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下雪了

數九寒天, 北風呼嘯。一場氣象臺預警已久的暴雪如約降臨。

似冰雹大的雪花鋪天蓋地朝着行人跌落。瑟縮着脖子前進的人,在風雪包裹中,艱難喘息。

紀飛塵看了下表, 18點。半個小時前, 他已經告知餘蒙, 讓她今天不用過來了。這樣的天氣, 出門買書的人應該不會很多。

“太難受了。這下的哪裡是雪, 吹得臉上刀刮似得。”

餘蒙如期而至。

她解開圍巾,在門口抖了抖身上的雪,推開了門。

“給你。”

一次性的白色餐盒被推到了紀飛塵面前。與往日不同的是, 這次的盒飯數量有點多。

“我不來,你肯定不會老實吃飯。”

餘蒙利落的掰開筷子, 遞給紀飛塵一雙。

一個成年人獨自過日子, 是不屑與柴米油鹽打交道的。一個人買菜, 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 一個人洗碗,是多麼的寂寞如雪。

紀飛塵從來不做飯,只在餓得不行的時候買飯。而且他吃飯必點紅燒茄子。

餘蒙問過他爲什麼不按時吃飯?紀飛塵說他嫌吃飯麻煩。吃飯對他來說的意義,只是爲了活着。

他應該是個有故事的人。

餘蒙忍住了好奇心。

一個人年紀大了,好奇心就不會那麼強了, 尤其是和己無關的事。

紀飛塵喉嚨動了動, 把所有的情緒藏在了心裡。

“還沒和你家小孩和好嗎?”

“沒。他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天色已黑, 店裡冷冷清清。

餘蒙停止進餐, 在電腦上找了首歌調節下氣氛。

紀飛塵埋怨道:“這歌都聽一星期了, 你有完沒完?”

餘蒙託着下巴,表情沉醉:“只有這首歌能表達我的心情。”

“甜甜的心情?你們不是在冷戰嗎?”

餘蒙伸出食指晃了晃:“no, no,no,確切的說是粉紅色的心情。”

紀飛塵不解道:“說實話,我一直都不理解,你們爲什麼都喜歡那小子?幼稚,自大,智商未知,情商不高,長得也就湊合,比陸九嵐差遠了。”

這是紀飛塵見過陸九嵐後,令他深感疑惑的問題。

“流川楓和櫻木花道,你更喜歡哪個?”

“什麼,這都哪跟哪?”

紀飛塵猜不透她的腦回路。

“我喜歡陵南的仙道彰。沒有流川楓帥,沒有櫻木的籃球天賦,是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色。在他身上沒有出彩的極端的人格魅力,但他是最適合談戀愛的。”

“不是所有人都喜歡主角,喜歡那些在外人眼裡光彩熠熠的人。我只喜歡我喜歡的。”

越過人生山丘,無人等候後,才明白他曾經是對的時間對的角色。

“有時候你說話的語氣,一點都不像你這個年紀的人。”紀飛塵由衷感慨。

餘蒙默不作聲。

外面的雪簌簌而下,店裡的人捧着書,沉浸在各自的精神世界。

“喂,是餘蒙嗎?沈拓喝醉了,你能來把他接走嗎?”

餘蒙在站牌等了很久,沒有搭上一輛車。正當她準備走路回校時,接到了一個年輕人的來電。

她忍住了打電話臭罵沈拓一頓的衝動,踩着積雪,跑到了對方說的地方。幸虧離書店不遠,不然她真的要心態崩了。

在一間規模挺大的川菜飯店內,沈拓雙眼緊閉被人扶坐在椅子上,周邊圍了一圈人看熱鬧。餘蒙進去後,圈子自動分成左右兩排,眼珠子都黏在了她身上。

餘蒙瞧着這些人的穿衣打扮,不確定的問:“你們是全班在聚餐嗎?”

“嗯!”衆人紛紛點頭。

餘蒙心裡穩了,語氣誠懇:“你們能幫忙把他帶回去嗎?下雪了,我一個人沒辦法。”

“不能!”衆人搖頭又擺手,態度冷漠。

地上的雪都有一尺厚了,她自己走路都費勁,怎麼帶他走?餘蒙臉都皺成了一團,找了一圈沒看見熟人。不死心道:“可他是你們同學啊!”

“不管。我們要走了,你照顧好他。”

疑似學生幹部的人,語重心長拍了拍餘蒙的肩膀,朝後招呼衆人離開。

你們算什麼同學?金融系的人都這麼冷血嗎?

餘蒙呆若木雞,對沈拓的同學意見滿滿。

你這同學緣,也太差了吧?

餘蒙下重手拍了拍沈拓,對方毫無反應。

她犯難了。

沈拓的身高體重對於她來說,比蚍蜉撼樹能容易到哪裡?

餘蒙嘆口氣,架起他的胳膊,認命地扶着他去等的士。

她走後,三個人猥猥瑣瑣地從廁所出來了。

“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厚道啊?”

“那你去拆穿他,現在還來得及。”

“真相從來不會缺席,只會遲到。可我們輔導員卻說,遲到三次算缺席。你倆還想遲到一次嗎?”

“不想!”

