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朝陽被人從睡夢中推醒。
說起昨晚他從睡夢中哭醒的事,衆人臉上調侃的笑容,說陳朝陽哭的太過奔放肆意,害的他們都不好意思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寢室裡六個人,天南地北來自幾個不同的地方,因此平日裡都用普通話做交流。
等到寢室裡的氣氛逐漸變得熱鬧時,陳朝陽還一動不動的坐在牀上發呆。
腦袋昏沉的厲害,但這樣一種感受,更像是他因爲睡眠不足引發的後遺症。
從前的事陳朝陽都記得很清楚,當他察覺到林遠是發自真心在喜歡李紀元,自己最後的那抹意識也在逐漸的消失時,他以爲自己接下來會趕去投胎。
此時大概是夏天,看着衆人穿着的t恤以及窗外略顯耀眼的光線,陳朝陽後知後覺的問了一句:“哎,我們大幾了?”
“朝陽,你腦袋秀逗了?”
見陳朝陽的表情略顯嚴肅,那個不明就裡的廣東仔忙換上一臉正經的表情,說:“大四了,還有一年我們就要畢業。”
“真好。”
陳朝陽類似夢囈言語很快引來睡在他上鋪的寢室長的嘲諷,一邊抹去臉上的水珠一邊說:“可以了啊,陳朝陽,馬上就要上課了,別在這裡磨蹭了啊。”
陳朝陽所在的學校學習氛圍濃重,幾個人洗漱完後就陸陸續續的走了出去。
留到最後的林遠有些擔心的看着起身準備洗漱的陳朝陽,說:“朝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我陪你去醫務室看看?”
面前站着記憶中的林遠,穿着那件洗的泛黃的白襯衣,五官清秀,身材瘦長,眉宇間依舊揮之不去的冷清與憂鬱。
其實醒過來看見他身影的那一瞬間,陳朝陽還是能感覺到內心的一種震盪,只是想起過去的種種,這樣的震盪很快消失,繼而變成一種類似麻木般的平靜。
恨或者厭惡,從來都是因爲將那個人放在心上所致,當難過和悲傷隨着時間的延長累積爆發,再到最終的消失,陳朝陽覺得,自己不可能再對林遠產生怎樣的一種感覺。
與林遠笑了笑,陳朝陽說了句沒事後轉身。
廁所和洗漱臺都在陽臺上,他們的寢室位於一樓,透過陽臺上的欄杆,陳朝陽能看見不遠處操場上打球的幾個男生。
精神還真不是一般的好,陳朝陽剛感嘆了一句,他就聽見站在他身後的林遠低聲說了一句:“我等你。”
寢室中兩人的關係最要好,以前也時常這樣,一起上課吃飯打工,只是這次陳朝陽並沒有點頭,他看着面前逐漸被水裝滿的臉盆,說:“不用,等一下我自己過去。”
林遠的性格驕傲並且拘謹,因爲家道中落,他一向活的很小心,大一乃至大二,寢室或者班裡的人都因他這種性格對他有些排擠,以後是陳朝陽看不過去,有意無意的幫了他幾次,大家對他的態度才稍微變好了一些。
那時候,陳朝陽對他的感情大概就已經有些不同,小心的護着寵着,以後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又在一起這麼多年,他就真以爲他們是彼此的唯一了。
水龍頭關上以後,遠處傳來的喧譁聲使得寢室越發的安靜,許久之後,他聽見林遠說了聲好,而後他又有些猶豫的說:“那我先走了。”
“嗯。”
自始至終,陳朝陽都沒有回頭。
只是他太過了解林遠,因此就算他不回頭,也能猜到此時林遠臉上的表情,帶着疑惑和不安,可惜他清高的性格又強迫他不要多問,盯着自己的背影看一會兒,再有些難過的離開。
也不知道後來爲什麼會變成那種樣子。
陳朝陽盯着自己的臉盆發過一陣呆,很快回過神洗臉刷牙。
管理系的學生學業一向有些吃重,但相比較把課排的很滿的大一大二,大四已經稱得上輕鬆。
陳朝陽死之前工作過四年,當抽象的理論被他在實踐中得到證明以後,這種枯燥的課程就變得有趣了一點。
上午四節課的授課時間剛結束,陳朝陽立刻走出那間階梯教室,在寢室放好了書,他又一個人拿着飯盒跑去食堂打飯。
此時的食堂堆滿了沙丁魚般的學生,壓低的說話聲在他們頭頂逐漸發酵,等到陳朝陽走進去,這種喧囂混雜着熱氣海浪般很快將他淹沒。
