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他孃的,這小兔崽子狗眼看人低。”王易平心裡堵了一口惡氣,走過來坐下來,惡狠狠地罵了一口,似乎要將剛纔在門口丟掉的臉面撿起來。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平時再老謀深算,遇到這難堪局面也容易激怒。
沈淮看着王易平憤恨不平的樣子,笑着說道:“老王,你怎麼知道人家就一定是狗眼看人低呢?”
王易平剛纔是在氣頭上,沒有多想什麼,這會兒叫沈淮一提醒,倒是一怔,將信將疑的往會議廳前看去:那惹他心裡極度不快的小子站在郭成澤的身邊,正低頭跟郭成澤說什麼事情,眼睛也不往這邊看一眼。
王易平到底是聰明人,這情形越發加深他平心裡的疑慮:要是這小子剛纔把他當成普通的工作人員,可以只是小小的失禮,不能算什麼大事,他背後嘮叨兩句,也就過去了,不然他還能跟未來市長身邊的嫡系睚眥必報去?
但是,這小子這會兒應該能看到他走進會議,在一干市委委員中間坐下來,就應該意識到剛纔的失禮,就算不正式地道歉,也應該給個帶歉意的眼神以作彌補——這小子這時候繼續對他視而不見,要麼他壓根兒就是狂妄囂張之輩,要麼剛纔的失禮就是他故意而爲。
這背後的區別就大了。
再退一萬步講,即使這小子眼高於頂,郭成澤就沒有看到剛纔門口情形,就沒有一點要爲屬下失禮擋過的歉意表示?
想到這裡,王易平背脊寒氣直冒。
徐沛才四十七歲,就已經是省委常委。田家庚一旦調離淮海省,徐沛以省委副書記兼任徐城市委書記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再接下來,就有可能頂替趙秋華出任省長,未來的發展前途也不可限量,十幾年進政治局,都不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這種類型的官員,強勢的性格幾乎是共性,沈淮就是其中的代表。
他們身邊的官員受之影響,容易形成兩種類型:要麼眼高於頂,肆無忌憚,要麼同樣也是性格強橫,到地方上敢於硬碰硬的打開局面。
都傳言郭成澤到東華要接替高天河擔任市長,東華這邊信息靈通的官員之間,也早就在傳郭成澤的一些事蹟。
郭成澤年紀也不大,今年才四十三歲,起點要比絕大多數官員要高,他是徐沛到淮海後,在徐城打開局面的得力干將之一,在主持渚南工業園工作期間,作風也是相當的硬朗。
想到這裡,王易平額頭的汗珠子都快滲出來了:郭成澤到東華後,就算想用硬碰硬的方式打開局面,爲免鬥得兩敗俱傷,也不大可能直接就挑陳寶齊或者梅鋼系下手,但他這樣的地方派看似頗有根基,郭成澤下手起來卻不會有太多的顧忌,而且有助他下車伊始就在東華立威。
想到自己很可能早就給郭成澤盯上,王易平剛纔心裡的怒氣早跟雪澆熱水一般化得一乾二淨,只剩下心無餘計的後怕,看到郭成澤看下來的眼神,即使沒有落到自己的臉上,也有給毒蛇盯上的感覺。
今天除了是郭成澤、孟建聲到任的見面會,也是熊文斌的告別會,明天也是由組織部副部長張家濠陪同熊文斌去沂城赴任。
郭成澤、孟建聲的任職講話談得頗長,就東華、唐閘區及梅溪新區的發展問題,都談得很深入,大概臺下大多數的地方官員都抱有警惕地心思,除了該鼓掌時鼓掌外,其他的反應也是寥寥。
熊文斌的告別講話簡短,臺下地方官員倒是很有惜惜之情,見面會過後,大家就在市委小食堂裡簡單用宴。
下午虞成震、熊文斌還要陪同孟建聲去唐閘區赴任,唐閘區同樣有見面會要召開;不過,這些事都跟沈淮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
吃過飯,沒有等沈淮抹嘴離桌開溜,高揚跑過來,說道:“張部長、郭市長下午想去新浦看看,陳書記讓我過來問一下,你下午有沒有其他安排,能不能抽時間陪同一下?”
