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九寒天, 北風呼嘯。一場氣象臺預警已久的暴雪如約降臨。
似冰雹大的雪花鋪天蓋地朝着行人跌落。瑟縮着脖子前進的人,在風雪包裹中,艱難喘息。
紀飛塵看了下表, 18點。半個小時前, 他已經告知餘蒙, 讓她今天不用過來了。這樣的天氣, 出門買書的人應該不會很多。
“太難受了。這下的哪裡是雪, 吹得臉上刀刮似得。”
餘蒙如期而至。
她解開圍巾,在門口抖了抖身上的雪,推開了門。
“給你。”
一次性的白色餐盒被推到了紀飛塵面前。與往日不同的是, 這次的盒飯數量有點多。
“我不來,你肯定不會老實吃飯。”
餘蒙利落的掰開筷子, 遞給紀飛塵一雙。
一個成年人獨自過日子, 是不屑與柴米油鹽打交道的。一個人買菜, 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 一個人洗碗,是多麼的寂寞如雪。
紀飛塵從來不做飯,只在餓得不行的時候買飯。而且他吃飯必點紅燒茄子。
餘蒙問過他爲什麼不按時吃飯?紀飛塵說他嫌吃飯麻煩。吃飯對他來說的意義,只是爲了活着。
他應該是個有故事的人。
餘蒙忍住了好奇心。
一個人年紀大了,好奇心就不會那麼強了, 尤其是和己無關的事。
紀飛塵喉嚨動了動, 把所有的情緒藏在了心裡。
“還沒和你家小孩和好嗎?”
“沒。他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天色已黑, 店裡冷冷清清。
餘蒙停止進餐, 在電腦上找了首歌調節下氣氛。
紀飛塵埋怨道:“這歌都聽一星期了, 你有完沒完?”
餘蒙託着下巴,表情沉醉:“只有這首歌能表達我的心情。”
“甜甜的心情?你們不是在冷戰嗎?”
餘蒙伸出食指晃了晃:“no, no,no,確切的說是粉紅色的心情。”
紀飛塵不解道:“說實話,我一直都不理解,你們爲什麼都喜歡那小子?幼稚,自大,智商未知,情商不高,長得也就湊合,比陸九嵐差遠了。”
這是紀飛塵見過陸九嵐後,令他深感疑惑的問題。
“流川楓和櫻木花道,你更喜歡哪個?”
“什麼,這都哪跟哪?”
紀飛塵猜不透她的腦回路。
“我喜歡陵南的仙道彰。沒有流川楓帥,沒有櫻木的籃球天賦,是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色。在他身上沒有出彩的極端的人格魅力,但他是最適合談戀愛的。”
“不是所有人都喜歡主角,喜歡那些在外人眼裡光彩熠熠的人。我只喜歡我喜歡的。”
越過人生山丘,無人等候後,才明白他曾經是對的時間對的角色。
“有時候你說話的語氣,一點都不像你這個年紀的人。”紀飛塵由衷感慨。
餘蒙默不作聲。
外面的雪簌簌而下,店裡的人捧着書,沉浸在各自的精神世界。
“喂,是餘蒙嗎?沈拓喝醉了,你能來把他接走嗎?”
餘蒙在站牌等了很久,沒有搭上一輛車。正當她準備走路回校時,接到了一個年輕人的來電。
她忍住了打電話臭罵沈拓一頓的衝動,踩着積雪,跑到了對方說的地方。幸虧離書店不遠,不然她真的要心態崩了。
在一間規模挺大的川菜飯店內,沈拓雙眼緊閉被人扶坐在椅子上,周邊圍了一圈人看熱鬧。餘蒙進去後,圈子自動分成左右兩排,眼珠子都黏在了她身上。
餘蒙瞧着這些人的穿衣打扮,不確定的問:“你們是全班在聚餐嗎?”
“嗯!”衆人紛紛點頭。
餘蒙心裡穩了,語氣誠懇:“你們能幫忙把他帶回去嗎?下雪了,我一個人沒辦法。”
“不能!”衆人搖頭又擺手,態度冷漠。
地上的雪都有一尺厚了,她自己走路都費勁,怎麼帶他走?餘蒙臉都皺成了一團,找了一圈沒看見熟人。不死心道:“可他是你們同學啊!”
“不管。我們要走了,你照顧好他。”
疑似學生幹部的人,語重心長拍了拍餘蒙的肩膀,朝後招呼衆人離開。
你們算什麼同學?金融系的人都這麼冷血嗎?
餘蒙呆若木雞,對沈拓的同學意見滿滿。
你這同學緣,也太差了吧?
餘蒙下重手拍了拍沈拓,對方毫無反應。
她犯難了。
沈拓的身高體重對於她來說,比蚍蜉撼樹能容易到哪裡?
餘蒙嘆口氣,架起他的胳膊,認命地扶着他去等的士。
她走後,三個人猥猥瑣瑣地從廁所出來了。
“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厚道啊?”
“那你去拆穿他,現在還來得及。”
“真相從來不會缺席,只會遲到。可我們輔導員卻說,遲到三次算缺席。你倆還想遲到一次嗎?”
“不想!”
