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一道強烈的視線,李紀年不由得停下自己的動作。
張之燦也感覺到異常,回頭的時候,他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陳朝陽。
臉上帶着如常的笑容,說了句打擾後,他就從那個休息室退了出去。
張之燦神情大變,正準備追出去,身後的李紀年已經將他的手拉住,說:“之燦,原諒我好不好?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忘記過你。”
張之燦這一晚原本就爲了陳朝陽而來,只是沒想到他會在這裡遇見李紀年,聽到他這麼說了以後,張之燦不由得回頭看了他一眼。
面前的李紀年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只是張之燦看着他感覺很陌生。
往事歷歷在目,李紀年不願見自己,他就淋着雨在他們家門外等,不過十八歲的年紀,又遭遇了太多自己未曾想到過的變故,所以那時候,他是真的連死的心都有了。
明明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但那天直至他昏迷被人送去醫院搶救,李紀年也沒有出來看過他一眼。
失望有,痛苦有,但張之燦還是不死心,再後來是在無意間聽到李紀年眉飛色舞的與旁人說到自己是怪物變態,內心生出的巨大恐懼才讓他徹底斷了想要再見李紀年一面的念頭。
失望悲觀一類的東西會變成怪獸將自己吞噬,那時候不管誰說什麼好像都不管用,甚至他連家人也一併恨上。
到現在,這樣的感覺也沒有完全的消失,對自己的厭惡,對感情的畏懼,還有在想起李紀年時當年自己內心那種深沉的絕望和無力。
只是等到這一天,當張之燦再一次面對已經消失近七年時間又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李紀年時,他才發現,將他困在原地的是舊日過往的時光以及成長帶來的陣痛,卻已經和眼前的李紀年再無任何的關係。
所以從前的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什麼?爲了李紀年這樣的人?
張之燦冷笑,說:“說完了嗎?”
在李紀年的想象中,但凡只要自己肯與他複合,張之燦就一定會對他感激涕零,猛然看見張之燦這樣,他也不由得愣在原地。
張之燦抽回自己的手,面無表情的離開那間休息室。
李紀年剛進到宴會廳就被一羣人纏住,等到他終於脫身,身邊已經沒有陳朝陽的身影。
陳朝陽是自己認識的一個異類,愛憎分明,有着適當的同情心。
自己能利用的好像也只剩了這一點,想起剛剛他看見自己身上的這身禮服,臉上的尷尬卻又在瞬間之內恢復的如常表情,李紀元就不由得加快腳步。
內心強大到對任何事都抱以一種隨遇而安的態度,也不知道自己要付出怎樣的努力才能徹底的擁有這個人。
李紀元臉上冷峻的表情表使得周圍看見他的人都不敢隨意走近他,等到他看見站在走廊盡頭抽菸的陳朝陽,臉上才露出一絲不明顯的笑容。
旁邊就是休息室,李紀元走近他,說:“怎麼不在裡面休息?”
陳朝陽笑,揮了揮自己手中已經抽了一半的煙。
“很無聊嗎?”
“有一點。”
李紀元也給自己點了支菸,看着窗外的夜空說:“那你就把那些人都想成是大白菜就好了。”
陳朝陽失笑,說:“會移動的大白菜?”
想象着一大堆的大白菜在自己身邊走動的模樣,李紀元也不由得笑出聲。
“宴會什麼時候結束?”
李紀元側頭看他一眼,說:“怎麼?想走了?”
“嗯。”
“等一下會有例行的抽獎活動,今年的頭獎會是一部保時捷新出的卡宴。”
“你們公司真的很大方。”想了想,陳朝陽又說:“你們要怎麼抽獎?一般人都有邀請卡吧?我又沒有。”
抽獎的號碼來自邀請卡上的排序號,李紀元笑,說:“我有。”
“抽到了算我的?”
“嗯。”
“雖然我不相信你有這樣的好運氣,但我還是先謝謝你。”
這晚的陳朝陽好像比從前變得更容易相處,想着是因爲陌生的環境讓他變得更加依賴自己,李紀元心裡一點隱秘的快樂。
張之燦剛從休息室走出來不久就看見了站在走廊盡頭說話的陳朝陽和李紀元。
依照他從前的性格,他原本是想走過去將陳朝陽拉到自己身邊的,只是等到他看清楚了兩人身上的衣服時,就立刻愣在了原地。
除去顏色上的些許不同,兩人穿的根本就是情侶款。
所以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呼吸有些困難,而後是胸口那裡傳來的一陣沉悶的疼痛,張之燦站在原地,想着只是過去了三個月的時間而已。
想要忘記陳朝陽的過程類似戒毒癮,有時候實在忍不住,張之燦也會開着一部陳朝陽沒有見過的車去他寫字樓前偷偷看他,陳朝陽看起來神色如常,甚至都沒有變瘦哪怕一點點,於是痛苦的好像又只剩了他自己。
身邊的那些朋友發現他突然與陳朝陽斷了聯繫又越發誇張的喝酒,勸阻無果的情況下只說了一句不作不死。
到現在張之燦總算明白了它的意思,原本陳朝陽對他好到極致,卻因爲自己的無聊以及任性將他拱手讓給了別人。
已經來不及了嗎?見陳朝陽和李紀元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張之燦立刻叫了一聲陳朝陽。
“之燦。”
臉上如常的笑容,彷彿兩人昨天才見過一般。
所以爲什麼要這樣呢?剛剛不是看見我和別人接吻了嗎?你不是說喜歡我嗎?爲什麼你就不能稍稍露出一點你難過或者爲我吃醋的樣子?或者從前那些都是我的幻覺?還是你對我的好都是你裝出來的?
