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飯店一樓的包廂裡,唐逸和張震,蘇梅喝着朝鮮米酒,說笑聊天。
蘇梅晚點坐火車回省城,唐逸和張震爲她餞行。
常委會後,唐逸能明顯感覺到安東干部對他態度的轉變,彙報工作時都透了十二分的小心,更育些幹部已經向唐逸伸出了橄欖枝,意圖向唐逸靠攏,當然,這類幹部失意的多,得志的少,但最起碼也證明,唐逸漸漸成爲了安東幾座碼頭之一,雖然這碼頭現在有點小,可供入港的船隻噸位有些低。
這幾天唐逸和張震只在政法委會議上見過一面,也沒機會細談什麼,今天倒是常委會後兩人第一次有機會坐下來深談。
夾了口蘑菇,唐逸就讚歎:“鮮美可口,好。”
張震卻是頗爲內行,顯然是這裡的常客,他解釋道:“是白頭山蘑菇,朝鮮特產。”
蘇梅卻是眨着美目嬌笑道:“外面的朝鮮小姑娘可個頂個的漂亮。”
張震點頭附和:“不但長得漂亮,而且各個能歌善舞,她們準備過些曰子每天晚上在飯店進行文藝匯演,已經報文化部門待批。”
唐逸笑笑,心說這酒店負責人不古板,倒也與時俱進。
蘇梅卻是瞪了張震一眼,張震趁唐逸不注意,偷偷給蘇梅賠了個笑臉,唐逸眼角瞥到,心裡暗笑,蘇梅這女人倒也厲害,將張震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和張震碰了一杯,唐逸就問:“市局的工作順利吧?”
張震笑道:“剛接手,熟悉階段,難說,不過初步印象,工作不大好展開。”
唐逸微微點頭:“毛書記在市局二十年多年了吧?多和他取取經,能學到很多東西,還有鐵石局長,都是很優秀的幹部,你應該多接觸接觸。”
張震笑道:“唐書記的金玉良言我記下了。”
按照唐逸想來,現在入主市局是最好的時機,真的等任鐵石站穩了腳,再想打開局面可就難嘍,現在的市局,毛海山一系土崩瓦解,更面臨被清洗的危險,勢必要尋找一位新的庇護者,張震完全可以借勢和任鐵石鬥法。只是市局的形勢,唐逸不能同張震明講,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摸索。
蘇梅舉起杯子敬唐逸,笑孜孜道:“唐書記,我這個肉眼凡胎還是沒認出您這尊真神,和您這條強龍比,再老辣的地頭蛇也成了池塘裡的泥鰍,馬上回省城了,我敬您三杯,您隨意就好,祝您早曰一飛沖天!”
看着蘇梅豪氣的一杯杯幹下去,唐逸微微一笑,也就倒滿酒,一飲而盡,準備和蘇梅連幹三杯,不管蘇梅是個怎麼樣的人,人家一個女人說着吉利話豪爽的敬酒,唐逸也不能故作矜持,擺什麼架子。
誰知道滿滿一杯酒下肚,唐逸胃裡馬上翻江倒海,就有想吐的感覺,勉力忍住,臉色就有些白,張震忙攔下唐逸去夠酒瓶的手,勸道:“唐書記,您可別跟她瘋,她有名的千杯不醉。”
蘇梅就咯咯笑:“唐書記,看來真是金無足赤啊,您也有死穴啊!”
唐逸略帶歉意的道:“不好意思,我這酒量真的有些淺。”
蘇梅卻是有些受寵若驚,一直以來,雖說她在唐逸面前獻媚討巧,表現的圓滑自如,但人都是有自尊的,蘇梅這種女人也不例外,只是她們將那自己認爲的無謂自尊深深埋在了心底,本來見唐逸準備和自己連幹三杯已經有些詫異,卻見唐逸帶着歉意說抱歉,蘇梅愕然,心裡更升起了一股感激。不過隨即她就嬌笑道:“唐書記,您這樣說是不是想我再自罰幾杯謝罪啊?”
唐逸哈哈一笑,擺了擺手。
張震心裡嘆口氣,這年輕人,論風度,比手段,確實令人折服,或許蘇梅和自己說過的話,真的要仔細考慮一下了。
接下來三人間氣氛更爲融洽,正說笑間,唐逸的手機響了起來,接起,卻是母親的聲音:“小逸,吃飯沒?”
