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丁少陽邁步走向舞臺,不平靜的,當然不單單是導師席,觀衆席上,馬上爆發出陣陣的歡呼和掌聲。
跟葉落長達數月的正面交鋒之後,如今的丁少陽,早已不再是十多年前的那位曲高和寡的青年天才,而是成了被大部分的樂迷們認可和欣賞的音樂人。
葉落愣愣地看了一會兒丁少陽的背影,扭頭對陳天華吐槽道:“老丁這演技,絕了。記得嗎?剛纔他還說我是出場導師呢,結果自己先上去了。”
陳天華明察秋毫,淡淡回了一句:“你演技也不差。”
葉落一噎,趕緊轉換話題道:“陳總監,不對啊。一開始的幾首,不是學員的作品麼?老丁上去做什麼?”
陳天華笑了笑,說道:“丁少陽這個人,最讓我感到佩服的,不是他的音樂才華,而是他的氣度。
當年在學校裡,我、馬景逸、張行之這幾個人,接觸音樂比他晚,底子沒他那麼好,所以一開始,就都是他帶着我們做音樂。大家都是同齡人,教會了我們,對他其實沒什麼好處,但是他當時絕不藏私,這纔有了95屆四大才子的威名。
天籟能在短時間內聚集這麼多的人才,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還有丁少陽的個人魅力在。
前一期節目,老丁其實是真的在誇你,沒有揶揄的意思。因爲你跟他當年,確實很像。”
陳天華這番話,看似答非所問,但是葉落卻聽懂了他的意思。
丁少陽雖然平日裡說話不太正經,但是爲人卻是過硬的,在提攜後學末進這方面,尤爲突出。
這次他親自上臺,看來是爲了成全他的學員們。
丁少陽走上臺之後,拿過一把琵琶,坐在椅子上。
舞臺燈光一下暗了下去,只亮着兩排藍色的地燈,從舞臺前沿,一直延伸到舞臺深處。
藍色地燈的盡頭,一個女子的身形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隨後整個演播大廳裡,想起了高跟鞋由遠及近的聲音,舞臺盡頭的那個女子,正在緩步走出來。
舞臺燈光一點一點地被調亮,這位女歌手的真容,終於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鄧琦!
現場的觀衆哪裡還坐得住,人浪洶涌而起,葉落背後再次響起了巨大音噪。
鄧琦的出場,對於第一次來的現場觀衆而言,自然是令人激動的。但是對於幾個導師來說,已經審美疲勞了,這檔節目,鄧琦和宋嫣一樣,是常客。
“鄧琦演唱,老丁自己親自琵琶伴奏。”葉落笑道,“他這是卯足了勁兒,要在前四首曲子裡撈分啊。”
“這倆人,呵呵。”陳天華臉上浮現了一絲玩味之色,話說了半截,隨後又閉口不言。
葉落神色一動,馬上追問道:“這倆人怎麼了?”
陳天華搖了搖頭,沒說。
葉落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起來,但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又不好追問,他只好自己分析。
鄧琦,天生娃娃臉,看上去很年輕,但是算算年紀,其實也差不多四十了,天京音樂學院聲樂系畢業,碩士學位。
丁少陽,天京音樂學院作曲系畢業。兩人基本同期,可能丁少陽早一屆。
“鄧老師,一直沒結婚吧?”葉落關了別在衣領子上麥克風,輕聲問了陳天華一句。
陳天華也關了麥克風,輕聲說道:“一直沒有,看這樣子,快等到了。二十年光陰啊,真是個癡情女子。”
這下,葉落明白了。其實前陣子,湯健和鄧琦兩人雙雙從環球跳槽到天籟,葉落雖然表面上雲淡風輕,但內心一度很費解。
因爲以他們如今的江湖地位,環球不會虧待他們。而且這兩人的品性,圈內人是有口皆碑的,不至於爲了幾個錢就怎麼怎麼樣。
現在葉落知道了,原來湯健爲恩,鄧琦爲情。
天籟老總柯昊請丁少陽出山,真是太明智了。
葉落正想着心事,陳天華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道:“小葉,我聽說宋嫣一直在你那裡。你說,這位宋二小姐,會不會成爲第二個鄧琦啊?”
葉落聽到這句話,全身一震。就在這時,舞臺上,丁少陽的琵琶聲鏗鏘而起!
這首曲子,伴奏只有一把琵琶,但是這把琵琶在丁少陽手中,卻好似數十把樂器,氣勢完全不輸。
琵琶彈唱,中國流傳已久的曲藝形式,這次,被丁少陽、李逸鳴、鄧琦,聯手搬上了舞臺。
……
導師們正在現場欣賞,作爲學員,待遇就沒這麼好了,只能在候場室裡看轉播。
當然他們的身前,也各自有攝像機盯着。
虞依依表演完了,是所有種子選手中,最輕鬆的一個,她看到屏幕上舞臺的狀況,有些奇怪,問李逸鳴道:“咦,丁總監怎麼親自上臺了,這首曲子,不是你們的作品嗎?”