平時都是沈拓叫他們起牀。自從他倆吵架後,沈拓自我墮落,每天都一蹶不振,跟着他們睡懶覺,導致輔導員連着兩天,親自跑寢室來抓人了。
“那就閉嘴。”
林寂桐三人路過站牌時,餘蒙扶着沈拓佇立在大雪中。三人哈了哈手,刻意避過了餘蒙的視線。
“你給我老實點。”
沈拓的腦袋第n次栽在餘蒙的脖上,呼出的熱氣頃刻間就成了製冷源。餘蒙粗魯地推開他的臉。
“我在去你家的路上,你快來。我撐不住了。”
左等右等,等不來車。餘蒙只好拖着沈拓去找紀飛塵,畢竟他家離這兒很近。
“要不你睡我客房吧?現在的路不好走。”
紀飛塵把沈拓扔在沙發上,向餘蒙建議。
“讓他睡吧,我歇會就走。”
餘蒙大口喘氣,渾身燥熱,沈拓可把她累慘了,她總算知道背麻袋是什麼感覺了。
“你在做什麼東西?”餘蒙聞到香味,起身進了廚房。
“火鍋。”
“買了肉嗎?”
“羊肉”
“那我也要吃。”餘蒙嚥了咽口水。
冬天本來就容易耗費體內能量,她這又揹人走了段路,早飢腸轆轆了。
“&%%¥¥……”廚房內兩人忙個不停,沙發上的人發出了不滿的嘟囔聲。
“我把他搬到客房吧,不然該着涼了。”紀飛塵拎起沈拓衣領,連拖帶拽把他放到了牀上。賣力地給他蓋上厚厚的被子,才關燈出去。
聽到關門聲的那刻,沈拓睜開了眼睛。他摸索着房間的陳設,小心翼翼挪到了門邊,透過門縫向外張望。
“你怎麼會做火鍋?”餘蒙嚐了口底料,不敢相信。
“我爸教我的。”
曾經有整整一年時間,他一天三餐都是吃火鍋過來的。
“你爸廚藝應該很好。”餘蒙讚不絕口。這底料很特別,比她吃過的還夠味。
“我們邊看電影邊吃吧。”紀飛塵轉了話頭,從抽屜裡隨意翻出一張影碟。
湯水滋滋響,食材陸續被煮沸,吞食。
饜足的兩人專注看着影片。
沈拓在屋內來來回回的走,思量着自己何時出去比較穩妥。
他不是故意裝醉的。
今天全班聚餐,一夥人要玩擊鼓傳聲。音樂停,綵球到誰那裡就要表演節目,不表演的就要任衆人提一個要求。他僥倖躲過了幾輪,快散場了被選到了。
大家都起鬨讓他和另一個女生唱情歌,他只好強調自己有女朋友。
這不說還好,一說就集體沸騰了。一個個跟打了興奮勁,直喊着讓他把女朋友帶過來看看。尤其是班長,嚷嚷着要看淚腺發達的女生長什麼樣。
他怎麼開口?
上回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傻叉”兩字上。
林寂桐給他出謀劃策,讓他裝醉。怪他自己意志力薄弱,輕易就採納了這個建議,所以有了後面一系列的假戲真做。
虧沈拓還幻想着,兩人坐上車,他可以趁機牽下餘蒙的手。結果她的手沒摸到,自己還羊入虎口了。
“咳咳!”
一個小時熬過去了,沈拓決定上演酒醒時分。
兩張淚水縱橫的臉同時看向他。
“你們怎麼了?”沈拓有點慌。
兩人對他的出現無動於衷。再度將目光投到了影片上。
沈拓尷尬的坐到他們旁邊。
兩人對着電視,默默流淚,直到影片結束,都沒人招呼沈拓。
“我今天住你這裡吧,寢室可能鎖門了。”餘蒙帶着哭腔,關上了客房的門。
紀飛塵提着垃圾桶,閃進了自己的臥房。
客廳裡就剩下沈拓一個人。
沈拓拿起遙控器,好奇地重播了影片。
不多會兒,客廳響起了輕微的抽泣聲,“八公太可憐了。”
清晨。
沈拓回到學校時,正是早餐時間。林寂桐按他的要求,給他打了飯。
“你昨天跟她去哪兒了?”一進寢室,室友們就盤問。
“那個,你早操沒去,全班都知道了你昨夜未歸。”林寂桐如實說。
“在朋友家過了一夜,你們別亂想。”沈拓開口鼻音很重,明顯感冒了。他在沙發上窩了一夜,睡得迷迷糊糊。餘蒙啥時候走的,他都不清楚。
“哦。”三人對了下眼,林寂桐把一張照片放在了沈拓桌上。
“這是什麼?”
照片上一男一女,拿着冰淇淋坐在石凳上。女孩指着前方,笑逐顏開。男人則朝她指的方向拍手微笑。
很隨意的抓拍角度,卻硬生生拍出了兩人很登對的感覺。
沈拓把照片翻過來,若無其事喝了口湯:“從哪裡來的?”
“不知道誰偷偷從門下塞進來的。”
“你們別管了,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沈拓繃着臉,簡單洗漱了下,就頭重腳輕地去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