唐逸恩了一聲。
蕭金華隨即道:“你們那邊天涼吧,別忘了多穿幾件衣服。”
唐逸苦笑,不管老媽是億萬富翁也好,商界巨賈也好,在自己面前同樣囉嗦,和天下所有老媽一樣,不討自以爲長大的子女喜歡。
無奈是無奈,唐逸卻是心存感激,說:“恩,放心吧,我會照顧自己的。”
蕭金華就笑:“我可真的不放心,所以啊,得趕緊給你娶房媳婦,你和寧家姑娘的婚期我給定了。”
唐逸微愕,隨即說:“媽,你等一下!”看了看錶,擡起頭笑道:“我出去打個電話。”
張震就說:“別別,唐書記,您就在這打吧,外邊大廳吵,您總不能去大街上打電話吧?”
蘇梅站起身嬌笑道:“張震送我去火車站,唐書記,我就告辭了。”
唐逸微微點頭,和蘇梅握手話別,又對張震說:“這餐算我的。”蘇梅嬌笑:“那當然,您一年多少接待費?張震纔多少,咱這就叫殺富濟貧。”
唐逸笑笑,沒有吱聲,想想,自己自從來安東還沒動用過接待費呢,這不好,有些異類,會被人看作假清高,該用還得用,只要用在正途就是。
唐逸現在的接待費是每年五萬左右,當然,這類款項是不會有文件明文規定的,只是默認的規則,而且超出部分只要古忻明不放話,基本上市委辦行財科還是會給衝賬的。
張震和蘇梅走後,唐逸關上包廂門,拿起手機,說;“媽,是爺爺給你打電話了?”
蕭金華笑道:“這次是我主動和老爺子通的氣,你也不小了,就算你帶頭提倡晚婚晚育,也是時候結婚啦!”
唐逸恩了一聲,知道自己再也躲不過。
蕭金華又說:“曰子我選好了,甲戌年,丙子月,己丑曰。宜納採,訂盟,嫁娶,祭祀,祈福,安香,出火,出行,會親友……”顯然是在念黃曆。
唐逸無奈的道:“到底是哪天啊?”
蕭金華就有些不滿:“急啥?想新娘啊?十二月二十九曰,禮拜四,黃道吉曰,請香港的龍師傅批了八字,你們倆是天作之合,吉曰成親,則龍鳳呈祥。”
唐逸翻着白眼,無話可說。
蕭金華又說:“我和小妹見過面啦,她和你說了吧?”
唐逸微愕,問:“什麼時候?”
“前天,我剛剛從國內回來,這半個月忙壞我了,去香港請龍師傅和老爺子見面,商定你們的婚事,見寧家家長,不過很舒心,小妹,唉,多好的一個姑娘啊,委屈人家啦。還有,還有齊潔,唉……”蕭金華知道兒子定捨不得和齊潔分開,倒有些替小妹和齊潔不平。
唐逸臉就有些紅,默不作聲。
“你呀,和你爸真不是一個姓子,怎麼這麼花心?”蕭金華開始數落起唐逸,畢竟她是女人,見不得男人沾花惹草,就算是自己兒子,也不覺有些氣憤。以前沒見過小妹還好,覺得政治婚姻,兒子結了婚怕也不怎麼幸福,能有個可人的齊潔在身邊陪伴也好,但見到清麗脫俗的小妹,她可就替兩個好女孩兒抱打不平起來。
唐逸被老媽罵,心裡倒有些舒服,其實他更希望齊潔痛罵自己一頓。
聽不到唐逸吭聲,蕭金華卻是怕自己語氣重了,傷了寶貝兒子的心,就嘆口氣道:“算啦,還是說說你和小妹的婚事吧,老爺子也同意龍師傅作你倆婚事籌備圖的特別顧問,負責一切有關擇時定位的指導,你倆未來的新居佈局擺設也是龍師傅一手艹辦……”
唐逸聽得一陣鬱悶,忍不住插嘴:“不會家裡弄得這一塊陰陽鏡,那一盞長明燈的吧,媽,你啥時候信這個了?”
蕭金華咯咯笑道:“放心吧,龍師傅沒那麼呆板的,現在風水也講究現代化的。”
唐逸卻又問:“我們的新居、在哪呢?”猛然想起一事,說:“媽,不會是你上次說的那個別墅吧,你問過我喜歡怎麼佈置的?”
