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我寄情心與明月（一）
“爹爹儘可直言”沈壁答道。
沈澤避開旁人，沈壁緊跟其後，秋後寒涼，枯葉凋零，正是朝陽四溢，但在沈壁看來，爹爹從前挺拔的背影現在卻愈加蒼涼了。隨即拿出破舊的地圖，抖了抖地圖卷內的灰塵，告訴沈璧：“此乃大巳遺址，傳說秘術就在這裡。”
沈澤指了指地圖西側，沈璧看清方位後，面色一滯，“這是……神龍谷？”傳說神龍谷位於大昌西部，冰雪連天，雪域高原，神龍谷常年盤踞一惡龍，相傳是前朝大巳上古神龍食蠱獸，手段兇猛殘忍。
沈璧抿嘴不語，霎時間千絲萬縷，不安地望向沈澤，沈澤觸及女兒的稚嫩的面頰，蒼白，無奈，以及因爲恐懼而不得不強作鎮定的樣子，讓他久久不能釋懷，說到底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女娃而已，他嘆一了一聲：“不去了，不去了，我且叫暗衛送你出城，你和你弟妹隱姓埋名，不再叫我做父親罷了。”
“不。”沈璧按捺心中恐懼，說不害怕是騙人的，從小聽聞神龍谷有去無回，傳聞神乎其神，植根在心裡的恐懼唬得了別人，唬不了自己，然而頃刻間，沈璧聽見自己聲音，一個十五歲的女娃，稚嫩而篤定：“女兒願爲將軍府赴湯蹈火”，她頓了頓仰頭望着沈澤，“死而無怨”。
說罷，她猛地埋頭叩首，額頭碰上冰冷的石臺，沈澤一愣，立馬上前扶起她，嘆息道，“孩子，你不該生在將軍府。”
沈璧心頭一緊，做他的女兒，她後悔過，上一世自從母親逝世後，父女兩相見也總是冷言冷語，時間久了，便也生疏了。而此刻一切都還沒變，她還來得及做改變。
沈澤繼續說道：“此去若能拿到秘方，將軍府化險爲夷，若有機會，能打聽到妙興決的消息那便更好了。”
“妙興決？”沈璧疑惑道。
“傳言大巳東徑除了藏有解百毒秘方，還埋葬了大巳代代相傳的武籍，妙興決，傳說若想興復大巳，則必須找到這本武籍，若傳聞當真，武籍事關我大昌興衰存亡，若能帶回，實爲萬幸。”沈澤面色凝重。
“女兒自當便宜行事。”沈璧答應得利落，轉身便立馬準備盤纏。
阿阮堅持要跟隨，卻被沈璧制止，這千山萬水，沒個幫手，一個女兒家若在路上出什麼岔子，恐怕凶多吉少，阿阮遣了幾個壯實的，說什麼也得給沈璧帶着，沈璧笑了，說：“傻丫頭，成千上萬的高手去了都束手無策，幾個打手派給我有什麼用，再說國舅下令封鎖將軍府，我帶不了那麼多人。”
說罷沈璧收拾好行囊，走到後門的時候，見李嬤嬤在那裡，想必是等她的。
沈璧一路小跑，迎上去微微笑道：“李嬤嬤，找我何事？”
李嬤嬤託着沈璧的手：“璧兒手心涼，路上奔波，可要好好照顧自己。”
“是娘讓您來的？”沈璧眼瞅着李嬤嬤，眼眸裡盡是期待。
李嬤嬤點點頭，從懷裡取出一紅色錦囊，遞給沈璧，低聲說道：“這是大夫人叫我送來的。”
沈璧一看，錦囊是阿孃繡的，紅色錦囊繡着一個金鳳凰，針腳細膩，確實是阿孃的手藝，“阿孃可有交代？”。
李嬤嬤環伺一圈，見周遭沒人，才囑咐道：“裡面有一封書信，大夫人只叫您出了門，走遠一些再打開看。”李嬤嬤輕拍沈璧的手背，“別給門口守衛的禁軍看了去。”
沈壁見李嬤嬤神色緊張，雖好奇錦囊裡寫了什麼，卻也不敢再滯留，兩人寒暄了兩句。沈璧便準備動身，裝好錦囊，騎着一匹快馬揚長而去。
李嬤嬤見沈璧走遠，眼底露出複雜情緒，沈璧出了城，一路披星戴月，風雨無阻，白天騎馬趕路，夜裡宿在荒郊，路上乾糧吃得不剩，夜裡準備逮兩隻兔子解饞，路上忘了栓馬又途中折返，這才發現篝火旁多了一隻被捆好的山雞，像是故意送上門給她，沈璧輕笑一聲：“跟了我三五天，還不現身？”
那人躲在暗處，聽她叫人出來，不免一愣，原來她早就發現了，那人迎着篝火的光芒，從漆黑的夜裡走向光明，沈璧也藉着紅彤彤的火光看清那人的臉，訝異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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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閣是沈澤找了當地最好的工匠，用上好百年沉香木修葺而成，裡面是一間獨立的院子，裝潢不很華麗，但沉香木清香沁脾安神，況且自打沈烈從軍後，蕭夫人每隔幾天就喚人過來清掃，屋子裡一塵不染，清雅靜謐，正是養傷的好去處。
“主上。”低沉的聲音打破廂房內的死寂，一黑影從房樑一躍而下，竄至葉明遠牀前。
牀上眼眸緊閉的人正是昏迷不醒的葉明遠，他嘴脣發紺，聽到來人的聲音，驀地睜開雙眼，嘴角銜着笑，問道：“外面情形如何？”
“如主上所料，將軍府派人去神龍谷了。”那黑影拱手合十，單膝下跪，來者正是葉明遠貼身護衛，旭風。
葉明遠笑意更深，卻覺身子睏乏，下牀倒了一盞茶，大口飲下，裝了一天的病，終於可以下牀走動，一天不吃不喝，不裝死都得渴死。
“他們派誰去找？”葉明遠邊喝邊問。
“回主上，正是將軍府千金，沈璧。”他話音剛落，葉明遠便覺無趣，愣了半會兒神，斟酌一二，又蹙眉問道：“帶了幾隊人？”
“沒帶人。”旭風利索地回道，驚得葉明遠差點沒把茶水一口噴出去。
“他不是個大將軍嗎？派幾個軍隊廢多大功夫？”葉明遠不耐地擦去嘴角的茶葉問道。
“回主上，前些年聖上已經收回了沈家兵符，沈家無法支配軍隊。”
“那帶幾個能打能扛的有多大難事？”葉明遠撫着額頭太陽穴，不悅地問道。
“主上……是您下令封鎖將軍府，說一隻蚊子都不能飛出去，沈將軍不得已只放了沈壁一人去尋解藥和武籍，還是當着禁衛軍頭領下了軍令狀，若是沈璧不回則任殺任打，這才放了沈璧出門，其他人都被您的禁衛軍攔了回去。”
葉明遠仰頭深吸一口氣，“一個人都沒帶？”
旭風抿嘴，搖搖頭：“屬下看見，葉明啓少爺跟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隨了沈璧去神龍山了。”
“誰？”葉明遠面色凝滯。
“您的庶弟，葉明啓。”旭風半晌不見指示，緩緩擡頭查探的時候才發現，房間竟只剩他一人。
“侯爺？侯爺您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