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梅從屋裡走出來,推開院門看着沈淮跟丈夫站在外面,說道:“在屋裡看到有車停在外面,半天沒見動靜,我還以爲是誰呢?你要過來,怎麼不提前打個電話過來,我也好多準備幾樣菜?”
“過來蹭飯就不應該了,怎麼還好意思讓白老師額外麻煩啊?”
“能有什麼麻煩的。”白素梅嗔怪道,“平時家裡也沒有什麼客人,閒着沒什麼事做,你要過來,我還能嫌做幾樣菜的麻煩?不過,你也趕得巧了,黛妮等會兒也要趕回來,家裡準備的菜倒是不缺。”
“今天不是週末,小熊也趕回來啊?”沈淮問道。
“七七有些咳嗽,不是多大的毛病,就是前些天我陪她去公園玩,吸進些梧桐花絮,有些過敏了,這兩天已經緩了下來,黛妮還是不放心,要趕回來看一眼。”白素梅說道。
“我對梧桐花絮也過敏,四五月份在徐城就受不了,要咳上一個月。”沈淮說道。
他想起對梧桐花絮過敏的往事,這是他當年從淮工大畢業不留在徐城工作的一個原因,但想到這些往事都是“孫海文”消逝不在的人生,他便止住口,免得說太多,反而叫人以爲他是在胡編亂造,便問七七有哪裡。
“剛睡着,鬧騰了一下午都沒有睡午覺,這會兒睡得倒香——七七都沒有什麼事了,黛妮還要趕回來,倒好像怕我帶不好孩子似的。”白素梅也對大女兒堅持趕回來,感到奇怪,嘴裡帶着抱怨地說着話。
“平時嫌她們在外面忙不回來,回來又嫌棄了,你也真是難伺待。”熊文斌笑着將妻子打發去給他跟沈淮沏茶去。
沈淮決定要到沂城停一下的時候,早就先跟熊黛妮打過電話說了這事,反而是差不多快到沂城時纔跟熊文斌打電話聯繫,看上去就像是跟熊黛妮回來湊巧了——白素梅絮絮叨叨地說着一些事,沈淮也是心虛,與熊文斌先往院子裡走。
不過從白素梅絮絮叨叨地話裡,沈淮也能聽出來熊文斌這段時間不順利以及熊家的冷清。
熊文斌到沂城,雖然要算第四把手,但一二三把手對他都深懷猜忌,沂城地方官員又怎麼會對他這個既不算地方派又不屬於空降的少數派親近?
沈淮看熊文斌的司機及秘書送他回來,也沒有進屋招呼,也知道熊文斌到沂城後對市政府分配給他的這個新秘書也沒有親近的地方。
熊文斌目前在沂城,還沒有打開局面,沒有一件事能夠形成足夠的影響力跟聲望,被動的情形還將要持續一段時間。
時值五月,正是春暖花開之時,沈淮與熊文斌坐在院子的小花園角落裡,白素梅支使保姆給他們沏了茶,拿無繩電話聯繫熊黛妮,看着天色,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到沂城。
通過電話,白素梅說道:“平時不見一個人影,今天真是奇了怪,兩個丫頭都往回趕了。老大已經到車站了,不過在車站等小二呢;估計也快到了。”
沈淮心想應該是熊黛妮又將她妹妹拉回來打掩護,心裡一笑,也沒提他開車去車站接黛妮、黛玲的事,不動聲色地跟熊文斌談淮海融投的事情。
明面看上去,淮海融投只是李谷在極力推動的事情,梅鋼系甚至還讓出不少利益,但沈淮這段時間,在這件事情上投入很多的精力,也視爲一項主要工作在盯着。
雖然新浦鋼鐵、新浦煉化等特大型工業項目,能將淮海灣產業集羣撐出一個框架出來,但產業基礎還遠談不上有多麼深厚。
成立淮海融投,一是省屬國企改制需要有創新模式,而在沈淮看來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推動省屬國企一些優質的、之前沒有能夠充足挖掘潛力的資源,注入到淮海灣區域,在得到更好的發展同時,梅鋼也能有所促進、有所融合。
沈淮這次能推出恆洋船舶與渚江造船廠的整合,就是在這個框架進行,除此之外,後期還會有很多能跟省屬企業開展的合作、合資項目。
而此前,梅鋼資產再充足、再優質,但受到地區貨幣投放量的限制,能從地方金融系統貸出來的資金總量一直都是很有限,更多是依賴衆信、鴻基兩個融投平臺,從海外籌集發展資金。
淮海融投來說,四十億的淨資產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有省委省政府、計經系的大腿可以抱,不僅能從省裡獲得金融傾斜政策,甚至可以從中央申請政策性低息貸款;更甚一步,未來拉攏幾家中央直屬的央企投資集團參加注資淮海融投,都不是沒有可能。
就這一點來說,淮海融投成立的一個重大意義,在於能最大限度地擴大對淮海灣區域產業的產業資本供給。
沈淮也無意去做什麼地頭蛇,做什麼坐山虎,但形勢又不容他不對別人提防幾手,也知道派系之間的傾軋、鬥爭不會有停息的可能。
不過,即使各種矛盾都現實存在,但不意味着要時不時去激化,不意味着不能和解或轉移。
