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組在春城賓館住了幾天,蘇梅每日都殷勤相陪,漸漸她也看了出來,別看唐逸說工作是王主任負責,但實際在唐逸面前,王主任和個跟班沒什麼兩樣,不但王主任這副模樣,接待辦的人員好像也比督查室的低一等似的,各個都是陪着笑臉奉迎人家,也難怪,接待辦油水足,但最怕的就是紀檢督察這些部門,真給你小鞋穿,哪個屁股上也太乾淨不了,有人說,接待辦就是名正言順的進行腐敗,倒也有一定的道理。
蘇梅看出了端倪,就對唐逸越發熱心起來,晚上爲接待工作組在小舞廳舉行了個舞會,組織酒店服務員和工作組同志跳舞,蘇梅就領着一個服務員到了唐逸面前,笑着說:“唐主任,小梅可是第一次跳交誼舞,您多教教她。”
小舞廳裡,燈光幽暗,一對對男女翩翩起舞,王主任那大肉球也樓了一個年輕的服務員在舞池中央扭來扭去,看得唐逸啼笑皆非。
坐在場邊看舞場裡摟在一起扭動轉圈的男男女女,唐逸突然就想到昨晚督查室有名科員發牢騷說的話:他老婆以前最喜歡跳交誼舞,兩人經常爲這個吵架生氣。
他說,交誼舞的誘惑力就在於給男女親密接觸提供了合理合法的場合,沒有合法關係的男女如果平日這樣摟抱在一起,不成爲法律制裁的被告,也得成爲道德譴責的目標。而在舞場上,這種行爲卻變得合情合理而且有了藝術包裝,難怪很多男女對跳舞趨之若鶩,樂此不疲,甚至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根本原因就在於此:在舞場上他們可以跟異性做平時不敢做也沒有機會做的事情。什麼鍛鍊身體、豐富文化娛樂生活等等都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藉口而已。
現在想想,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一定道理,尤其是這種舞會上,就更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唐逸回頭看了看蘇梅領來的服務員。白白淨淨的挺漂亮,穿着淡藍色酒店制服,看年紀應該也就是十八九歲,有些羞怯地低着頭。
唐逸擺擺手拒絕:“算了,我不會跳舞。”
蘇梅嬌笑道:“唐主任這是看不上我們小梅吧?是不是想和我跳呢?我可從來不跟人跳舞的,不過唐主任要跳的話。咱就跳一支?”
唐逸微微蹙眉,說:“那我還是和小梅姑娘跳一支吧。”
小梅確實是第一次跳舞,黑皮鞋幾次踩到了唐逸的腳,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一個勁兒低聲說對不起,唐逸就笑,寬慰她:“沒什麼,第一次都這樣。“在唐逸帶動下。她心漸漸安定,倒也跳得一板一眼起來,舞曲結束後倒贏得了一陣彩聲,跟在唐逸身後回座位,小梅低聲道:”謝謝您。”唐逸微微點頭。
一曲奏完,服務員就開始送飲料、啤酒,端茶倒水。這都是免費的,所以人們便都開始牛飲。
回到座位,蘇梅在小梅耳邊低語了幾句,小梅就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蘇梅和唐逸坐了一張茶几,微笑道:“唐主任還說不會跳舞,謙虛的可過頭了,以後您可得常來玩兒,小梅作你地專業舞伴怎麼樣?”