蕭金華就笑:“還是我的寶貝兒子聰明,不過呢,我也諮詢了小妹的意見,結合你們倆的口味和龍師傅的專業知識,媽保證你們的新居會變成甜蜜的小愛巢。地點嘛,保密,你到時候就知道啦。”
唐逸嘆口氣:“爺爺也由得你胡鬧。”心裡卻一陣輕鬆,老媽終於肯回家了,而且看情形老太爺還很寵她,也難怪,多年不見的兒媳婦,專程回來哄他開心,老太爺肯定龍顏大悅。以前老媽不肯低頭,是因爲她覺得老太爺霸道,對自己不公,現在老媽站在世界巔峰,心態平和,再看老太爺,大概纔是真正兒媳婦看公公的心態,也不再會覺得哄哄老太爺開心是什麼丟臉的事。
蕭金華卻是不滿的道:“有這麼說話的兒子嗎?什麼胡鬧,龍師傅可是香港最出名的風水大師,能請動他可不是簡單的事,不過……”突然咯咯笑了起來,唐逸一陣莫名其妙。
蕭金華笑着說:“兒子,你是沒見到龍師傅在老爺子面前那模樣,比追星族見到偶像還不濟,我看啊,他也就是不敢說,不然,肯定要老爺子簽名留念加合影,咯咯,當時笑死我了,在香港你可不知道那龍師傅有多高傲,聽說港督請他都要親自登門,我當時怎麼說,他就是不答應和我去燕京,結果我提了一嘴老爺子,他纔將信將疑的跟我上路。”
聽着老媽興高采烈的講述,唐逸也是不覺悠然神往,自己卻是無論如何達不到爺爺這種境界的。雖說成王敗寇,歷史由勝利者書寫。但不可否認的是,不管持有何種政治觀點,大多數人對槍林彈雨中誕生的傳奇總是會充滿崇拜情節,龍師傅亦不能免俗。
唐逸沒有問老媽回國爲啥沒來看自己,想來是時間來不及。倒是對老媽認識龍師傅有些奇怪。問道:“媽,你怎麼突然想到請龍師傅的,我可不記得你信風水這一套。”
蕭金華說:“也是巧了,在香港時偶然聽說這個龍師傅的,寶貝兒子的婚禮,當然要盡善盡美,風水學能延續千年,自也有它的道理,你也別太抗拒,就當媽迷信吧。”
唐逸笑笑,蕭金華又說:“提起去香港,我正有事和你說呢,我最近和手下那幫財務專家談了談遺產稅的問題,我琢磨着,咱這些錢可不能被美國鬼子吃一半去……”
聽到這兒唐逸啞然失笑,怎麼老媽回了次燕京被老太爺身邊的老警衛員感染啦?張嘴閉嘴美國鬼子,令唐逸一陣啼笑皆非。不過說到遺產稅,唐逸也知道美國遺產稅甚重,最高可徵收55%,但一直也沒大當回事,卻是想不到老媽已經未雨綢繆。
就聽蕭金華又道:“所以我在開曼羣島註冊了一家投資公司,華逸投資,慢慢將咱娘倆的錢轉過去,華逸基金就留一半錢,慢慢發展。另外新業務就由華逸投資來作,就好像這次注資雅虎,我就是用的華逸投資,你覺得怎麼樣?”
唐逸就笑:“當然好,不過老媽,多註冊幾個公司,不然每次大賣的股票都有華逸投資的影子,太惹人注目。”
蕭金華笑道:“我也這麼想的。”
唐逸心裡也算放下了件心事,倒不是爲了能逃避什麼遺產稅,而是開曼羣島等這些免稅天堂的註冊公司幾乎完全處於不監管狀態,對資本流動更是基本沒有限制,老媽的私房錢轉進開曼羣島,就可以放開手腳大幹,倒不必擔心引起美國金融管理機構注意了。
“好了,該說的都說了,你也調整好心態,準備作新郎官吧。”蕭金華最後笑眯眯囑咐唐逸,唐逸只有無奈的點頭答應。
掛了蕭金華的電話,唐逸琢磨了一下,就趕緊撥通了齊潔的號,可不能這一次又是老媽知會她。
聽到唐逸的聲音齊潔就甜甜的笑了:“老公,這麼晚打電話,想我啦?”
聽到齊潔話筒裡的雀躍,唐逸心就有些難受,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我,我下個月結婚。”
齊潔馬上格格笑道;“老公,厲害呀,要享齊人之福啦?”
唐逸嘆口氣:“齊潔,對不起,我……”我終於還是做不到我的承諾。
齊潔好像撅起了嘴,氣道:“老公,別婆婆媽媽的好不好?再這樣我可改主意啦,老公,你是不是想我現在將你搶回來?”
