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離開新佳苑之後,到醫院簡單包紮了一下,他理所當然的以爲郭成峰不會把今天發生的事透露出去,沒有額外吩咐什麼,也沒有注意到郭成峰眼睛裡的異常,讓他人先回公司去,把車留下來。
周明臉也給打腫,坐到車裡,也給他老孃抓了兩下,他又氣又恨又怨,鬱在心口難以發泄。
周明就坐在診療室裡,叫護士幫他包紮;他老孃坐在旁邊,憤恨不平的罵罵咧咧,罵熊黛妮婊子無情,罵周明無能,連個老婆都看不住,搞得整個診療室裡的醫生、護士,都知道他是老婆給野漢子日塌牀的綠帽漢子。
周明氣得吐血,又拿他大字不識一個的老孃沒轍,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草草擦好藥、包紮過,周明就帶着他老孃開車離開,直接回了新聯老家。
回到家,周明進了西屋關門閉屋,倒頭就躺牀上,睜眼閉眼都是牀塌凌亂以及沈淮、熊黛妮詭異曖昧的神色,心頭像塞了一團茅草,叫他恨不得想拿把剪刀,把胸口剪開,將那團茅草拿出來。
離婚將近一年,熊黛妮跟誰在一起,周明都能接受,但他接受不了熊黛妮跟這畜生在一起:這將會讓他成爲別人永遠的笑柄。
周明彷彿已經聽到別人的嘲諷。
“你周明真能啊,玩一次女人就給老婆踹了,你看看人家沈淮,玩那麼多女人,連你老婆都跑過去投懷送抱。”
“周明你好了不得啊,不是說人家沈淮除了有個好爹,什麼都不是嗎?但是人家有能耐弄你老婆啊。”
這些念頭在他腦子裡糾纏着,折磨着他的神經,叫他恨不得拿把刀過去把沈淮給捅了才痛快。
他腦子裡幻想出沈淮給千刀萬剮的情形,這叫他內心多少有些快感,甚至沉湎其中,難以自拔,他就在幻想裡將沈淮一遍遍的凌遲,以發泄他滿腔的恨意。
不知不覺間,天就黑了,不知不覺間,夜色就深了。
手機在大衣兜裡響了起來。
周明萬念俱灰,心想着不管是誰,這電話老子都不接了。轉念又想,要是譚書記的電話怎麼辦?又想譚書記一兩個月想着合資鋼廠的項目纔會打電話問他一下,沒事打電話給他做什麼?又想萬一真是譚書記的電話怎麼辦?
聽着手機堅持不懈的響着,周明欠起身子去大衣兜裡掏手機,只覺得頭有些暈,見手機顯示的是蘇愷聞的號碼,提起精神,儘可能用正常的語氣去接通電話:“愷聞,有什麼事情嗎?”
“周明,你怎麼搞的?”蘇愷聞在電話裡的聲音又急又嚴厲,聽上去也是那麼的冷漠無情,“譚書記知道今天下午你跟沈淮發生的事情,非常生氣,晚上的團拜會都沒有參加。先把我找過去罵了一通,要我嚴厲告誡你,要是總搞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合資鋼廠中方總經理的活,你不要乾了!”
回家後滿腦子裡的復仇幻想,都不及蘇愷聞這通電話叫周明清醒得迅速,周明彷彿從頭到尾給冷水潑了一遍,如置冰窖之中,一時間都不知道要怎麼迴應蘇愷聞。
對於譚啓平的冷酷無情,周明是太清楚了。
譚啓平初來東華時,對沈淮是何等的熱切,但是誰又知道他轉眼翻臉,就把沈淮踢到一邊上去?其他人還是很久之後才知道沈淮跟其父關係不睦,叫譚啓平以爲他沒有什麼價值。
雖然這之後又發生了種種曲折,但從根本上則說明譚啓平是個冷酷無情、只認現實對他有利、有用的人。
春節他跟何月蓮那檔子事給捅破,譚啓平沒有把他拿下來。周明心裡很清楚,譚啓平不是保他,而且保合資鋼廠不受意外因素干擾。
甚至因爲這事,譚啓平冷酷無情的將熊文斌踢到一邊。
正因爲知道譚啓平的冷酷無情,周明才知道他不能指望從譚啓平那裡博得什麼同情。他目前在譚啓平眼裡還有些作用,就是譚啓平認爲他能把合資鋼廠建設起來。一旦譚啓平認爲他的利用價值給榨盡,就完全有可能將他像垃圾一樣丟掉。
譚啓平要把他從合資鋼廠中方總經理的位子上拿下來,太容易了,甚至只需要流露一個對他不滿的眼神,那幾個從市鋼集團出身的副總,就會打着赤膊衝上去,摁住他往臺下拉。
周明當然知道他在東華的根基有多淺,此時的他就像一隻尾巴掉了冰水裡的長尾猴,拿着手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嗓子又幹又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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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書記要你好好反思。”蘇愷聞聽不見周明的回答,但聽得見他喘氣的聲音,心想或許是他轉述譚啓平的話把他給嚇住了,接着說道,“你也真應該好好反思,不就是一個女人嗎,又都跟你離婚了,你還能把事情搞這麼大,我都不知道說你什麼好。這事現在搞這麼大,傳到譚書記耳朵裡,你讓譚書記怎麼想?譚書記看重你,是看重你穩重,是看重你有能力,可不是看重你多情。”
蘇愷聞掛斷電話之後,周明的身子才慢慢從僵冷中恢復過來,腦子才活絡起來,浮出一個的疑問:事情怎麼會傳到譚書記哪裡?
