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與陳丹送姚榮華、張力升離開頤園店,走回大堂。
這時候有三個小孩子追逐着進出,推開東宴會廳的大門。
透過門隙,沈淮看到秦大偉跟一羣女人同桌,正百無聊賴的摸着手裡的火機,似乎想抽菸,又顧忌旁邊都是婦女兒童。
“你這個同學,好像不怎麼受歡迎啊?”陳丹挽着沈淮的胳膊,看着宴會廳裡的情形,悄聲說道。
徐城市大副主任黃同再顯赫,也不可能將一個省直機關的處級幹部視若無物,除非是故意冷落,不然秦大偉不應該給丟到跟婦女兒童同桌。
馮至初與秦大偉是黨校同學,竟然在宴會上遇到也分桌而坐,這背後必然也有着外人所不知道的故事在。
想到這裡,沈淮笑了笑,看來秦大偉與馮至初之間,他只能拉住一個人。
黃同是那種對誰不悅,就會擺在臉上的人;雖然渾身不自在,秦大偉卻不得不硬着頭皮跟其他親戚坐在一起,忍受這樣氛圍的宴會。要是這樣的冷板凳,都坐不得,那之前對黃家的卑躬屈膝,豈不是都前功盡棄?
只是擡頭的瞬間跟沈淮打了對眼,秦大偉下意識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瞬間慌亂過後,秦大偉也恢復鎮靜,無意再幼稚的去掩飾此時的不堪跟狼狽,看着沈淮朝他這邊笑了笑,他便拉了妻子離桌走出來打招呼:“這麼巧啊,沈書記也在尚溪園吃飯啊?這是我愛人徐麗。”介紹妻子給沈淮認識。
徐麗朝下午安排車送丈夫回來的東華市委委員、霞浦縣委副書記沈淮打量兩眼,丈夫說沈淮很年輕,她也沒有特別在意什麼。
徐麗她父親雖然給免了職,但她從小一個院子長大的夥伴,很多人從政,三十歲出頭就是處級幹部,所以她對年輕幹部的年齡比較脫敏。
不過這時候看到沈淮真人,徐麗還是情不自禁地感慨:真是年輕啊。
沈淮見秦大偉的妻子是溫婉秀麗的小婦人,笑着跟她握了握手,跟秦大偉說道:“哦,尚溪園是朋友開的店,我也是偶爾過來蹭飯吃。”
“以後還要請秦處長多關照。”陳丹雙手將名片奉給秦大偉。
秦大偉接過名片,眼光浮掠了一下:“尚溪園餐飲管理有限公司總經理陳丹”。
雖然眼前這麼漂亮得過分的美人,跟沈淮站開了些,但他剛纔在宴會廳裡往外看時,她跟沈淮是挨在一起的。秦大偉對此也是見怪不怪,心想眼前這女人頂多二十五六歲,名下就能擁有這麼一家富麗堂皇的高級餐館,沒有一點背景是不可能的。
看秦大偉在宴席似乎頗受冷落,沈淮也就無意到宴會廳裡去湊熱鬧,讓秦大偉難堪。
大堂西北角有簡易茶吧,沈淮指着那裡,跟秦大偉說道:“我還要過會兒再回黨校,你今天還住過去?”
“要的,打算吃過飯就直接過去。”秦大偉也無意不尷不尬的坐回宴會廳去,兒子也有岳母照顧,就與妻子陪着沈淮坐到茶吧那邊聊天……
馮至初見秦大偉離桌半天不見蹤影,剛巧有人推開宴會廳的大門,叫他看見正離開的秦大偉跟妻子,他大聲招呼:“秦處長,怎麼這麼早你就要溜走了?黃主任、陳書記的酒你都沒敬啊。”
馮至初純粹想叫秦大偉難堪,嗓門又大又亮,秦大偉想裝聽不見都不成,頭皮炸開,卻又不得不停下腳步來,真怕這麼走了,會把小肚雞腸的黃同給惹惱了。
沈淮轉身身子來,往宴會廳裡看了看。
馮至初看到沈淮的臉,也是一怔。
馮至初的大嗓門,把衆人的視線都吸引到宴會廳大門外。
“他們是誰啊?”黃同看到沈淮、陳丹兩人臉生,不像是他們今晚請的客人,看到秦大偉跟他們站在一起,疑惑地問女兒。
“大偉的朋友吧?”黃紅霞哪裡認得沈淮跟陳丹。
馮至初不知道沈淮會不會走進來打招呼,怕他萬一走進來打招呼戳穿更難堪,只能硬着頭皮說道:“黨校裡的一個同學,與我跟大偉坐一個宿舍,沒想到他也在這裡吃飯。”
徐城雖然是省會城市,但經濟發展也就那樣,真正的高級餐館也就那麼幾家,碰到機會還是很大的,這沒有什麼好奇怪地。
馮至初剛纔也有聊縣處青幹班的事情,這一桌的客人大多數是體制內的,都有過一到多次的黨校進修經歷,知道縣幹班的門檻,看沈淮的樣子,都暗感好年輕。
馮至初猶豫是等沈淮走進來,還是他主動走出去打招呼。
沒等他動作,坐黃同旁邊的省路橋集團黨組書記張大年推桌站起來,又不確定地問了馮至初一句:“邵處長,他是沈淮?”
