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謝芷下車時杏眸裡斂着寒光,沈淮想起當初她怒氣衝衝、掄起高爾夫球杆就砸過來的情形,下面的蛋蛋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沈淮摸了摸額頭,那道給謝芷拿球杆砸出來的傷疤還在,快四年時間了都還沒有完全消掉。
沈淮是實在不知道她這時候會在徐城,也實在不知道她會趕過來湊今晚的熱鬧。
看謝芷眼露寒光,臉有寒色,沈淮也能猜到她來意不善,附耳跟孫亞琳求援:“你今天得幫我把謝芷纏住,不要叫她有機會跳出來攪局!”
孫亞琳橫了沈淮一眼,一副幸災樂禍地樣子,意思是關她什麼事?
“你就樂意看今晚的事給她攪黃了?”沈淮低聲哀求道。
沈淮寧可私下裡給謝芷打一頓瀉瀉火,但是當着姚榮華跟張建華兩人的面,給她拆了臺,對新項目的負面影響將難以預料。
新項目要上馬,最終要建設完成,五六億都打不住——要不能獲得業信銀行等金融機構的支持,僅靠梅鋼自身積累,整個項目要拖上五六年纔有可能建成。真要這樣,什麼黃花菜都拖涼了。
如何說服姚榮華、張建華等金融機構的巨頭支持新項目?無他,就是要讓他們相信新項目在他沈淮手裡能辦起來,就是要讓他們相信支持新項目,能給業信銀行、中行帶去豐厚的利益回報。
要是在今晚的宴席上,他的氣勢完全給謝芷壓住,那他如何給姚榮華、張建華等人不會把事情辦砸的信心?
“我幫你擺平這婆娘,你以後要無條件的答應我做一件事。”孫亞琳看着謝芷氣勢洶洶的走過來,還不忘要挾一下沈淮。
沈淮攤了攤手,他住處的鑰匙都給孫亞琳偷配了一套,都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向她讓步的。
看着他父親以及謝芷她爸謝海誠這時候也在停車場那邊下車來,看到李谷、姚榮華與張建華都走下臺階去迎接,沈淮也只能硬着頭皮走過去。
看到謝芷望過來的凌厲眼神,沈淮就有些心虛,只是他要替姚榮華、張建華跟他父親以及謝海誠做介紹,想要應付謝芷也分身無術。
“嘿呦。”孫亞琳下臺階前脆生生的一聲喊,就把大家的目光吸引過去,就見她兩三步跨過來,親熱無比的拉過謝芷的胳膊攙自己懷裡,親熱地問道,“謝芷,你什麼時候回國的,也沒有跟我說一聲啊。你一聲不吭地跑到徐城來,是不是躲那些個臭男人?你放心了,我纔不會給他們通風報信呢。”
謝芷也不是矮個子,但給身材高挑的孫亞琳挽過去,就有些小鳥依人了,兩人彷彿在異國他鄉乍相遇的親熱姐妹,貼在一起。
謝芷一直對當初孫家包庇沈淮耿耿於懷,這時候又見孫亞琳主動跳出來挑釁,攔住不讓她對沈淮發難,謝芷心裡更不滿。不過她對孫亞琳也沒有心畏,也牙尖嘴厲的性子,張口就要反脣相譏。她反正是過來攪局的,就算是給孫亞琳吵翻臉,今天的目的也就得逞了。
卻不料孫亞琳反應更快,見她張開嘴,眼睛就盯過去,“咦”的一聲露出驚訝的表情,問她:“你中午吃什麼?”
謝芷下意識地想到她牙齒上有什麼東西叫孫亞琳看見了;謝芷抿上嘴,疑惑不解地盯着孫亞琳看。
孫亞琳微微齜開嘴,露出她潔白像羊脂玉石一般的整齊牙齒,指着自己兩顆可愛的門牙示意給謝芷看,說道:“你這裡嵌了片菜葉子。”
謝芷臉騰的就漲得通紅,彷彿給潑了紅染料,連根耳瞬間也紅透。
她自詡相貌不比孫亞琳稍差,平時也極在意儀表,門牙縫裡嵌葉子這種醜態竟然暴露在孫亞琳、沈淮以及淮海省委辦公廳副主任李谷、業信銀行省行行長姚榮華、中國銀行省行行長張建華等一干重量級人物面前,叫她當即就恨不得找道地縫鑽進去。
看到李谷、姚榮華、張建華等人都用怪異的眼神看過來,好面子的謝芷當真是要羞憤欲死,也顧不上失禮,又不好意思當着衆人的面拿舌尖伸過去剔牙,忙捂着嘴要一邊的工作人員帶她去洗漱間。
別人剛纔都沒有注意謝芷的牙齒,也是聽到孫亞琳的話後纔去看她。這時候謝芷已經是雙脣緊閉,還拿手捂着;別人只看到謝芷滿面羞紅的樣子,照顧她面子,又轉移眼神,旁若無事的談其他事,心裡還當真以爲她牙齒上嵌了菜葉子,彼此露出古怪的神情。
沈淮心神倒有一半在謝芷的身上,打她露齒要對孫亞琳反脣相譏,就看得清清楚楚,她那口漂亮的細白牙,潔白無染,哪裡什麼菜葉子啊?