周明不敢再有麻痹大意,不敢再留在家裡爲熊黛妮跟沈淮的事糾纏,他拿起車鑰匙,鑽進車就駛出曬場。他老孃跑出來追着問他發哪門家瘋,他都沒有時間停下來解釋一下。
要不是半路何月蓮打電話過來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周明都不知道開車要找誰去,四面楚歌,他不知道誰是他的敵人。
何月蓮在梅溪鄉下建了一棟小樓,就在梅鶴公路跟梅浦公路的交叉口往東一些。哪裡是何月蓮孃家的宅基地,沒有人認識,就連何月蓮兒子王剛都很少過去。
周明開車趕到那裡,跟何月蓮見面。
何月蓮見到周明,就問:“是不是沈淮不痛快,要整你?”
周明搖了搖頭,他在路上已經想過這個問題,說道:“沈淮圖什麼?他要是圖讓我不痛快,他只會在公開場合,指着我的鼻子揭開這事。這畜生一定會這麼做才痛快。”
今天才發生的事情,所有細節周明自然都能回想起來。他與沈淮從四樓扭打到一樓後,沈淮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刻意避免身份暴露,要保護熊黛妮。這麼想叫他爐火怒燒,但也排除沈淮在背後搗鬼的可能。
同時他又想到,沈淮真要往死裡整他,他的狀況可能比現在還要難受。想到這裡,他回想在新佳苑裡的廝殺,也是一陣冷汗,就算他的自尊心作祟,也不得不承認,要不是當時爐火跟怒火燒昏了腦子,他還真不敢揪住沈淮往死裡打。
事情也不會是熊黛妮跟她媽或者熊家其他誰傳出去,周明他對熊家人的性格瞭解是太清楚了。
左鄰右舍有人誰認出沈淮來了?
不過今天不是週末,今天在場的左鄰右舍,要麼是平時在小區裡鍛鍊閒逛的退休老人,要麼就是聞訊趕過來的小區門衛。他們會有誰認出沈淮來,會有誰當成趣聞廣而傳之,會有誰又恰好的能這麼快叫譚書記確鑿知道這事?
周明知道事情背後不簡單,也正是如此,才叫他汗毛聳立,坐立不安。
譚啓平夜不能寐,深夜十點都還在南園辦公。
一號樓臨湖,入夜後能看到翠湖北岸的商業區的燈帶。這是他到東華後的得意之作,叫東華市區入夜後多了一處賞湖的夜景,而不再像以前那般黑漆漆一片。
劉偉立敲門進來,說道:“愷聞跟市鋼的顧總過來了。”
譚啓平擱下筆,放下正閱看的文件,讓劉偉立叫蘇愷聞跟顧同進來。
“譚書記,你這麼晚都不休息啊,找我有什麼事情?”顧同問道。
“梅鋼新廠項目據說前天就悄悄舉行的竣工儀式?”譚啓平問道。
“嗯。”顧同說道,“是主體工程竣工,也就是說,梅鋼新廠大的框架是搭成了,這兩天在正進行設備管線沖洗,過不久就會進行調試、試生產。要在這裡動作完成之後,梅鋼新廠纔算建成。”
顧同也不問譚啓平想了解情況爲什麼不直接找梅鋼的人,他現在能明白譚啓平是什麼心態,大概在聽到梅鋼新廠主體工程竣工後就以爲是梅鋼新廠已經成功建廠而嚇一跳吧?
顧同又多說了一句:“梅鋼新廠真要能成功煉出第一爐鋼,我想多半也會像梅溪電廠併網商運那般,熱熱鬧鬧的搞個慶祝儀式吧?”
“哦。”譚啓平應了一聲,不想讓顧同看出他太多,轉過問合資鋼廠的事情,“我記得合資鋼廠建設週期沒有落梅鋼新廠太多,能趕在春節前完成主體工程竣工?”
“還有三個月的時期,應該能趕得及。具體的事情,還得問周明,他對合資鋼廠的事情最清楚。”顧同說道。
“合資鋼廠引進是富士制鐵最新的技術跟設備,又有大批富士制鐵的專家參加建設、運營,應該不存在能不能運行的問題,主體工程竣工,就可以搞個儀式,跟省裡報個喜——顧同,你覺得呢?”譚啓平問道。
“應該的。”顧同順着譚啓平的話說道,“梅鋼新廠沒有搞儀式,那是他們心裡沒底,不然也該請譚書記您過去給他們漲漲士氣。不管怎麼說,梅鋼新廠都是在你的關懷下建設起來。”
“我可不敢貪這個功。”譚啓平笑道,又問蘇愷聞,“下梅公路兩邊拆遷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
“昨天抓了人,今天就老實多了。”蘇愷聞說道,“市鋼集團的拆遷隊今天進場,沒有遇到什麼人阻攔,用了八臺挖機,直接把鎮區最難拆的那段給平了。春節之前要把下梅公路完全改造好,不可能,但大體能有一個輪廓出來,到時候譚書記,你再到梅溪鎮來看,就能看到跟今天大不同的新面貌。到春節前,梅溪新橋的橋樁也將打下去,明年入夏之前,下梅公路就能改造後,新區也可以正式申請掛牌了。”
“市鋼集團可有把握?”譚啓平問顧同。
現在下梅公路改造工程是交給市鋼集團總承包,工程款就是拿鎮區兩邊給拆出來的商業地區衝抵,所以這一片區域的拆除,由市鋼集團下屬的拆遷隊負責,梅溪新橋、下梅公路改拓建以及將來兩側街鋪的建設,都由市鋼集團下屬的建設公司負責組織實施。
“有把握。”顧同信心十足地說道。
譚啓平看了看手錶,說道:“不晚了,你們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的。”蘇愷聞跟顧同先離開。
蘇愷聞本以爲譚啓平還會跟他談周明的事情,但見譚啓平並沒有談的意思,心裡都替周明輕嘆一口氣,但很快就把這多餘的同情心排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