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水寒,寧哥兒雖會水,但他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氣力小,在水裡也只能抱住妹妹不讓她沉下去,兄妹倆撲騰了好一會,非但沒有靠近岸邊,反倒是越來越遠了。
未等丫頭們喚來人,久不見孩子們散學歸來的龐氏恰巧尋了過來,立在案上的青鸞遠遠的瞧見了人,急聲呼喚道:“孩子落水了,快來人!快快快!”
龐氏聽了呼喚,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
這兩個孩子自幼養在她膝下,她自己又沒有親生的骨肉,對於寧哥兒和碧姐兒,她是真心疼愛着的。
龐氏聞聲,嚇得臉色慘白,也不顧體統,撒腿便急着跑了過來,見兩個孩子在水裡掙扎,她一時又急又氣,龐氏急着左右喚人,但跟着她過來的僕婦也都不會水,眼看着孩子越來越危機,龐氏扯下外面夾襖,跟着跳進了水裡。
南方貴女大多會水,但龐氏水性不過是泛泛,嫁人後更沒有機會下水,現下驟然遇水,她撲騰了好一會兒才抓住兩個孩子。
龐氏抓着兩個孩子拼力往岸邊遊,可憑藉她的力氣,卻是難以拖動,母子三人在水裡撲騰着,碧姐兒嗆了水,已經是暈了過去,寧哥喚道:“庶母拖着妹妹就行,我自己能遊。”
在水裡,便是拖着一個人也是極其費力的,龐氏緊緊拖住碧姐兒,寧哥兒在後面推着妹妹的身體,母子兩個奮力朝着岸邊而去。
龐氏奮力遊着,眼看距離岸邊越來越近了,她的體力卻是再難支撐,眼看着她抱着碧姐兒就要往下沉,此時趕來一個小廝,“撲通”一聲跳下了水,抓住了龐氏母女。
青鸞在此祭奠,所以將園子裡的侍奉的人都趕了出去,這園子甚大,一時半會兒哪裡能尋到人,該着碧姐兒命大,這小廝一時偷懶在假山裡睡了過去,這纔沒有被清出去,一覺醒來聽到這邊有動靜,便跑了過來。
龐氏和碧姐被小廝抓着游到岸邊,龐氏也嗆了水,待她腳蹬到岸邊的實土,緩過了一口氣,便急着喚着小廝道:“快去救哥兒,快點。”
寧哥兒力氣小,還在後面拼力遊着,小廝正要回去拉他,只見方纔還在奮力划水的寧哥兒身子一斜,便沒了影子。
這湖水水流雖緩,但水下水草甚多,若是被絆住了,便是危險。
岸上的青鸞和龐氏見狀,嚇得臉都白了,青鸞急得大哭起來,龐氏扯着嗓子喚着小廝:“快去救寧哥兒,快點將他拉上來,快!”
南方男子水性都好,小廝一個猛子扎進水裡,一會兒功夫便摸到了寧哥兒,只是他已經溺水,小廝將他的頭浮出水面,拖着他游回岸。
龐氏和青鸞齊力將寧哥兒拖上來,兄妹二人都嗆了水,龐氏連忙給碧姐兒按押,那小廝急着給寧哥兒空水。
所幸碧姐兒一會兒功夫便清醒了過來,龐氏喜出望外,哭着抱住女兒:“你可嚇死庶母了。”
轉而再看寧哥兒的臉卻越來越青紫,龐氏大驚,又是按押又是掐人中,忙活了好半天也不見他醒來,龐氏急得變了聲兒似的喚他,青鸞也哭得岔了氣兒。
待丫頭們尋來了人,大家又七手八腳的忙活了好一陣,只不見孩子醒來,待醫者趕來,直搖頭說,已經是無力迴天。
好好的孩子,說沒就沒了。
龐氏聞此噩耗,她一時難以相信,龐氏搖着寧哥兒扯破了嗓子喚着他乳名,他悲憤交加,哆嗦着指着一旁的青鸞罵道:“你這賤婦,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兒。”
禍從天降,青鸞也嚇得半死,她慘白着臉,支支吾吾的回懟道:“是你自己沒用,你明明會水,卻救不下孩子,這事,都是,都是你的責任,不賴我的。”
龐氏淚如雨下,悲慼道:“天呀!世上怎會有如此無恥之人,慕容家若是還能姑息你,我便一頭撞死。”
待在外的慕容翼聞訊趕回府中,他奔進寧哥兒的屋子,見到清早還活蹦亂跳的送他出門的兒子,不過半日光景便直挺挺的躺了下去,再無一點兒生氣,慕容翼難以置信,他一個踉蹌,幸被身側的小廝扶住。
去稟告的人已經與慕容翼說明了事情經過,慕容翼緩住了心神沒有倒下,待他立住了身子,轉身便從牆上解下兒子的佩劍,怒氣衝衝的直奔青鸞而來。
“你這賤婦,我非殺了你,爲我兒償命。”
青鸞嚇得大叫,僕婦們僕婦們上前去攔,卻被慕容翼刺翻在地,門外的好幾個小廝進來合力抱住慕容翼,這才勉強將人攔住。
慕容翼紅了眼,徹底失去了理智,僕婦趁着他被小廝攔住的空檔,趕忙護着青鸞離開,這才避免又一場悲劇。
寧哥兒是慕容翼唯一的兒子,他知禮又聰慧,作爲未來慕容氏的掌家人,他寄託着慕容氏的希望。
寧哥兒的意外過世,讓整個慕容王宮都震動了起來。
慕容翼瘋癲了整整三日,不眠不休,要殺青鸞,最終,他被人按着,服下了安神的湯藥,昏睡了過去。
待慕容翼醒來,他總算是理智了下來。
“自古沒有駙馬休棄公主的先例,但我慕容翼此生,再不會與她相見。”
這是慕容翼醒來說的第一句話。
自從寧哥兒出事,慕容王妃便是急火攻心病倒在牀,慕容王守着兒子,沉痛道:“慕容家既然尚了公主,若和離,咱們便是與皇室撕破了臉,此事行不通。爲父已經上奏皇室,請求將青鸞軟禁在別苑,衣食供應不缺,你們只保留着夫妻之名就是了。”
如今朝廷正在撤藩,這個時候與皇室鬧翻,自然是對江東極爲不利的。
慕容翼這樣睿智的人,自然不會不明白父親苦心。
他朝着父親點了點頭,遂錐心刺骨的仰天悲慼道:“阿玉,我沒能照料好咱們的兒子!是我無用啊!我對不住你!”
“我的兒!”慕容翼閉上眼,憶起那懂事聰慧的兒子,眼中熱淚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