李逸鳴身後,丁少陽組的另一個學員說道:“這首是我們的作品,而且,這首曲子,是逸鳴親手包辦的,我們幾個基本沒插手。他說,這首曲子,是送給丁導師和鄧老師的一份禮物。”
李逸鳴笑了笑,沒說話。
其實一開始,丁少陽不接受李逸鳴的這份禮物,死活不肯上臺。結果李逸鳴藏了他一禮拜雪茄,再以辭職要挾,他這才乖乖就範。
其實,李逸鳴看得出來,丁少陽有這個心思,就是少一個臺階而已。
鄧琦等了他二十年,他自己又喪妻兩年,差不多是時候了。
虞依依完全沒聽懂,撓了撓頭,問身後郭振:“他在說什麼啊?”
郭振終究年長几歲,此時大約明白了,但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對不對,當着鏡頭,他也不能解釋什麼,只好也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
“那這首曲子叫什麼啊?”虞依依問李逸鳴道。
曲子的名字,在電視臺播放的時候,會打在屏幕下方,但是眼下,只是錄製的現場,後期還沒做,大家都不知道。
李逸鳴扶了扶眼鏡,輕聲說道:“《斬前緣》。”
……
“心有千杯苦,總難忘,夜未眠,情愫纏。
人世真情流轉,起落沉浮,不堪。
……”
鄧琦的唱腔,古韻古香,悽婉動人,葉落聽着聽着,心不知不覺就沉重起來。
這首曲子,雖然是鄧琦在唱,但是李逸鳴的手法很巧妙,他用的,是丁少陽的視角。
愛妻逝世,心有牽掛,前緣難斬。而另一邊,有癡情女苦盼二十載,何以爲報?
這種矛盾的心態,藉着鄧琦的口唱出來,真是句句都打到丁少陽的心裡,同時也讓葉落、陳天華這些知情人,大爲動容。
葉落不知道觀衆能領會多少,但是臺上的兩人,對這首曲子的演繹,是全情投入的。
這首曲子本身也很漂亮,曲調歌詞都是上佳之作,就算撇開丁少陽和鄧琦的背景,葉落相信依然能夠打動現場所有人。
葉落鼻子有些泛酸,隨後他想起來,這首曲子,其實跟自己今天即將演唱的這首歌,在情緒上有共同之處。
而舞臺上,到了歌曲的後半段,鄧琦已經唱到落淚了。
但是,從始至終,她都面對着觀衆,沒有看一眼身邊的丁少陽。
她不知道,她身邊的丁少陽,一邊彈着琵琶,一邊也在流淚。
兩人在舞臺上都哭了,但是紮實的藝術功底,讓這場演出沒有絲毫走型。
鄧琦的唱腔沒有一絲顫抖,而丁少陽低着頭,淚水一顆一顆滴到琴面上,但是手上的活兒,卻愈發地漂亮。
全場是如此的寂靜,唯有一把琴聲,一把女聲,互相糾纏着,擰成一股鑽心的旋律,直刺所有人的心坎。
當內心的情緒如此強烈的時候,最考驗藝術表演的標準,就是能不能把表演者心中的情緒,通過演繹的手法,不打折扣地傳達給現場的觀衆。
鄧琦、丁少陽,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完美。
所以這場表演結束之後,現場的反響是山呼海嘯一般!
虞依依方纔的那場,用了各種手段和技巧來提升表演效果,但是鄧琦和丁少陽這場,沒那麼多花招,就是靠一把琵琶,一把嗓子,這就是老藝術家的功底。
幾個導師全部站了起來,先是鼓掌,然後葉落起頭喊了一句:“在一起!”
陳天華聽到葉落這麼喊,也丟掉了他一貫以來的體面,搖着拳頭喊道:“在一起!”
兩大導師起頭,那現場哪裡還把持得住。
“在一起!在一起!”全場都在這麼喊。
鄧琦和丁少陽兩人正在並肩鞠躬謝幕,一聽底下這動靜,兩人都愣住了。
老丁看了看身邊的鄧琦,嚥了口唾沫,還是沒說什麼。
鄧琦愣了一兩秒,又對臺下鞠了一躬,然後返身走下舞臺。至始自終,她就沒理過丁少陽。
丁少陽訕訕地走下臺,回到導師席。
“老丁你這個慫貨!”葉落完全看不下去,“你剛纔一把摟過來,不就完事兒了嗎?”
“就是。”陳天華也吐槽道,“你的膽子,就這麼大。”
一邊說着,陳天華比出自己的小指,然後用拇指掐出一個小尖兒。
丁少陽剛纔在臺上哭得不行,一到臺下,往導師臺一坐,就跟變臉似的,臉上的表情又恢復了一肚子壞水的狀態,對葉落反擊道:“就你不慫,你把宋嫣娶進門再說。”
葉落一噎,也換了一張臉:“哎呀,我們作爲導師,別那麼八卦嘛,說說剛纔這首歌吧。陳總監您先來。”
陳天華搖了搖頭:“這話題轉得,也太生硬了。”
“嗯。”俞佐俞佑兄弟倆齊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