他也是以前與沈淮打過兩次照面,但無深交,離得有些遠,看着臉熟,但不確認就是沈淮,見馮至初點頭,便跟黃同低聲說道:“是我認識的一個熟人,我過去打一聲招呼。”便離桌走過去打招呼。
黃同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沒有想到這個沈淮是哪裡闖出來的神聖,要張大年主動走出去打招呼。
張大年作爲省路橋集團的黨組書記,只是副廳級,比黃同要低。不過,黃同已經是退二線了,是昨日黃花,就算是市人大副主任這個職務也不能再賴幾年,但權勢也沒有辦法跟當權的張大年相比。
張大年才四十歲出頭,是真正的少壯派,發展前途不可限量,不容老一輩人的輕視。
更重要的,張大年是女兒黃紅霞的頂頭上司,紅霞未來的發展都叫張大年捏在手裡,叫黃同不能對張大年有絲毫的怠慢;也就叫他不敢輕視連張大年都要走出去打招呼的“熟人”。
黃同拉了女兒黃紅霞一下,提醒她一起過去。
這種情況,馮至初也只能硬着頭皮,跟着一起走出去。
宴會廳的衆人看着黃同父女、張大年都走出去跟門外大堂裡的年輕人打招呼,視線更是粘在他跟旁邊那個穿長裙的漂亮女人身上移不開,都不知道這對青年男女是什麼神聖,需要黃同走出去打招呼。
沈淮不動聲色地看着張大年、黃同、馮至初走出來,他不理會黃同,與張大年握了握手,說道:“張書記跟至初也在這裡吃飯啊?”說得跟馮至初絲毫無隙一般,還熱情地反過左手同時跟他握手。
“今天是徐城市人大黃同黃副主任女兒四十歲生日,我也就是過來湊個熱鬧。”張大年給沈淮介紹黃同父女,又怕黃同不瞭解沈淮心生輕視,說道,“田書記說要大格局發展淮海省經濟,新浦經濟開發區是未來三五年間全省要投入攻堅的橋頭堡,沈書記是霞浦縣委副書記,同時也是新浦開發區的領頭羊。無論是趙省長,還是田書記,提到省內經濟發展的熱點,都離不開新浦,離不開沈書記。沈淮,同時也是我們路橋集團進入東華建築市場要攻關的核心堡壘。”
“張書記要把我捧到天上去了。”沈淮含笑跟黃同握了握手。
聽張大年介紹了這麼多,黃同自然知道眼前看着不大起眼的青年,竟然是譚啓平逼走東華的那個人,握手之際,情不自禁地多打量了兩眼。
沈淮又與張大年寒暄:“我今天跟業信銀行的姚榮華在這邊吃飯,剛送走姚行長,都不知道張書記也在這邊吃飯。”
聽沈淮說他那邊已經宴殘席終,張大年便主動邀請道:“要不,到我們這邊再喝兩杯?”
黃紅霞有個當副市長的父親,打小也養成眼高於頂的性子,但她的眼高於頂是分對象的。
張大年在全省建設工作會議上,給省委書記田家庚點名批評,這個壓力是很恐怖的。就算田家庚以後調離淮海省,張大年以後想要升遷,也會給競爭對手輕鬆一句“前省委書記不怎麼看好他”給打敗掉。
省路橋集團作爲全省基建產業的龍頭企業,這些年業績有些滑坡,也無怪律下向來嚴厲的田家庚會點名批評。
現在全省掀起來大建設,近三分之一都集中在東華市。
東華市的路橋基建,已經達到十天三公里的推進速度,甚至已經超過徐城市的建設速度。
省路橋集團要做出一些叫省委書記改觀印象的成績,就一定要進入東華市的基建市場拿到一定份額的基建工程。
省路橋集團雖然是副廳級國企,但想要進入東華市基建市場,沈淮就絕對是他們要巴結而不能得罪的對象;這也是路橋集團前期碰了幾次壁,才摸清楚的情報。
黃紅霞作爲路橋集團的中層幹部,也知道里面的利害關係。她再眼高於頂,也知道眼前怠慢了這個沈淮,沈淮也許不會對她怎麼樣,但張大年對她一定會心存不悅。
張大年主動邀請沈淮到他們這邊喝酒,黃紅霞再傻也知道要應腔。
黃同也熱情地邀請道:“沈書記,過來喝兩杯酒。”
“我今天已經過量了,就不妨礙你們喝酒了。”沈淮推辭道,又跟秦大偉說道,“大偉,你吃過飯再打電話給我,我們一起回黨校去;我就不妨礙你們喝酒了。”似乎真不想妨礙他們用宴似的,簡單寒暄,就要與陳丹離開。
黃紅霞一時間也琢磨不透秦大偉跟沈淮的關係。
按說今天才是黨校這期縣幹班正式開班,秦大偉跟沈淮接觸的時間不會有多長,但沈淮約秦大偉宴後一起回黨校,而跟馮至初在寒暄之後就稍顯得冷淡,這其中的分別,黃紅霞還是能感覺出來的……
看着沈淮離開時,眼睛往宴會廳裡瞥了一眼,黃紅霞陡然一驚,沈淮看的地方,正是他們今晚安排秦大偉坐的位置,沈淮這擺明了是不想等會把這些事點破了叫秦大偉尷尬,才婉拒進去再喝兩杯。
想到這裡,黃紅霞也尷尬起來,有些拘束,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
拉人入宴要看場合,沈淮堅持離開,別人也不好強勸,也不能說沈淮失禮。
返回宴會廳後,張大年又似特意說明似的,跟黃同說道:“這個沈淮不單是我們路橋集團要在東華市拿下的重點,而且來頭也不簡單。今天時機不是很好,以後我還得讓紅霞幫我安排跟他見面。”瞥了一眼坐在遠處的秦大偉。
張大年雖然沒有直接指出來,黃同老臉也是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