”的電話號碼,小鄭跑過來向張勇彙報,看通話記錄,車禍前幾分鐘魏麗麗剛剛和愛人通過電話。
張勇略一沉吟,就道:“通知她愛人吧。”
小鄭就跑到了一邊去打電話。
吳律師走到了陳達和和張勇面前,微笑道:“兩位怎麼稱呼?”
陳達和板着臉,也不理他。張勇皺眉道:“少套近乎,一邊站着去!”
吳律師呵呵的笑,“是這樣,不管怎麼說事情還沒定姓,你們這樣好像……呵呵……”指了指那邊扭着小青年的特警,乾笑了兩聲。
張勇皺皺眉,就對那邊揮揮手,說:“放開他!”又對吳律師正色道:“我跟你說,我們都看到剛剛駕駛位上是他,醉酒駕駛,在居民區橫衝直撞,你別想給他翻案!”
“是,是”吳律師呵呵笑了幾聲,就走過去,拉着憤憤不平的小青年到了花牆前,低聲不知道在說着什麼。
小王拿了小青年的身份證走過來給張勇看,小青年是遼北燕城人,叫做蔣小勇。
“喂,看完趕緊他媽給我送來!”小青年向這邊衝了幾步,又被吳律師急忙拉住,在他耳邊低語。
陳達和就笑了,“這小王八蛋真夠橫的!”努努嘴,“把身份證給他!”
那邊吳律師卻是將身子探進了寶馬的車廂,在裡面翻檢了一會兒,不一會拿着一個小瓶子出來,遞給了小青年。
小青年擰掉瓶塞,咕咚咕咚將那瓶液體灌了下去。
大家都沒在意,誰知道小青年喝過酒就冷笑道:“這瓶白蘭地味道真他媽衝!一萬多一瓶,這就叫物有所值!”
陳達和微微一怔,臉色就沉了下來,慢慢走了過去。
小青年也走上兩步,仰着脖子和陳達和對視,不屑的道:“想辦我,就你們幾個小警察?”
中年律師忙走過來,微笑將小青年向後拉了拉,又對陳達和笑道:“剛剛出了車禍,給他喝點酒提神,不過他駕車的時候可沒有喝酒,這一點我可以作證!”
特警們面面相覷,誰也想不到吳律師這麼狡猾,畢竟這麼一攪合,這起交通案就出現了變數,完全可以用不是酒後駕車來定案。
陳達和卻是笑了笑,突然就一腳,正踹在小青年胸口,小青年悶哼一聲,被踹了個四腳朝天,小青年想罵人,但胸口嗆了一口氣,大聲咳嗽起來,掙扎着想起身,早有特警又跑過去按住他,給他戴上手銬。
“喂,你幹什麼!我可以告你傷人!”吳律師終於露出了猙獰面目,對陳達和毫不客氣的說完,隨即臉色冷冽的拿出手機,拍照。
陳達和卻是一把搶過他的手機,摔在了地上。
吳律師反而笑了,上下打量着陳達和,“我知道你們辦案子的手法,但請你搞清楚對象,現在請你剋制你野蠻的行爲,不然,我可以向你保證,幾個小時後你就會後悔!”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陳達和抽得吳律師暈頭轉向,吳律師的笑容也不見了,晃晃頭,捂着通紅的臉,吃驚的看着陳達和,自從拿到律師牌,尤其是跟了現在的老闆後,吳律師無往不利,出入上流社會,在外誰不畢恭畢敬?這還是他第一次捱打,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
陳達和冷哼一聲,“白癡!”
吳律師臉色陣青陣白,慢慢退了幾步,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特警小王就笑:“大律師香港電視劇可能看太多,腦袋進水了。”
吳律師也不還口,他是陰沉的姓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幾分鐘後,交警巡邏車和120救護車拉着警笛駛來,兩輛車一先一後停下,警車車門打開,三名警察臉色嚴肅的下車,兩人穿警裝,穿便裝那個高大魁梧,方臉大耳,看起來是領導,他快步走來,大聲問:“誰是吳朝陽先生?”