張家濠明天上午要陪熊文斌去沂城上任,也不可能下午回省裡、明天再起早再到沂城跟熊文斌匯合,他今天自然要在東華留宿一夜。
沈淮心裡嫌麻煩,心想着陳寶齊給張家濠安排些娛樂活動就好了,大週末的跑新浦參觀哪門勁嘴裡卻說道:“有個會議,倒不是很緊要,自然是陪同張部長、郭市長要緊。”
沈淮心裡琢磨着,去新浦參觀或許也有郭成澤的意願在內,但不管怎麼說,省委組織部的副部長也想去新浦參觀,他總不至於一點面子都不給人家,就直接拒絕掉。
沈淮也不清楚,張家濠到底是想認真的瞭解一下新浦的建設情況,還是純粹認爲吃過中飯就搞娛樂活動有些太早了,需要找個地方打發時間。
針對不同的情況,有不同的參觀路線安排,自然到底有哪些人陪同張家濠、郭成澤去新浦參觀,沈淮也琢磨不定,就站起來,跟高揚走到陳寶齊那邊去請示。
陳寶齊頭髮有些稀疏,往後梳起,他靠着椅背,摸着發亮的腦門,說道:“虞副書記、熊副市長下午陪建聲去唐閘區,那是脫不開身了。其他人,只要下午沒有什麼事情的,都跟着去新浦看看。”又笑着跟張家濠說道,“市裡也一直想組織區縣幹部去新浦學習先進的建設經驗,只是都沒有找到恰當的時機。不瞞張部長您說,連我這個當市委書記的,到現在都沒有到新浦去看過。”
沈淮心裡琢磨着陳寶齊在張家濠、郭成澤二人跟前說這話的意思,笑道:“新浦也是剛剛啓動建設,到處都是亂糟糟的工地,滿是灰塵,沒有什麼樣子,也沒有什麼看頭。前段時間,縣裡還因爲徵地的事情,成爲全省負面典型,我們在縣裡閉門思過都來不及,我們倒是想着請陳書記過來幫我們指正錯誤,但又怕給陳書記批評,左右就想着等錯誤糾正過來,再跟市裡、省裡好好的彙報也好。今天張部長跟市委領導到新浦視察工作,縣委陶書記不在家,我心裡既是期待又是忐忑,要是等會兒看到有什麼問題還沒有及時糾正過來,還要請張部長跟市委領導手下留情啊。”
張家濠聽了沈淮跟陳寶齊兩人的話裡夾話,也只是微微而笑。
東華經濟發展引人矚目,省裡只要耳不聾、眼不瞎的中高層官員,對東華的情況,大體還是知道一些,當下他就表示對下午的參觀安排滿意,不說別的什麼。
張家濠知道東華這潭水有多深,他沒有必要討好哪方,但也沒有必要得罪哪方,由着沈淮與陳寶齊暗夾刀槍去。
郭成澤坐在一旁,哈哈而笑,說道:“沈縣長還是謙虛了。田書記雖然有批評霞浦縣的徵地工作,但對梅溪、新浦模式,還是肯定其成績的。小瑕不掩大功,新浦的建設經驗,就是我也是要認真學習的。單就建設成果來說,梅溪跟新浦加起來,確實要比渚南出色。這點,在陳書記面前,我想否認也不成啊。”
郭成澤作爲徐沛身邊的人,確實能更清楚田家庚維護梅鋼的態度——聽着郭成澤含沙射影地將這層意思捅出來,沈淮也只笑着不應,聽到這裡,也基本確定下午到新浦參觀的話頭應該是郭成澤提出來的。
沈淮心裡輕嘆一口氣,他倒是想息事寧人,避避風頭,卻沒想到樹欲靜而風不止,郭成澤即使有跟陳寶齊明爭暗鬥一番的心思,也想拿新浦當戰場,他能奈何之?暗感郭成澤過來,當真是沒有安定團結的心思啊。
陶繼興有事不在縣裡,上午也沒有到市裡參加見面會,沈淮打電話給顧金章,託他在縣裡組織安排參觀事宜,然後他們這邊就直接從市委出去。
下午到新浦參觀,顯然不適合近百部小車組成浩浩蕩蕩的車隊開過去。
除了市局安排四部警車隨行,陳寶齊、高天河等市委領導陪同張家濠坐小車外,其他隨行去參觀的人員,都坐市委的中巴車,正好擠滿兩輛中巴車。
沈淮臨上車時,看到戚靖瑤踩着高跟鞋從後面追過來,招手讓司機等她片刻。
戚靖瑤級別不夠參加上午的見面會,沈淮不明白她怎麼會下午跟着去新浦參觀?
轉頭看到車窗外有輛電視臺的採訪車開過來,沈淮才知道多半是陳寶齊讓戚靖瑤安排市電視臺下午跟進採訪事宜時,讓她隨同去新浦參觀。
戚靖瑤上車來,看着車裡已經坐滿,待到下車看前面車沒有空位子時,似看到沈淮眼睛裡有疑惑,走過來挨着椅子而立,嫣然而笑道:“沈縣長怎麼沒精打采的啊,是不歡迎我去新浦參觀呢,還是不歡迎我們大家啊?”
“戚部長一上車,這無精打采的滿車人頓時沒瞌睡了。我要是說不歡迎戚部長去新浦參觀,你說這滿車的人會不會把我打下車去?”沈淮聽着戚靖瑤的話,只是咧嘴一笑,說道,“再個說了,我還怕大家去新浦,給我到處挑毛病呢——戚部長也過去,那可就好了,大家就光顧着看戚部長你這張小臉了,沒人再有心思、想着去挑新浦的毛病了。戚部長,你說,我歡不歡迎你過去?”
“沈縣長,你就嘴巴說得甜。”戚靖瑤眯起美眸笑起來,“嘴巴說得歡迎我過去,滿車都沒有空座位,你也沒有個表示?”
沈淮身子側過來,拍了拍大腿,要戚靖瑤坐他大腿上來,說道:“我這不是怕戚部長你嫌棄嘛?既然戚部長你不嫌棄,那你就坐吧。”
中巴車裡坐的差不多都是市委委員這一級別的人,別看在下屬面前都人模鬼樣的,到車裡大家級別相當,插科打諢都沒有顧忌,看着沈淮調戲戚靖瑤,大家都跟着起鬨起來。
戚靖瑤發現,在這個男人爲王的世界,跟沈淮這麼個流氓挑刺,那是真是自尋其辱,氣得銀牙暗咬,終不能真坐他的大腿上,也不甘心灰溜溜的下車去坐後面的採訪車,就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一隻塑料凳,灰溜溜的坐在過道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