此前的唐閘區、梅溪新區,黨政關係都不能算是正常的,但這種關係長期扭曲下去,不糾正過來,對地方發展會有極大的傷害。而且,一旦矛盾尖銳爆發,產生的衝擊力跟破壞力,都非沈淮此時能夠預料跟控制。
梅開分拆,看上去梅鋼利益有損,但不僅唐閘區、梅溪新區以及梅溪鎮的資產關係就此理順過來,唐閘區的黨政關係也恢復正常。梅鋼在唐閘區的一部分影響力,依舊能由何清社、李峰、黃新良等人凝聚,也有能力在唐閘區常委會議這個平臺上,跟孟建聲、周岐明進行平衡,同時又有一部分影響力轉移到淮海融投,使得梅鋼跟以徐沛爲首的計經系,有溝通及合作的渠道。
唐閘區及梅溪新區的關係理順了,沈淮就不用怎麼擔心後續發展問題,能少投入些精力,能將更多的精力及資源集中放在新浦發展及其他事務上。
有些事情,梅鋼系很多中層還是不那麼理解的,不過熊文斌甚是支持。
談過這些,又談熊文斌調到沂城大半年來的情況,其實也很大程度上都跟東江證券案有關聯。
熊文斌到沂城之後,擔任常務副市長,就提出推動沂城港擴建工程,希望沂城地方能接受梅鋼系介入。
當時考慮到沂城在大型基建工程上的政策可能還相對保守,熊文斌最初是推薦純國資性質的梅溪開發集團,跟沂城市港務局接觸,搞沂城港合建項目。
然而到金石融信決意北進,作爲趙系的嫡派,江華以爲天益集團能借資華實業的增發籌集到足夠的資本,故而在沂城港的合建項目上,年前就一力將梅開踢出局,主張與天益集團合作。
東江證券案發、資華實業增發方案流產,沂城港合建項目自然就陷入停滯。不過到淮海融投成立,江華不僅把沂城劃列淮海灣經濟區的功績攬爲己有,還想從淮海融投獲得沂城港新建項目的資金,想要藉此做些挽回。
“淮海融投初期籌集的資金,主要還是保證海防公路、沿江快速道銜接工程、靖海公路擴建以及徐城水泥新廠基地等項目,有餘裕,也會首先保持參與新津港的建設——沂城港的擴建,想要獲得淮海融投的注資,短時間內還比較困難,可能還要往後拖一年。”沈淮將一些最新的情況,跟熊文斌說道。
“全省沿海沿江港口發展,今年提出突破一億噸吞吐量目的,沂城港這邊再拖,差距就更大了。”熊文斌說道。
“那也是江華身上壓力大。”沈淮苦笑道。
他知道熊文斌的心思不在官場傾軋上,但這時候他除了這麼說,也沒有其他說辭了。
除了淮海融投之外,他們不是不能擠出一兩億的資金出來,沂城港擴建工程,初期投入的啓動資金也相對有限,但江華作爲趙秋華的嫡派,就堵着不叫梅鋼系的資本進來,而在沂城有些影響力的嶽秋雄、劉汗青等人又對熊文斌深懷戒心,怕熊文斌威脅不了江華,會先搶他們第二、第三把手的位子,所以很多事情都是無解。
熊文斌也是無語,沈淮又岔開來說其他事情:“除了淮海融投外,李谷還想在成立一個旨在推動淮海灣經濟區發展的政府聯合協商小組,也以便未來能夠在國家層面正式形成‘淮海灣經濟區’這個概念,爭取更優惠的發展政策。”
“田書記還是有很多想法的啊!”熊文斌感慨地說道。
田家庚到淮海省工作了兩年,提出淮海灣大框架概念之後,就趕上換屆調到西部去,但李谷現在提出來的很多具體而微的措施,無疑都應該是田家庚對淮海發展戰略的延續,不然徐沛、郭成澤等人也不可能這麼去支持、配合他。
當然,李谷也是有能力、有水平的一個人,不然他也不會給田家庚選做他諸多戰略構想的踐行者。
沈淮點點頭,說道:“李谷跟我談了一些想法,原則是希望平江、沂城、嵐山以及徐城四地的市委書記、市長或者常務副市長參加到這個政府聯合協商小組裡來。”
熊文斌問道:“這麼說,徐沛想領導這個小組?”
沈淮點點頭,說道:“徐沛是省委副書記,還不負責省裡的經濟工作,但他倘若以徐城市委書記的身份,參加這個小組,趙秋華沒臉皮擠進來,而其他副省長又不可能進這個小組去壓制徐沛的身份。最終省裡成了協調角色,徐沛就能在這個小組裡掌握主導地位。不過,這只是他們所希望的相對理想情況,趙秋華也不可能說,就這樣讓徐沛插手目前全省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經濟發展領域裡去。所以徐沛、李谷想要他們這些想法成爲現實,還需要尋求額外的支持。老熊啊,我是極力推薦你代表沂城,加入這個小組,在四地市委書記、市長、常務副市長的人選裡,我不以爲還有誰能比你更瞭解淮海灣經濟區的情況。”
熊文斌在沂城受壓制的狀況,沈淮很難短時間內就幫他打破僵局,但熊文斌倘若去做些推動淮海灣經濟區的一些工作,不僅能發揮他的能力,也將有助他從沂城這盤僵局裡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