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召開新一輪的梅溪新區籌備工作領導小組會議,在元旦前聽取周岐寶、蘇愷聞等人彙報近半年來的新區籌備工作進展。
會議規格頗爲龐大。
除了市委常委成員以及唐閘區與新區事務相關的官員外,市計委、經貿委、建委、財經委、政研室等市直部門以及市鋼、市建等幾家市屬國營集團的主要負責人都接到通知列席。
沈淮看過出與會名單,差不多將有近一半的市委委員會參加這次會議,都可以說是市全委會議了。
這是元旦前梅溪新區最後一次籌備會議,新區建設在九六年度能不能正式進入大規模的建設階段,就要看這次會議討論的結果。
相關討論內容已經提前分放到與會者的手裡,沈淮在開會之前,抽時間把幾頁薄薄的文件看了一遍。
見這次譚啓平將市計委、財經委、經貿委、建委等市直委局以及市鋼集團、市建集團、市港口集團等主要市屬國有企業都拉上,沈淮想他大概是打算明年將東華市資源全面的向梅溪新區建設進行傾斜,只可惜周岐寶、蘇愷聞主導之下,搞出來的梅溪新區前期建設框架依舊面目模糊。
蘇愷聞籠統的提出,梅溪新區前期建設要投入十個億的資金,但除了幾條幹支道改造、新區綜合大樓及科技園區等有限工程建設外,並沒有提出更明確、更細化的項目方案來。
沒有明晰、確切、前景可預見的細分項目,就算全市、全省的資源都堆過來,要怎樣才能進行消化,迅速轉化爲梅溪新區繼續向上崛起的基礎實力?
也許蘇愷聞搞官僚主義那一套,師承家傳,擅於他人,但他對搞地區建設、搞經濟發展、搞民生建設,心裡沒有明晰的概念。
沈淮提前進了會議室,躲到角落裡看文件,心想,不僅僅東華,在全國其他地區,在國家建設跟經濟發展過程中,在給官僚主義跟腐敗的嚴重困擾之下,還能不斷優良的成績,可以說是相當了不得了。
國內那麼多黨員幹部,即使有大量官僚主義思維嚴重的官員,但同樣也有大量願意並積極去做實事的務實之人。
會議室裡的人漸漸多起來,除了主席臺外,下面的近四十個座位也差不多將圍滿,就稀稀落落的剩下不到三五個位子,都可能是請假缺席的。
沈淮也放下手裡的材料,看腕錶已經到了開會時間,主席臺上還空無一人,譚啓平、高天河等常委成員大多數沒有露面,過道外也沒有什麼動靜,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故意遲到幾分鐘以示跟別人不同,還是有其他事情耽擱了。
蘇愷聞坐在沈淮的斜對面,市委組織部長虞成震倒是提前過來了,進了會議室,就把蘇愷聞、周岐寶叫到前面去,聽他介紹梅溪新區的前期建設方案。
市建委主任陳克華等人也湊在一旁。
沈淮心裡好笑,明明斜對面坐着,蘇愷聞這小子偏偏能眼神不往他身上瞄一眼,他心裡該有多彆扭啊?