唐逸笑笑,端起了茶杯。慢慢吟了一口,舞曲再次響起,王主任又換了舞伴進了舞池,蘇梅鄙夷的道:“也不怕累着,這個人跳舞最不規矩了,以前管着我們酒店的時候最喜歡騷擾女職工,聽說有個服務員還被他弄大了肚子。”
唐逸放下茶杯道:“蘇經理,咱還是談談工作吧。”
“您說。”蘇梅好整以暇的拿起果汁杯吸了起來,但唐逸接下來的話卻使得她的動作滯住。
“我覺得吧,春城賓館現在作爲股份制企業。管理上確實存在和省委省政府對不上發條的情況,不再適合作爲省委省政府的主要接待賓館,尤其是不能用來接待各部委領導或者中央首長,當然,一般地接待活動還是沒問題的。”
蘇梅就笑:“話是沒錯。可是一招和二招有春城飯店這樣的別墅區嗎?難道要首長們去睡硬炕頭?”她倒是有恃無恐。別墅區就是她最大的籌碼。
唐逸微微點頭:“你說得沒錯,一招和二招條件是不好。但這個問題也好解決,將你們春城飯店分離,將別墅區劃出來,當初不是折了兩百萬嗎?省裡出錢再買回來,從東面開門,重新修條路就解決了,反而更安全保密。”
蘇梅臉色就有些變了,看了唐逸一眼,說:“這是你的主意還是老王和你說的?”
唐逸笑笑:“是我自己的主意,還沒和王主任談呢。”
蘇梅臉色就更加難看:“唐主任,雖說春城飯店地股份還有一多半屬於國家,但你們也不能說怎麼來就怎麼來吧?什麼都得講個規矩,我們現在是股份公司,一切都講章程的。”
唐逸點點頭,拿起了茶杯,蘇梅看不透他心裡想什麼,想問,又忍住。
唐逸回十樓房間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接起一聽,卻是小妹,“唐逸,我在春城呢。”小妹清脆淡雅的聲音就令唐逸心中一寧,彷彿淡淡的清泉,可以洗滌他這段日子的疲累。
“怎麼,想我啦?”唐逸愉快的笑起來,令正跟在他身邊的工作組成員面面相覷,誰也沒聽過唐主任用這種語調和人說話。
王主任揮揮手,這些工作組成員忙四散回房。
小妹沉默着沒有說話,唐逸就不再逗弄她,說:“在哪呢?我去見你吧。”可不想寧小妹駕着寶馬來春城飯店,唐逸不想讓自己的身份成爲被人注目的焦點,那樣會掩蓋掉自己工作能力地表現。
寧小妹就說了地點,在城郊春水河的橋頭,唐逸又忍不住笑道:“哈,約會的好地點嘛,不錯不錯,我們小妹越來越懂得浪漫了。”不知道怎麼搞的。在寧小妹面前,唐逸越來越喜歡口花花,或許是因爲這個時候,觀察小妹的反應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吧。
小妹又沉默了,然後就掛了電話,再見都沒說一句。唐逸卻是笑笑,心情出奇地好。
“唐主任,要去見朋友啊?”王主任笑呵呵的問。
唐逸糾正他:“是女朋友。”
王主任嘿嘿笑道:“那晚上還回來不?”
唐逸一蹙眉:“你說呢?”
王主任知道自己的話有點過,訕訕笑笑,說:“那我晚點來和你研究工作。”他見機的快,知道怎麼彌補剛纔地失誤。其實他卻是打定主意晚上是不再找唐主任的,萬一他不回來,自己可不做了小人?
春水河石橋是建國初期所建地拱橋。作爲鴨綠江小小的支流,春水河很窄,尤其是春城這一段,只有十來米寬,已經厚厚的結了冰。
唐逸駕着自己地桑塔納趕到石橋地時候已經十點多,車燈射出的長長光束中,已經隱隱可以看見那輛紅色地寶馬。
唐逸其實最近也有換車的想法。自從和陳珂那次遇險之後,唐逸怎麼都覺得這輛車越用越彆扭。
到了近前,唐逸才發現距離寶馬不遠處,還停着一輛綠色軍用吉普,唐逸失笑,這個小妹,帶着大部隊和自己約會嗎?
