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趙宣與謝氏回到王府已經是半夜,二人相攜着進了門,迎頭便見門口正立着一人。
京中冬季寒冷,她臉色慘白,嘴脣凍得青紫,顯然已經是在這冷風口裡立了好久。
正是那孟氏。
趙宣連忙上前,蹙眉道:“深更半夜的你不在房裡頭,跑到這裡作甚?這麼冷,可不是要凍壞了。”
孟氏擡起溼漉漉的眼眸看向趙宣,低聲道:“我是一直沒見你歸來,心裡惦記着,便也顧不得了。”
說着說着,她便嚶嚶的哭了起來,薄肩微微顫動,整個人如同被寒風搖曳的柳枝,柔柔弱弱,楚楚可憐。
謝氏最見不得這個,她冷哼了聲,衝着趙宣擺手道:“趕緊送她回去。”說着,她又冷聲對着孟氏道:“我可告訴你,這裡可是京城,天子腳下,可比不得在益州,多少雙眼睛盯着呢,你可莫要要死要活的又給我弄出那一套,萬一被傳出什麼,連累的可是整個雍親王府。”
謝氏說得不錯,歷代藩王都是個敏感的存在,就拿這兩三年一次的朝貢來說罷,便是帝王對各地藩王的試探窺見。
天子跟前,自然要夾起尾巴做人的,若是有一個不好,被抓住了把柄,便免不得被人拿來說事。
見趙宣不動,謝氏又開口催道:“快帶她回去。”
方纔那提及往事脆弱不堪的女子,在此刻又恢復成了那個沉穩幹練識得大體的豪門宗婦。
待趙宣將人帶走後,謝氏攏了攏貂絨披肩,邁着沉穩的步子朝着自己的院子而去。
屋子裡的小丫頭見主子歸來,忙都迎上來,殷勤的爲謝氏更衣遞茶,一面忙碌,一面嘴裡忍不住問道:“世子妃,宮裡是不是特別奢華啊?宮宴上都有什麼歌舞,跟咱們益州的一樣嗎?都說皇帝像廟裡的天神一樣威武,是真的嗎?還有皇后娘娘,果真跟仙女一樣美嗎?娘娘到底是怎麼個美法?”
這兩個小丫頭是謝氏從益州王府帶過來的,是她的貼身婢女,所以在她跟前也不拘謹,丫頭們年幼,正是愛新鮮的年紀,對那神秘的皇城自然滿滿都是好奇了。
謝氏淡淡一笑,她雙手握着茶盞,細細的喝着用大紅棗和人蔘泡的薑茶,嘴上回道:“皇宮自然是天下最奢華的地方了,宮裡的歌舞也是好看的,但可不同於益州的,這樣的場合演奏的都是國樂,大氣又典雅的。”
兩個小丫頭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屏着呼吸巴巴的盯着謝氏,謝氏瞥着兩個天真無邪的丫頭,繼續道:“如今的皇帝曾是戰神,他長相英俊,睿智英名,要比廟裡的天神還要威武呢。”
兩個小丫頭聽得一眨不眨,巴巴的追問道:“這麼好的人,那得什麼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啊?那皇后不是不比嫦娥還要美?”
謝氏一樂:“皇后自然也是極美的,只是皇帝皇后也不是神仙,他們也是凡人。”
說着,她故意逗兩個丫頭道:“我可還是皇帝的表姐呢。”
兩個小丫頭咯咯的笑着,看着謝氏的目光裡不自覺的又多了幾分崇拜。
主僕幾人正在這裡說笑,謝氏只覺得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趙宣帶着孟氏回到了屋子,他忍不住責備她道:“你都是這麼大的人了,莫要總是耍小孩子脾氣好不好?”
趙宣這話一出口,孟氏的淚便掉了下來:“你嫌棄我了,是嗎?”
她一雙水目看向他,語氣哽咽着,帶着悲慼。
趙宣不忍,解釋道:“你怎會這樣說,我怎麼會嫌棄你。”
他嘆了一口氣“我是擔心你身子弱,大冷天的在外頭凍着,回頭病倒了還不是你自己遭罪。”
孟氏撲進趙宣懷中,依舊是嚶嚶的哭個不停:“夫君,這世上疼我的人也只有你了,我這浮萍一樣的人,也只有你肯心疼我。”
說着,他緊緊的抓住趙宣的手,望着他問道:“你是不是會永遠待我好?你永遠不會拋棄我的,是嗎?”
她哭得淚眼婆娑,一雙眼又紅又腫。
趙宣看着愛妾梨花帶雨的模樣,腦海中卻是突然浮現出方纔在城樓上妻子脆弱傷心的樣子。
“你答應我,好不好?”見趙宣沉默不語,孟氏又追問道。
趙宣微微嘆了口氣,將孟氏按到牀上坐下,回道:“你莫要總是胡思亂想的,你這身子弱,可再經不住折騰了。”
孟氏終於安定了下來,她止住了眼淚,沉默了良久,終於開口道:“你們早從宮裡出來了,是嗎?”
“你們又去哪裡了?”
“你帶她去遊玩了,是嗎?”
她眼中帶着幽怨,巴巴的望向他,語氣裡亦是掩蓋不住的悲傷。
趙宣揉了揉額角,突然覺得心裡好累,他說:“別說這些了,我累了,你也累了,睡罷,今日我在這裡陪你。”
孟氏又撲進他懷中,淚水又一股腦的涌了出來,溼漉漉的滴在趙宣身上。
“我求你,別這樣待我,我今後再不能有孩子了,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人,你若是再嫌棄了我,那我還有什麼活路。”
孟氏正在這裡抱着趙宣哭啼,只聽外面響起通傳婆子隔着門回稟聲“世子爺,方纔夫人那邊的人來傳話,說是夫人突然暈過去了,讓您快過去呢。”
趙宣一聽這話,只覺得腦子“嗡”的一下。
他一把推開正哭着的孟氏,三兩步跨到門上,猛的拉開門,急着問道:“怎麼回事?怎麼還暈倒了?快叫大夫。”
他一面說一面急着往外走,迎頭正好撞見來回稟的丫頭,又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丫頭回道:“夫人回來還跟咱們有說有笑呢,突然就暈過去了,我出來時候,胭脂姐姐已經叫大夫來了。”
趙宣心裡害怕得“突突”直跳,謝氏一向康健,從前從未聽她抱病喊痛過,自從歸京他見識了妻子脆弱的一面,現下聽聞她這般,就讓趙宣十分擔心。
他心急火燎的趕回主屋,大夫正在外間提筆開方子,這大夫是他們從益州帶過來的,怕的就是路上有個頭疼腦熱的不方便就醫,所以謝氏一發病,丫頭們便直接將大夫請了過來。
“怎麼回事?夫人無礙吧?”趙宣見了大夫,便是急着問道。
還未待醫者開口,一旁的小丫頭胭脂便迫不急待的喜着道:“世子爺,夫人她又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