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寄出去一個月後,裴家也並未收到迴音,裴鈺和妻子希望落空,但他們對雍親王府是沒有一點兒抱怨的,他們一家乃罪臣,如今朝堂黨爭愈演愈烈,但凡涉及皇后和孟貴妃之爭,只要是不想站隊的人,皆是唯恐避之不及。
裴家獲罪流放的時候,便是京城中的至親族人都不敢來相送,裴鈺夫婦對雍親王府本來也沒有抱着太大的希望,只是他們身爲父母,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兒子毀在這裡,但凡有那麼一絲的希望,總是要爭一爭的,現下人家不肯幫忙,他們便也死了心。
可就在裴家再不抱希望的時候,這日,卻有兩個衣衫華貴光鮮的少年帶着一隊侍衛打馬來了這個偏僻的小村子,這兩個少年一個十四五歲,一個十一二歲,皆是生得俊逸不凡,兩個少年鮮衣怒馬,小小年紀,端的是貴氣逼人。
這大公子就是雍親王府的世子趙宣,那個小一點兒的是他的胞弟趙幹。
這樣窮鄉僻壤的地方,哪裡見識過這樣的人物,一行人一進村子,這灰突突的地方便頓時有了光彩,那些半大小子,赤着腳跟在一行人後面追着,滿眼都是新奇,還有村婦,甚至張着手向幾個貴人討錢。
騎在馬上的趙陽一臉嫌棄道:“大哥,你確定這回咱們沒走錯路?表姨夫好歹是朝廷正二品大員,會淪落到這樣荒蠻之地嗎?”
趙宣冷哼了聲,回道:“表姨夫得罪了孟貴妃,判了流放已經是聖人開恩了,聽說京中有被孟貴妃打壓的重臣,落得滿門抄斬的也不在少數。”
益州距離京中甚遠,雍親王這境內便是皇帝一般的人物了,幾個親王嫡子在天高皇帝遠的地界無憂無慮慣了,哪裡能明白權力巔峰處的殘酷。
趙幹聽了哥哥的話,微微舒了口氣,回道:“幸好咱們不在京中,用不着見識這樣的血腥。”轉而又擔憂道:“表姨夫乃罪臣,父王和母妃要接他們兒子回府,若是被人知曉了,咱們不能受牽連吧?”
趙宣哈哈一笑,擡手拍了拍幼弟,回道:“咱們不過是悄悄接表弟入府,只要表姨夫規規矩矩的在流放地,誰又能說什麼。再說了,咱們祖母可是聖人的養母,聖人一向厚待咱們雍親王府,這點小事,無礙的。”
兄弟二人一路說話,侍從們一路打聽着,一行人來到了裴家。
裴鈺夫婦本以爲雍親王府不願意幫助他們,完全沒料到雍親王夫婦居然派兩個兒子來,裴家夫婦見了趙宣趙幹,俱是又驚又喜。
趙氏兄弟貴爲皇室子孫,兄弟雖然嬌貴了些,但卻都是知禮之人,二人見了裴家夫婦,連忙翻身下馬,恭敬施禮,嘴上寒暄着道:“母妃接到了姨母的書信便惦記不已,立刻便命我們兄弟前來探望,我兄弟二人本是早早就出門了,只是路上遇到了差池,找錯了地方,所以才姍姍來遲,還望姨父和姨母莫要怪罪。”
趙宣又看着立在一旁那身着布衣,卻是挺拔如鬆的小小少年,直接對裴家夫婦開門見山道:“母妃讓我們兄弟接裴表弟入府,母妃讓我轉告姨母,說她定然會照看好表弟,讓姨母放心。”
對於雍親王妃願意施以援手,郭氏感激不盡,但是她還是顧忌着問道:“你們母妃的意思,雍親王可知曉嗎?”
他們家如今是罪臣身份,雍親王妃雖然顧及着親戚情分願意照看自己兒子,但郭氏是擔心雍親王會有所顧忌,郭氏是個識大體的人,她雖然在意兒子前程,但也不想讓人家夫妻因此鬧嫌隙。
趙宣一聽郭氏的話,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他拱手道:“姨母不必多心,父王一向敬佩姨夫爲人,已經仙逝的裴公又曾是父王恩師,父王亦是願意照看錶弟的。”
趙宣口中的裴公便是裴允謙的祖父,他曾任太子太傅,在上書房教授過皇子們課業。
裴家夫婦見狀,終於放下心來,家徒四壁,夫婦兩個也無法招待貴客,寒暄了一氣,便給兒子收拾了簡單的行囊,命他跟着趙氏兄弟上路。
出了裴家,趙宣轉身對着相送的郭氏悄悄問了句:“姨母從京中來,可知永平侯府的大姑娘嗎?”