吳律師就迎了上去,和他握手寒暄,笑着說:“是陳隊吧,我是吳朝陽,我們公司蔣助理出了車禍,主要責任是對方,突然衝出馬路,當然,民事賠償上我們會盡量滿足受害者的要求,其它的以後談,你們先做事,做完筆錄能不能讓我和蔣助理先去談生意,很重要的一單生意,劉主任也知道。”他也不說捱打的事,小王亮的工作證是省公安廳的,吳律師估計這個開發區的巡警也得罪不起,只想快點脫身,然後再給這些人個狠狠的教訓。
蔣小勇是遼北野馬集團的部門主管,本身的位子不高,但蔣小勇家庭甚爲顯赫,是遼北省委常委蔣副省長之子,而蔣副省長不但甚得省委石書記看重,更是早已經退居二線的韓書記的乘龍快婿,這也是蔣小勇區區一箇中層幹部卻時常代表野馬集團去談一些大生意的原因,往往他只是露一露面,很多談判就朝着野馬集團希望的方向發展。
而野馬集團則是遼北明星企業,集團總裁高仁義不但是遼北首富,更是遼北政協常委,最近更有傳聞他會被提名爲遼北省政協副主席,如果傳言屬實,那麼他將會成爲改革開放以來屈指可數的進入省級官員序列的民營企業家之一。
最近野馬集團在白山與外資合作一個大項目,自然得到了白山風景區管委會的支持,吳律師嘴裡的劉主任就是白山風景區管委會主任,他剛剛和劉主任通電話,將事情簡單講了講。
至於蔣小勇,這種重量級談判自然用不到他,他前些年在白山買了別墅,這次不過是來遊玩而已。
陳隊長早接到了劉主任電話,是以微笑握了握吳律師的手,說:“好吧,我們抓緊時間。”
有交警就去拍照,看屍體,測量剎車痕跡,而陳隊長目光轉向了蔣小勇,看到蔣小勇手上的手銬,微微一怔,就大聲問幾名特警,“你們是什麼人?”
吳律師笑道:“沒事沒事,一點誤會。”
蔣小勇腦袋暈暈乎乎的,只知道自己吃了虧來了救星,又開始破口大罵,“媽的,快給老子開手銬,你們一個個等着,我他媽不整死你們我就不叫蔣小勇!”
吳律師有些頭疼,但蔣小勇這人喝了酒就這德行,吳律師也惹不起他,只能儘快想辦法先離開這兒。就轉頭笑着對陳達和道:“您看,正管的也來了,你們是不是可以放人了?”好似全忘了剛剛挨的那一耳光,就是陳達和,也不由得不對他有些敬佩。
陳隊長也沉着臉問陳達和,“你們哪個局的?”
張勇走過去,亮了亮工作證,陳隊長臉色一下就變了,白山風景管理區由春城直管,正處級建制,他這個區局交巡警大隊副隊長高配副科,但張勇級別就不必提了,更是省廳幹部,他的正管。陳隊長呆了一下,馬上換上一副笑臉,伸手親熱的道:“看怎麼話說的,原來是張隊,誤會,誤會!”
張勇微笑和他握了握手,又道:“這兩個人不能放,我覺得有故意殺人的嫌疑,還是要你們局裡的刑偵來負責吧。”
陳隊長可就有些頭疼了,劉主任吩咐來着,肇事的是貴賓,只要不違反原則,能給予的方便儘量給予。但張隊長一句“故意殺人”,這案子馬上就變了味道。
張勇聲音響亮,吳律師也聽到了,他愣住,再見陳隊長爲難的神色,就知道這幾名野蠻警察來頭不小,想了想,就又微笑湊到了陳達和麪前,說:“您貴姓?”就想先套套近乎,只要今天脫了身,不管這幾個人是什麼來路,回頭也要捏扁他們。
陳達和笑眯眯看了他一眼,突然就一伸手,照着他的後腦勺又是一下,扇的吳律師眼冒金星,險些摔倒。
陳達和瞪起了牛眼,“少跟老子玩這套!”