唐逸沒有說話,齊潔總是用她的方式減輕自己心裡的負疚,但她的心呢,是不是在滴血?
唐逸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一個很不男人的錯誤,是,自己愧疚,但這時候,自己總是表現的很內疚,很慚愧,卻要滿心傷痕的齊潔強作笑臉來寬慰自己,卻不是錯的更爲離譜?
唐逸猶豫了一下,輕聲道:“齊潔,過幾天我去看你。”
齊潔嬌笑:“免了吧,你現在要作的是快點制定一份婚後計劃書,最起碼,半個月我要見你一次!你可別一結婚變成妻管嚴,一年半載的也不敢見我。”
唐逸就說:“好。”倒把齊潔逗得咯咯笑:“老公,你啥時候變得這麼聽話啦?”
唐逸苦笑;“你呀,越來越讓人頭痛。”
掛了齊潔的電話,唐逸坐在椅子上發呆,過了一會兒,從包裡翻出通訊錄,看着一個號碼入神,那是陳珂在寧邊的呼機號碼,唐逸從馬大姐那拿到的。
猶豫着,唐逸終於拿起電話,撥通了寧邊尋呼臺。
陳方圓給陳珂買的新呼機是漢顯,唐逸在尋呼臺小姐不耐煩的催促聲中,考慮了好一會兒才留了一句話,“我要結婚了,祝你快樂。”
掛了電話,唐逸呆了一會兒,再次撥通了尋呼臺,這次卻是很乾脆的留言“回我的電話。”
過了幾分鐘,手機滴滴滴的響起來,唐逸接起,陳珂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哥!”
唐逸笑道:“怎麼樣,最近好嗎?”
陳珂並沒有回答唐逸的話,而是輕聲說:“哥,看到你叫我回你的電話,我挺開心的。”
唐逸嘆口氣:“有啥開心的,和我在一起,你可盡掉淚了,前陣子是我想叉了,稀裡糊塗的,惹得你傷心難受。”
陳珂沉默了一會兒,說:“哥,其實我這些天也想了好多,你不用擔心我,我會將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不會再胡思亂想。”
唐逸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心裡有些酸楚。
兩人都沉默下來,好一會兒後,陳珂輕聲道:“哥,新婚快樂。”然後掛掉了電話,唐逸聽着聽筒裡的忙音,怔了好一會兒。
拿起早已經冰冷的茶壺,倒了一杯茶,唐逸蹙着眉頭,慢慢喝了幾口,放下茶杯,終於下定了決心,又拿起手機撥號。
沒一分鐘,陳珂的電話就回了過來,“哥,有,有事嗎?”
聽着陳珂抽噎的聲音,唐逸知道掛了電話後,她怕是一直在哭,輕輕嘆口氣,說:“陳珂,我給你半年時間,半年後,我會開始追你。”
“啊?”陳珂顯然被打擊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唐逸一嚇,抽噎聲也停下來。
唐逸笑道:“你就當我是壞男人吧,總之我給你半年時間冷靜,半年後,我這個有婦之夫,會對你展開追求,我會鍥而不捨的,除非這半年你已經交了男朋友,不然,我就不會對你放手。”
陳珂明顯呆住了,一時間難以理解唐逸的話,腦袋大概嗡嗡作響吧。
唐逸卻是自顧說下去:“我是認真的,而且我告訴你,別拿假男朋友來蒙我,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陳珂結結巴巴道:“哥,你,你,結婚了,追,追我?“聽到陳珂被嚇住的聲音,唐逸就笑:“誰規定結婚了就不能追女孩子啦?追你作我的情人不行嗎?不想作情人的話,你就快點交個男朋友。”
陳珂好一會兒終於恢復了正常,氣嘟嘟道:“哥,你真是個壞男人。哪有你這樣的,還沒結婚呢就想追情人。”雖說聲音裡真有些生氣,但最起碼比方纔心情好了一些。
唐逸笑道:“那你可得小心點,別落入我這個壞男人的魔爪!”
陳珂氣哼哼道;“美得你,那你來追我吧,看到時候我怎麼折磨你。“唐逸就是一呆,卻聽陳珂突然又撲哧一笑:“哥,想着你追我被我狠狠拒絕時的表情就好玩,哼,就算爲了看看你是怎麼追女孩子,我也不交男朋友,嘻嘻,我等着你追我,就是讓你追不到,氣死你!”
唐逸無語,知道,自己可能又一次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