平時都是沈拓叫他們起牀。自從他倆吵架後,沈拓自我墮落,每天都一蹶不振,跟着他們睡懶覺,導致輔導員連着兩天,親自跑寢室來抓人了。

“那就閉嘴。”

林寂桐三人路過站牌時,餘蒙扶着沈拓佇立在大雪中。三人哈了哈手,刻意避過了餘蒙的視線。

“你給我老實點。”

沈拓的腦袋第n次栽在餘蒙的脖上,呼出的熱氣頃刻間就成了製冷源。餘蒙粗魯地推開他的臉。

“我在去你家的路上,你快來。我撐不住了。”

左等右等,等不來車。餘蒙只好拖着沈拓去找紀飛塵,畢竟他家離這兒很近。

“要不你睡我客房吧?現在的路不好走。”

紀飛塵把沈拓扔在沙發上,向餘蒙建議。

“讓他睡吧,我歇會就走。”

餘蒙大口喘氣,渾身燥熱,沈拓可把她累慘了,她總算知道背麻袋是什麼感覺了。

“你在做什麼東西?”餘蒙聞到香味,起身進了廚房。

“火鍋。”

“買了肉嗎?”

“羊肉”

“那我也要吃。”餘蒙嚥了咽口水。

冬天本來就容易耗費體內能量,她這又揹人走了段路,早飢腸轆轆了。

“&%%¥¥……”廚房內兩人忙個不停,沙發上的人發出了不滿的嘟囔聲。

“我把他搬到客房吧,不然該着涼了。”紀飛塵拎起沈拓衣領,連拖帶拽把他放到了牀上。賣力地給他蓋上厚厚的被子,才關燈出去。

聽到關門聲的那刻,沈拓睜開了眼睛。他摸索着房間的陳設,小心翼翼挪到了門邊,透過門縫向外張望。

“你怎麼會做火鍋?”餘蒙嚐了口底料,不敢相信。

“我爸教我的。”

曾經有整整一年時間,他一天三餐都是吃火鍋過來的。

“你爸廚藝應該很好。”餘蒙讚不絕口。這底料很特別,比她吃過的還夠味。

“我們邊看電影邊吃吧。”紀飛塵轉了話頭,從抽屜裡隨意翻出一張影碟。

湯水滋滋響,食材陸續被煮沸,吞食。

饜足的兩人專注看着影片。

沈拓在屋內來來回回的走,思量着自己何時出去比較穩妥。

他不是故意裝醉的。

今天全班聚餐,一夥人要玩擊鼓傳聲。音樂停,綵球到誰那裡就要表演節目,不表演的就要任衆人提一個要求。他僥倖躲過了幾輪,快散場了被選到了。

大家都起鬨讓他和另一個女生唱情歌,他只好強調自己有女朋友。

這不說還好,一說就集體沸騰了。一個個跟打了興奮勁,直喊着讓他把女朋友帶過來看看。尤其是班長,嚷嚷着要看淚腺發達的女生長什麼樣。

他怎麼開口?

上回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傻叉”兩字上。

林寂桐給他出謀劃策,讓他裝醉。怪他自己意志力薄弱,輕易就採納了這個建議,所以有了後面一系列的假戲真做。

虧沈拓還幻想着,兩人坐上車,他可以趁機牽下餘蒙的手。結果她的手沒摸到,自己還羊入虎口了。

“咳咳!”

一個小時熬過去了,沈拓決定上演酒醒時分。

兩張淚水縱橫的臉同時看向他。

“你們怎麼了?”沈拓有點慌。

兩人對他的出現無動於衷。再度將目光投到了影片上。

沈拓尷尬的坐到他們旁邊。

兩人對着電視,默默流淚,直到影片結束,都沒人招呼沈拓。

“我今天住你這裡吧,寢室可能鎖門了。”餘蒙帶着哭腔,關上了客房的門。

紀飛塵提着垃圾桶,閃進了自己的臥房。

客廳裡就剩下沈拓一個人。

沈拓拿起遙控器,好奇地重播了影片。

不多會兒,客廳響起了輕微的抽泣聲,“八公太可憐了。”

清晨。

沈拓回到學校時,正是早餐時間。林寂桐按他的要求,給他打了飯。

“你昨天跟她去哪兒了?”一進寢室,室友們就盤問。

“那個,你早操沒去,全班都知道了你昨夜未歸。”林寂桐如實說。

“在朋友家過了一夜,你們別亂想。”沈拓開口鼻音很重,明顯感冒了。他在沙發上窩了一夜,睡得迷迷糊糊。餘蒙啥時候走的,他都不清楚。

“哦。”三人對了下眼,林寂桐把一張照片放在了沈拓桌上。

“這是什麼?”

照片上一男一女,拿着冰淇淋坐在石凳上。女孩指着前方,笑逐顏開。男人則朝她指的方向拍手微笑。

很隨意的抓拍角度,卻硬生生拍出了兩人很登對的感覺。

沈拓把照片翻過來,若無其事喝了口湯:“從哪裡來的?”

“不知道誰偷偷從門下塞進來的。”

“你們別管了,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沈拓繃着臉,簡單洗漱了下,就頭重腳輕地去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