每個窗口前都排着的近百號的人,陳朝陽站在人羣的外圍看過一會兒,想着還是去二樓打飯比較方便。
那裡有單獨的小炒,雖然價格貴了一點,但絕對不會像一樓這般擁擠。
轉身的時候,陳朝陽才發現離門不遠的地方不知何時已經擠滿了人。
“哎!你瞎了是吧?!這麼寬的路不走,偏要拿飯盒撞到我身上,衣服上的油漬很難洗的知不知道?!”末了,那人又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了一句:“雖然你這飯菜裡也沒有什麼油水。”
隨後是一種肆意的嘲諷般的笑聲。
通往門外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陳朝陽側頭看了一眼,果然看見人羣中趾高氣揚的李成秋和一直低着頭不說話的林遠。
李成秋學土木工程,在他們系裡,大概再找不到一個比他風頭更甚的人物。
父親爲京都高官,容貌出衆,氣質不俗,和陳朝陽並稱爲這一屆工程學院最有看頭的兩個男生。
當年陳朝陽之所以會這麼討厭他,僅僅是因爲他喜歡抓住一切時機不停的欺負林遠。
三人的第一次見面頗具戲劇性,陳朝陽因爲忙着備考忘記時間準備抄近道回寢室,在路過一個類似情人坡的地方看見他正壓着一個人在一片竹子上狂啃。
情人坡帶着點詩情畫意,路面由乾淨的鵝卵石鋪就而成,每隔幾步路,就會看見一叢竹子,顏色青翠中泛着點淡黃,手臂粗細的十幾棵竹子禁錮般被人用鵝卵石圍住,一個成人的懷抱大小,頭頂上的枝葉竭力向四周伸展,給人一種遮天蔽日的印象。
平時這裡被各色的情侶佔據,陳朝陽一開始以爲他們也是。
趁着月明風高,旁人也不會在這個時間走到這裡,因此激情難耐,幾乎就要擦槍走火。
他原本想避開,只是等到他發現其中一個人的聲音像極了林遠,他就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
被壓着的人確實是林遠,只是他一臉抗拒,衣服的領口也已經被人撕破,看的陳朝陽怒火攻心,抓着那個想強迫林遠的人就將他暴打了一頓。
以後陳朝陽才知道那個人就是土木工程系鼎鼎有名的李成秋。
李成秋向來不是一個肯吃悶虧的人,自那天開始,他連帶陳朝陽一併恨上,知道陳朝陽父親開辦的奶製品加工廠宣告破產,他幾次帶人圍堵陳朝陽,將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
那段時間,周圍的同學時常拿看大猩猩一樣的眼神盯着陳朝陽,只是有的事當做,有的事不當做,在陳朝陽認定自己做的沒錯時,不管之後遭受別人怎樣的詆譭,他都能泰然處之。
過意不去的是林遠,後來又過去一段時間,他才同陳朝陽坦白了他和李成秋之間的那點事。
兩人自小在一個院子里長大,也是彼此的初戀。
高二那年,林遠同爲高官的父親因貪污落馬,高三兩人即將高考的時候,李成秋的父母離婚,而後他的後媽,他父親的第二任妻子,恰好就是林遠的生母。
他們結婚的事發生在李成秋和林遠遞交了志願表以後,大一大二兩人不同校區,直至大三他們同時搬入這個校區,李成秋就開始揪着林遠不放。
他的報復手段幼稚並且惡劣,林遠又一貫的忍耐,因此在發生那件事以後,一直都是陳朝陽站在林遠面前護着他。
如果要給陳朝陽一個合適的稱謂,大概林遠的守護者一類的詞彙最適合他。
保護一個人源自於內心的喜歡,當這樣一種感情伴隨着一種惆悵消失,陳朝陽不想再生事。
“哎!陳朝陽,你以前不是像條忠犬一樣守着他嗎?現在怎麼了?害怕了?”
李成秋一向囂張過分,等到其他人朝他看過來,陳朝陽無所謂的笑了笑,說:“你呢?喜歡他你可以直白的告訴他,幹嘛像一個行爲幼稚的小學生,以爲欺負他就能引起他對你的注意?”
陳朝陽的話音剛落,周圍就響起了一片壓低的笑聲。
作者有話要說:新文首發三章,晚七點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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