吳律師捂着後腦,氣得險些吐血,真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陳隊長眼睛差點瞪出來,但也不好說什麼,只好乾笑兩聲,裝沒看見,對張勇道:“張隊,那這樣,我給馬局打個電話,向他彙報一下情況。”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狀況,暫時自不好將劉主任擱進來,也只能犧牲馬副局長了。馬副局長分管交巡,一向和陳隊長不對路,如果不是陳隊長和劉主任沾親,怕是老馬早就要陳隊長挪位子了。
張勇卻是皺了皺眉,說:“這樣吧,你也不用打電話了,作好你們的取證工作,但不要破壞現場,我要省廳接手。”
“那好,那敢情好。”陳隊長這才鬆口氣,不用做夾心餅乾就行,又一臉抱歉的對吳律師道:“吳先生,您看……”
吳律師沉着臉,伸手說:“我手機壞掉了,借我電話用用。”
陳隊長看向張勇,見張勇微微點頭,就將手機遞給了吳律師。
吳律師拿着電話,撥號低語,連續撥了幾個電話,隨即就走到陳達和麪前,面無表情的將電話遞給陳達和,說:“遼北省廳過廳長。”
陳達和微微一怔,卻是不想對方來頭甚是強橫,短短几分鐘時間,就能找到省廳廳長說項。但看到吳律師陰陽怪氣的神氣,陳達和就又一陣惱火,突然伸手又“啪”的給了吳律師一個脖拐,打得吳律師又一個趔趄。
吳律師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捂着脖子,大聲道:“你他媽別欺人太甚!”風度翩翩也不見了,陰沉姓子也不見了,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陳達和這才滿意的一笑,朝張勇的方向努努嘴,說:“給他接。”
吳律師恨恨盯着陳達和看了好一會兒,轉身,將電話遞給了張勇。
“過廳長啊,你好你好,我是遼東省公安廳巡特警大隊的張勇,恩,恩,我知道,我們隊長,對,對,啊,這樣啊,那行,我們一定會公開公正的調查,嗯,嗯。什麼?這,那行,您跟我們徐廳長說,好,再見。”
張勇將電話交給陳隊長,就走到陳達和身邊低聲道:“說是那邊蔣副省長的獨子。”
聽語氣也知道在張勇用“公事公辦”的語氣敷衍後,過廳長有些生氣,提了蔣副省長,又要自己找徐立民談。
陳達和就看向了吳律師,正想說話,卻見吳律師瞥到陳達和看過去,慌亂的接連退了幾步,顯然是真被這個野蠻人嚇怕了。
“嘎”一輛悍馬疾馳而來,急剎車停住,接着就見車上跳下幾個男人,其中一名四十多歲年紀的方臉男人大步走向少婦的屍體,在巡警想攔住他時被跟在他身邊的小夥子一把推開。
“麗麗!麗麗!”走到近前,神態威儀的男人臉色一下垮了下來,大聲喊着女死者的名字,俯下身子伸手去摸女死者的臉,手劇烈的顫抖,可見他心情的激盪。
一名小夥子猛的回頭,眼睛都紅了,大聲問:“誰撞的我姐?”
陳隊長眼見來的一個比一個橫,早就置身事外,更示意手下不要去管,聽小夥子問,就指了指那邊迷迷糊糊靠着花牆打瞌睡的蔣小勇。
小夥子馬上就瘋了一般向蔣小勇衝去,離蔣小勇比較近的特警忙攔住他,他卻不依不饒的大罵:“我艹你媽,我非整死你不可!我非整死你不可!”用力掙扎,但卻被小王和小鄭死死按住。
張勇卻是詫異的盯着那個方臉男人,看了好一會兒,側頭低聲對陳達和道:“陳局,好像是組織部的趙部長。”
陳達和微微一怔,問:“趙偉民?”這個名字他聽過,但人是第一次見。
張勇盯着方臉男人,終於點點頭,很肯定的道:“是,就是他。”
陳達和就問:“魏麗麗,是他愛人?”