沈淮差點笑翻掉,請衆人進樓,看着孫亞琳得意的笑來,手背到身邊給她豎了一個大拇指。
他真沒想到孫亞琳會這麼陰險,直接劍走仿鋒的將謝芷的氣焰拍下去,暗自感慨:這往後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孫亞琳啊。
等謝芷意識到她給捉弄,從洗漱間回來時,她的怒氣已經是不可遏制的轉向孫亞琳了。但是,她也無處申冤去,難道一個個抓住別人說:她門牙上沒有嵌菜葉子,是孫亞琳這陰險婆娘捉弄她、陷害她、栽贓她。她只能滿腹委屈地坐在一旁,整晚都怨恨的盯着孫亞琳,甚至都不好找孫亞琳的渣。
沈淮不好怪他父親把謝海誠、謝芷帶上,今天李谷名義是私人請他父親吃飯,把他捎上,他因爲跟姚榮華、張建華約好,脫不開身,才臨時把兩桌湊成一桌。
雖說姚榮華、張建華、李谷三人的身份都不低,但跟副省部相比,還是有些差距——故而他父親宋炳生想要主導飯局,臨時決定添幾個人,在常人看來,都是正常的。
沈淮安排衆人入座,看着他“父親”坐下來毫無自覺,心想他或許以爲自己請姚榮華、張建華吃飯是玩過家家,也是滿腹怨氣撒不出來。
好在謝芷的氣焰給直接打下去,又有孫亞琳貼身盯着,沈淮不用擔心她今天還有什麼能耐能跳出來攪局;只要她敢跳出來,隨便一句話就能把她刺癟了。
李谷知道他跟沈淮接觸的機會難得,而且沈淮今天邀姚榮華、張建華見面,必有事情要商議,吃過飯他也就不好賴着留下來,在飯桌上,就直接提及合資項目的事情。
“淮海省近年來也沒有特別大的招商引資項目,對富士制鐵的這個項目,田書記都很關注。”在酒席開始之前,李谷拿溼毛巾擦手,看向沈淮,直接問道,“開始說富士制鐵的合資對象是梅鋼,我們對梅鋼都有着期待呢。東華市剛把初步談成的合資意向向省政府做了彙報,我跟田書記有看過,梅鋼在合資項目佔股好像不算高啊。”
東華市去年實際利用外資都不到兩千萬美元,而全省實際利用外資總額也不到三億美元左右。
跟富士制鐵的這個合資項目若能談成,直接引進外匯資金,將達到五六千萬美元。這項目能引起省委書記的關注,實在不是什麼叫人意外的事情。
如今沈淮就是在這個合資項目的當事人之一,要在這飯桌上,李谷都避而不談這件事,才叫奇怪。
沈淮當然不會把他跟譚啓平在梅溪電廠、梅溪港碼頭控制權問題產生的嚴重分歧,說給李谷聽;他同時也要避免姚榮華、張建華二人新項目有不必要的擔心。
從西尤明斯引進二手生產線的事情,沈淮也跟譚啓平粗略的談過。
沈淮當初就是以這個藉口,避免過深的涉及跟富士制鐵的合資項目。接下來,項目進入啓動階段,就要向省政府報審,也就沒有繼續嚴格保密的必要。
沈淮就直接在飯桌上,跟姚榮華、張建華、李谷三人更具體的介紹一些細節。
田家庚到淮海省之後,李谷一直都在協助他推動國營及鄉鎮集體企業的改制工作。而要建立“產權清晰、權責明確、政企分開、管理科學”的現代企業制度,一個重點就是要給企業在經營及決策上有更大的自主權。
故而沈淮的這個解釋,李谷倒是很容易就能接受。
要是梅鋼一直都在積極的籌新的項目,面對富士制鐵突然拋來的合資意向,不重視、不積極倒也說得過去。
想到徐沛之前擔心梅鋼跟東華市鋼鐵廠合併後,規模有可能超越省鋼集團,現在聽沈淮介紹將從西尤明斯引進二手生產線的事,李谷也頗爲感慨:“梅溪鎮現在的發展速度好快啊,這兩個項目做成功,就相當於再造了一個省鋼集團啊。”
“步子邁得太大,反倒不是什麼好事。照我看,老老實實把一個項目做好,纔是緊要,不要妄想一口吃成胖子。”李谷的話倒不能叫宋炳生感到高興,既然有直接說話的機會,他還是不想看到沈淮在東華跟譚啓平對着幹,自以爲委婉地說道,“西尤明斯工業集團的生產線,都快要報廢了。他們既然能願意以比廢鋼高不了多少的價格出售你們,那就意味着他們心裡清楚,這條生產線剩下不了多少價值。這天下只有錯買沒有錯賣,我看梅鋼從西尤明斯引進二手生產線這事,不靠譜,梅鋼現在最好還是把主要精力放在跟富士制鐵的合資項目上去,你不要急於求成。”
沈淮看了他父親一眼,沒想到今晚把謝芷的氣焰壓下去,他父親卻是跳出來要批評他急於求成,要幫譚啓平將他壓下去。
聽了宋炳生的話,李谷、姚榮華、張建華等人都在一愣。
沈淮拍着大腿,就跟姚榮華、李谷、張建華三人大笑道。
“天下父母總是擔心自己的子女連路都不會走,擔心這擔心那的。你們看看,我爸是不是這樣的人啊?我爸雖然當了副省長,但愛嘮叨的毛病還真沒有改,我這兩年躲到東華去,也是下了決心,要做出一番事業,叫我爸他知道,他看他兒子的眼光可是差得很。”
宋炳生聽了沈淮這麼狂傲的話,一口血差點從喉嚨裡氣噴出來,但李谷、姚榮華、李建華聽了卻是哈哈一笑:天下關係有些擰的父子,那實在是太多了,也實在不多宋炳生跟沈淮這一對。
沈淮帶賭氣口氣的話,反而叫他們不把宋炳生的話當一回事,只當宋炳生是出於作爲父親的天性,對沈淮的作爲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