張之燦盯着陳朝陽說不出話的時候,陳朝陽又語氣柔和的問了一句:“有事?”
我很難過,難過的想哭,難過的想要將你暴打一頓,還有我很想你,想同你接吻,想讓你帶着我離開這個地方,像從前你對我做的那般將我揹回去。
“朝陽,走了。”
是在看見張之燦的那個瞬間,李紀元才明白剛剛陳朝陽一反常態對自己這般友好的原因。
張之燦,張之燦,永遠都是張之燦,什麼都是爲了張之燦。
李紀元厭惡的看了眼燈光下臉色有些蒼白的張之燦,索性拉住陳朝陽的手臂。
見他並沒有揮開自己的手,李紀元在感覺到一陣來自於內心的愉悅時,又感覺到一種深沉的悲哀。
“之燦,抱歉,我先過去了。”
“陳朝陽!不許走!”
“張之燦,你不要無理取鬧。”
見陳朝陽不說話,張之燦開始冷笑,說:“你已經和他在一起了?爲什麼?因爲他比我有錢?陳朝陽,我比你想象的有錢的多,如果是因爲這個原因,你開個價,多少我都給你。”
在李紀元臉色微變的時候,陳朝陽不過是低頭看了一眼張之燦握着他手腕的手,張之燦的手在輕微的顫抖,陳朝陽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捨和心疼,再擡頭的時候,除去他臉上的笑容減退了一點,他已經恢復如初,將自己的手從李紀元,以及張之燦握的更緊的手中掙脫以後,他才說:“之燦,我和李總只是兩邊公司相互合作的關係,你誤會了。”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對自己,和同一般人說話時一樣的語氣表情,張之燦怔怔看着同李紀元一起離開的陳朝陽,想自己剛剛明明不是想要說那樣的話,心裡糾結着一種不甘和痛苦,只是一想到陳朝陽什麼錯都沒有,是自己造成了今天的這種局面,張之燦就將心裡的怒火全部轉移到了身邊的那個垃圾桶上。
圓柱形的垃圾桶很快變成一塊廢鐵,張之燦一邊用力的踢,一邊想着自己完了。
不僅變得徹底的離不開陳朝陽,就連想到他可能會和李紀元走到一起,他都有種恨不得能殺了李紀元的衝動。
在空蕩蕩的走廊看見李紀元以後,李紀年立刻朝他揮手,說:“哥,你去哪兒了?爸讓你去致辭!”
看見李紀元身邊站了個人,李紀年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而後他發現兩人身上穿着差不多款式的衣服,又揚起一個曖昧的笑容,說:“哥,這是誰?是你喜歡的人?”
李紀元不理他,只說:“朝陽,這是我弟弟李紀年。”
剛纔看到張之燦和他接吻時的反應,又聯想到今天是舟際的週年慶,所以陳朝陽一早就已經猜到他是誰,只是他有些意外他和李紀元之間的關係,其樂融融,彷彿感情再好不過的親兄弟。
見李紀年正打量自己,陳朝陽與他伸手,說:“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
李紀年不知道陳朝陽的具體身份,在觀察了一下李紀元的表情後,他又說:“哥,有沒有看見之燦?”
“沒有。”
“切,你就不想告訴我而已。”
李紀年說着話就走遠了,留下走廊裡的兩個人,李紀元朝前走了幾步,說:“不緊張嗎?”“緊張什麼?”
“紀年去找張之燦了。”
從前陳朝陽可能會,但在看到剛剛張之燦的那種反應以後後,他已經可以肯定,李紀年早被張之燦丟進了前塵往事中。
“是因爲張之燦在那裡,你剛纔纔對我這麼熱情的?”
說這些話的時候李紀元並沒有回頭,在陳朝陽的腳步略微有些頓住時,李紀元又說:“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陳朝陽,不管你是否相信,你這樣做我都會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