沈淮正猜測市裡可能會發什麼事情之時,門口的高談闊論停歇下來,會議裡隨即也安靜下來。虞成震站起來,將座位還給市建委主任陳克華,大家都耐心等着譚啓平跟高天河及其他常委成員走進來。
譚啓平第一個走進會議室裡來,在門口目光掃過會場,目光掃過沈淮的臉也沒有停留,稍作停頓,就要虞成震跟他一起上主席臺入座,顯然好像完全不關心前後出場秩序。
沈淮也知道譚啓平厭嫌看到他,他也不喜歡看到譚啓平,也不知道從何時起,達到兩相厭的程度了。
高天河進門,則是頭低着看鞋尖,悄無聲息地坐上主席臺,不是很高興給拽來參加這樣的會議。
等其他常委成員都坐上主席臺,熊文斌與劉偉立等人拿着材料走在最後面進走來。劉偉立要隨時控制會場秩序,他跟要作彙報的周岐寶、蘇愷聞等人就坐在門口的臨時座位上。
熊文斌他沒有資格坐主席,就站在門口找臺下的空座位。
“老肖,你這人太不知趣了,熊主任都往你那邊看半天了,你都不曉得讓人家翁婿倆坐一起好增進感情。”建委主任陳克華見熊文斌在門口找位子,突然側過身子,對坐在沈淮身邊的財經委、財政局局長肖繼平笑着說道。
陳克華此話一出,叫大家頓時就想到前些天傳得風風火火的塌牀事情來,顧不得主席臺上坐滿常委,鬨堂大笑起來。
財政局局長肖繼平沒有理會陳克華,但有人推着坐在沈淮另一側的人,要他給熊文斌讓位子:“你也知趣點,要不然老熊坐我這邊來,反正也前後挨着。”
熊文斌站在門口,臉色頓時給鐵青,氣得渾身顫抖,但拿跟他一直都有宿怨的陳克華沒轍,而主席臺上的市領導也無人幫他出聲制止這場鬧劇,他只能轉身黯然離開會場。
熊文斌的憤然離去,並不能制止會場的笑聲。
沈淮放下手裡的材料,眼睛看着主席臺上的譚啓平。
譚啓平跟沈淮對視了一眼,沒有什麼表示,繼續側過頭跟副書記談話,似乎壓根兒就沒有聽見陳克華的話、會場上的笑聲,也沒有看到熊文斌羞憤的離去。
高天河也看了譚啓平一眼,心裡想,塌牀之事傳出,最震驚的大概是譚啓平吧?他這時候大概也最願意看到有人當衆羞辱熊文斌吧,哪裡可能替熊文斌出頭?
看着主席臺上這一個個衣冠楚楚,皆無視熊文斌受辱離去,沈淮霍然站起來,將身前的臺子一腳踹開。
“嘩啦”一聲,長桌移出兩步,勉強沒有倒下,還差點撞主席臺的長桌上。
這一動靜,驚得全場的人視線都集中到沈淮的身上來,沒想到他說發作就發作,怒氣衝衝地朝陳克華走去。
看到沈淮怒氣騰騰的走來,彷彿一個屠夫,眼睛裡的殺氣叫陳克華額頭都快要冒冷,他下意往後縮,色厲內荏地質問道:“沈淮,你想幹什麼?”
“老子幹過的事,不會抵賴;老子沒幹過的事,誰他媽敢朝老子身上潑髒水,老子叫他媽以後走夜路都小心點!”沈淮抄起桌上的礦泉水,指着陳克華的臉上,破口大罵,“你媽逼有種,再把那句話給老子說一遍!”
這天下從來都是無賴怕流氓,雖然熊文斌是落水狗,人人能拿根棍子抽一下,但沈淮在東華有幾個敢惹、敢去撩撥?
這時候大家才彷彿意識到,陳克華剛纔擠兌的不僅僅是熊文斌,還惹怒了沈淮這頭惡虎。
沈淮怒起發飈,陳克華雖然在東華也是根深地蒂的實權正處,但叫沈淮手指戳着鼻子破口大罵,臉容慘淡,竟然沒有敢回一句話。
陳克華在這種場合開這樣的玩笑,本來就有些過分,但主席臺上沒有人阻止,臺下人想到前些天的日塌牀傳聞,也端是覺得好笑。
他們沒有想到沈淮說發飈就發飈,逮住惹他的陳克華,怒氣盛騰的樣子,那凌厲的眼神,恨不得要一口朝他的喉嚨咬下去。
他們也都震驚地看過來,不知道要怎麼勸架,這一刻覺得這個笑話真是一點都不好笑,都覺得陳克華真是得意玩形了,惹誰不好,竟然拿傳聞去惹沈老虎?
陳克華旁邊的人非但不敢勸,甚至怕惹火上身,紛紛避開。
“沈淮,你這時什麼態度?”譚啓平見沈淮竟然當衆像個流氓似的,跑到市建委主任陳克華跟前,指着人家鼻子就破口罵娘,擔心會發生比當初南園燙傷日方代表更惡劣的事件來,拍着桌子站起來喝止。
剛纔不制止,現在想制止?晚了。
沈淮壓根就不回頭看譚啓平,眼睛盯着陳克華,說道:“你媽逼有種,再往老子頭上潑一盆髒水試試!”