紅色跑車旁,寧小妹穿着純白地風衣俏然而立,好似凌波仙子飄飄出塵,脖頸間那條隨風飄舞的雪白絲巾又爲她添了幾分可愛的氣息。
唐逸一下車就喊:“傻丫頭。你冷不冷啊?怎麼站外邊等我?想我想瘋了嗎?”可不是,唐逸一下車就險些打個噴嚏,春城飯店溫暖如春,工作組的成員在裡面大多穿着秋裝,唐逸出來時也忘了換厚點的衣服。
寧小妹靜靜看着唐逸沒有說話,唐逸卻是尷尬的發現,寧小妹身後不遠處,還有三四名軍人,各個神色古怪,好像比唐逸還要尷尬。想想可不是,寧小妹對待下屬的態度唐逸閉眼也能想出來,恐怕在這些軍人眼裡,寧小妹可不是一個大美女,而是一個不苟言笑。不可親近地領導。這些軍人肯定對她又怕又敬,但突然聽得有男人這樣調笑他們敬畏的上司。他們卻是比唐逸還要尷尬的。
寧小妹卻只是平靜的說:“不冷,你呢,穿這麼點?”
唐逸呵呵笑笑:“不冷不冷。”卻不好再說調笑寧小妹的話了。
那幾名軍人就悄悄挪動腳步,免得再聽到什麼聽不得的話,寧小妹轉頭看了他們一眼,他們的腳馬上生了根似的,再不敢動。
寧小妹說:“我們來協助瀋陽軍區建立特種兵部隊。”
唐逸哦了一聲,想來她工作很忙,也就有這麼個機會和自己見一面,所以才帶了下屬。瀋陽軍區要建立特種兵部隊也不是秘聞,關心軍事的人大都知道這個消息。
寧小妹看了唐逸一眼,說:“很忙,我走啦。”
唐逸一陣苦笑,這個寧小妹,以爲到了春城就必須見自己一面纔是女朋友的本分嗎?大半夜讓自己來回折騰,總共說了不超過三句話,那還不如不叫自己來呢。
寧小妹已經回身上了寶馬,唐逸恨得牙根癢癢地,更加覺得自己那次在電影院欺負她絕沒有錯,以後找到機會定要再好好欺負她,才能解自己心頭之恨。
寧小妹纔不管他怎麼想的呢,紅色跑車已經嗡嗡發動。
唐逸無奈,想了想,就去和那幾個軍人握手,寧小妹不近人情,自己總不能和她學。
爲首的一名軍人是黑塔似的一條大漢,和唐逸握手時親熱的道:“您就是姑爺少爺吧,早聽說您了。”更偷偷一翹大拇指,壓低聲音道:“也就您敢這麼和小姐說話,了不起。”
聽他這話茬就知道他和寧家關係匪淺,唐逸忙笑道:“啥少爺不少爺的,又不是舊社會,叫我唐逸吧。”
黑大漢憨厚一笑,說:“那哪成?是我爺爺叫我這麼喊的,我可不敢不聽他的話。”
唐逸就問:“你爺爺?”
黑大漢說:“我爺爺是老首長的警衛員,我叫大周。”
寧老爺子的警衛,姓周,唐逸腦海裡霍地閃過一個人名,就笑:“原來是他老人家啊!他老人家身體還好吧?”心說原來是周司令地孫子,怪不得會用這種不倫不類的稱呼。
周司令不是什麼司令,這就是他的名字,他本來是佔山頭的舊時軍閥,拉了一支隊伍,自己就成了什麼保安司令,漸漸周司令這個花名就成了他的名字,後來被俘虜投了誠,聽說有一身硬功夫,就作了寧老太爺地警衛員,建國後,寧老太爺幾次想安排他進軍分區,他死活不去,屬於舊式地綠林作派,講義氣,沒什麼組織紀律性,他逼着自己孫子叫寧小妹小姐,叫自己姑爺少爺倒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唐逸知道了這是寧家地自己人,就更親熱了幾分,笑着搖他的胳膊,說:“有時間可得找我喝幾杯。”
大周憨厚的點頭,卻又突然臉色一變,原來寧小妹的寶馬已經駛出,大周急忙說:“姑爺少爺,改天再聊。”回身急匆匆向吉普跑去,此時的他,倒好像受驚的兔子,看模樣也知道他怕極了寧小妹。
看着遠去的車輛,唐逸笑笑,雖然這次見面沒有超過五分鐘,他心情倒是變得愉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