張勇搖搖頭,“趙部長愛人姓張。”
陳達和就笑了,本來還有些頭疼呢,雖說唐老大知道事情前後,肯定會伸手管,但畢竟也算給自己擦屁股,但撞死的是趙偉民的情人,那又不同了。
這時候趙偉民已經站起身,臉色陰沉的看了這邊一眼,隨即在身邊人耳邊低語了幾句,他就回身上了悍馬,陳達和也不理趙偉民的跟班過來詢問案情,他笑呵呵走過去,想拉開悍馬的車門,車裡的司機馬上警覺的看向他。
陳達和就拿出了工作證,貼在了車窗玻璃上。
看不清趙偉民的臉色,但不一會兒車門就被推開,陳達和上了車,一屁股坐在了趙偉民身邊。
“陳局長,你好。”趙偉民不動聲色的和陳達和握手。
陳達和就嘆口氣,拍了拍他的手,“節哀順變。”
趙偉民微微點頭。
陳達和又嘆口氣道:“是趙部長的朋友吧?唉,我剛好在現場,真是生死無常啊,前一刻那麼漂亮高雅的一個人,現在就……”搖搖頭,不再說下去。
趙偉民臉上肌肉搐動,沒有說話。
陳達和又道:“撞人的那王八蛋,喝了肯定他媽不知道多少酒,你看,現在靠牆根那個,打迷糊呢!真他媽活的舒服!趙部長……”
“夠了!”趙偉民陰着臉看向了陳達和,冷冰冰道:“陳局,插手管這件事之前,不管是什麼人,我希望他考慮清楚。”
陳達和就笑着搖頭。他自然聽得懂趙偉民的意思,看情形趙偉民可不知道想怎麼炮製姓蔣的小子,但自己在現場,情況就複雜起來。他自是覺得唐逸可能會阻撓他報復,甚至利用情人的事來打擊他,而趙偉民並沒有選擇置身事外,顯然對魏麗麗,他還是很有些感情的。甚至不惜冒着政治危險也要幫魏麗麗辦了這個案子。
陳達和想了想,就笑着指了指別墅的院子,說:“趙部長,進去坐坐吧,唐省長在裡面。”
趙偉民沉吟了一會,緩緩搖頭,說:“我就不去了,剛剛和賈廳長溝通了一下,他會公正的處理這個案子。”說着就看了看錶。
陳達和點點頭,就下了車,隨即拿起電話撥給了唐逸。
悍馬緩緩駛離,趙偉民又回頭看了一眼人羣,慢慢靠在了後座上,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手機震動起來,趙偉民拿出來看了眼,隨即就坐起來,是那個狐狸發來的短信,點開看了看,只有四個字,“節哀順變“,趙偉民臉色更加陰沉,又慢慢靠回了座椅上。
……會客室的小沙發上,唐逸放下手機,默默端起了茶杯。
陳達和嘿嘿笑道:“省長,我剛剛打聽了,魏麗麗住在15號別墅,嘿嘿,老趙我看他乾淨不了!”
唐逸擺擺手,說:“這個慢慢再說吧。”
陳達和就是一笑,“你呀,還是老樣子,人情味太重,這可不怎麼好。”
唐逸沒接陳達和的茬,而是搖搖頭道:“原來是蔣勳的兒子。”
陳達和奇道:“你知道蔣勳?”
唐逸笑着點點頭,“老韓書記的女婿,我怎麼不知道?”隨即又道:“說韓書記你可能不知道,他退了十六七年了,不過二十年前中宣部韓副部長你該知道吧?”
陳達和微微一怔,“中宣部韓部長?那,謝文廷?”
唐逸點點頭,“恩,給他作過秘書。”
陳達和就拍了拍大腦袋,“那可熱鬧了,這麼算,蔣勳和謝文廷也認識吧?”
唐逸就笑:“認識二十多年了,聽說是死黨。”
拿起茶杯,唐逸默默品茶,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