郭氏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很快的明白了過來,她對着趙宣笑了笑,回道:“世子說的是已經仙逝的福康公主的女兒吧?”趙宣俊面一紅,無措的抓了抓頭,低聲道:“就是她”說着,又壓低了嗓子問郭氏道:“姨母可知她嗎?她性情如何?”
不待郭氏回答,一旁的趙幹湊過來笑嘻嘻道:“實不相瞞,我大哥與那永平侯府的大姑娘定了婚約.”
趙乾的話剛一出口,便被趙宣一個爆慄給打了回去:“小孩子家,知道個什麼,少在這裡插話。”
裴家還在京中的時候,郭氏對永平侯府與雍親王府結親這事也略有耳聞。
她笑着回道:“那永平侯府大姑娘剛被封了郡主,我有次在宮宴上見過她,她生得花容月貌,好看極了,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大美人,聽聞她亦是十分能幹的,因爲福康公主過世得早,她小小年紀便已經掌家了。”
趙宣聽了郭氏對未婚妻的一番誇讚,他微微蹙了蹙眉,急着問道:“我不關心這些,我只想問姨母,謝家這大姑娘性情怎樣?她脾氣好嗎?”
趙宣還是少年,這個年紀的男子,最爲看中的該是女子容貌如何,少年知艾,誰不想娶個美人呢。
郭氏心裡正在疑惑,趙幹又湊過來多嘴道:“實不相瞞姨母,我大哥原本有個心上人的,可是那女子身份太低,父王和母妃都不同意大哥娶那女子做正妻,所以只能委屈那人做妾了,所以大哥才最在意那謝家姑娘的脾氣,她若是個愛吃醋又脾氣爆的,將來給我小嫂子氣受,我大哥哪裡受得了。”
趙幹嘴快,霹靂吧啦的說完了這一痛,才注意到趙宣陰沉的臉,他連忙抱頭跑開,嘴上道:“是我多嘴,大哥莫惱。”
被趙幹這麼一說,郭氏才明白趙宣的真正心思,她無奈一笑,回道:“既然雍親王府已經與永平侯府說定了親,那謝家大姑娘就註定是世子之妻了,我只知曉她是個極好的姑娘,在京中也是有美名的,至於她脾氣如何,將來能否容得下世子的心上人,那我就說不準了,不過世子既然已經與她定了親,姨母只盼着你們成婚後能舉案齊眉,夫妻同心。”
趙宣聽了郭氏的話,他漲紅了臉,連聲說一定,又客氣的說將來成婚要請裴家夫婦過去喝喜酒,這才帶着裴允謙出了裴家的門,上馬而去。
裴允謙就這樣被趙宣兄弟帶進了雍親王府。
他也曾是權貴之家的尊貴公子,一朝蒙難,如今淪落到寄人籬下,這其中有酸楚,但裴允謙更多的是對雍親王夫婦的感激,因爲這是他擺脫命運唯一的希望,若是沒有他們施以援手,他這輩子,恐怕就要紮根在那爛泥之中,再難有出頭之日了。
裴允謙年紀雖小,但卻十分有教養,便是那一身布衣,依舊難掩他大家公子風範。與他相處了一路,趙氏兄弟都很喜歡這個落難的小表弟,待趕了幾日的路,幾人回到雍親王府的時候,裴允謙已經與趙氏兄弟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到了王府,幾人翻身下馬,趙氏兄弟帶着裴允謙入府,幾人剛進了二門,便見一個穿着紅裙,梳着總角水靈靈的小姑娘被丫鬟們簇擁着朝這邊走來。
那小姑娘不過四五歲,長得像個瓷娃娃一樣,可愛得讓人見了便是心生喜愛。
趙宣兄弟見了幼妹臉上便噙上了燦爛的笑意,兄弟兩個蹲下身來招手道:“平陽,快到哥哥這裡來。”
小姑娘提着小裙子,邁着小碎步朝着哥哥們跑來,她撲在哥哥的懷中,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卻是朝着兩個哥哥身旁的小少年打量着,她眼中帶着爛漫的光彩,小手指着裴允謙,問道:“這個哥哥是哪裡來的?他長得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