假的能說成真的,真的同樣能說成假的。
沈淮在基層廝混了這些年,這點道行自然懂得。
熊文斌也懂,但熊文斌撕不下臉,拿不出流氓跟無賴的氣概來。
“玩笑話,玩笑話。”陳克華聽到市委書記對沈淮的厲聲呵斥,恢復了些膽氣,垮着臉慘笑道,“開會前,我就說句玩笑話調節一下氣氛,沈淮你不要這麼嚴肅嘛。你要是當真了,那我給你道歉你就是。你也不用這樣子吧,多傷大家的和氣啊。”
“沈淮,你給我懂點規矩,坐回你的位子去!”譚啓平見沈淮連頭都不回,氣得發抖,爲了維持他市委書記的威嚴,只得繼續盛氣凌人的厲聲呵斥,心裡對沈淮剩下的最後那點耐性就快要給磨滅。
“玩笑話。”沈淮不理會譚啓平的高聲呼喝,只是對陳克華冷冷一笑,說道,“那我也給你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好—不—好?”將手裡的礦泉瓶蓋擰開,揪住身高都不足一米六五的陳克華衣領,拎到桌上來,將滿瓶冰冷的水,就朝陳克華的衣領子裡灌下去。
這兩天東華降溫,氣溫降到只有三四度。
屋裡雖然開着空調,礦泉水打領口灌下去,也叫陳克華好受;更叫他屈辱的,是他給沈淮揪着領子,甚至不敢掙扎一下,就像一隻給拖上案板待宰的哈巴狗。
會場上的衆人都看傻了眼,誰他媽得罪了沈淮,就要給這麼往死裡整啊——陳克華這一輩子都不要想在東華官場上擡頭了。
這時候劉偉立、周岐寶等人才反應過來,衝上前拖胳膊抱腿,將沈淮手裡剩不到半瓶的礦泉水搶下來。
譚啓平氣得直拍桌子,再顧不上顏面,指着劉偉立說道:“這成什麼體統、這成什麼體統?你們將沈淮趕出去!以後市裡的會議,都不要他來參加。有沒有一點組織紀律,有沒有一點黨紀國法?”
給拖到門口,沈淮盯着劉偉立、周岐寶的眼睛,呵斥道:“你鬆手。”
劉偉立、周岐寶兩人心虛,鬆開手,但兩人堵在門口,不叫沈淮再回會場。
沈淮就站在門口,對着譚啓平說道。
“我不管你會怎麼處理我,但有些話,我要跟你明着講。譚書記,我心裡始終是尊敬你的。但是,今天,你領導下的個別幹部,以別人惡意傳造的謠言,當衆惡意羞辱、攻擊你領導下的其他幹部,你非但不制止這種下三濫的行爲,還視若無睹,甚至還慫恿縱容。說實話,我對你今天不能公正、公平處置下屬矛盾糾紛的行爲很失望。你在我心目中,不再是合格的市委書記,也不再是合格的長輩。我的級別本不夠參加今天的會議,以後市裡的會議,也請不要通知我參加。”
沒想到沈淮這時候轉過來,矛頭直指譚啓平,室內的衆人面面相覷,屏息寧神。他們不敢吭一聲,生怕稍不如意,就惹得譚啓平雷霆大怒,將怒火燒到自家身上來。
沈淮大鬧會議之後揚長而去,譚啓平氣得渾身發抖,看着陳克華那張臉,就氣不打一處來,抄手邊的礦泉水瓶,就朝他的臉上砸過去。
“堂堂市建委主任,當衆開這種下三濫的玩笑,你心裡有沒有組織紀律觀念?你還是不是黨員?”扔下手裡的材料,對劉偉立說道,“劉主任,你組織大家學習材料,常委成員,跟我到小會議室開會。這次事件,一定要嚴肅處理,不然以後市委還有會什麼威嚴可談?”
陳克華臉垮在那裡,沒想到擠兌熊文斌一下,會捅出這麼大的馬蜂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