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我下意識地冒出一個念頭,這傢伙要拿了東西就想跑!不知道我現在大聲喊人能不能拿住他。
“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謝楚笑笑,然後俯身,停在我臉上很近的距離,頓了一頓,又擡起,輕聲說:“等我回來,一切就都結束了。”說完,一個轉身,就消失在屋子裡。
我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就這樣不見了,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如果不是手心裡那塊堅硬質感的東西提醒我他的確他過。
他要走哪去?很遠很遠,而且他說我生辰的時候都不能回來,那豈不是去大半年?我只能暗暗祈禱他帶着東西離開鄴京城,這樣卷宗就不能發揮作用,父親的地位也不用面臨威脅了。
過了好半晌,我纔算想起來手裡的東西,舉到眼前一看,卻是一塊,和前兩年一模一樣的玉石。記得千機門查過,這玉是西涼獨有,不在大慶世面上流通的一種玉,想到這個,我腦子一個激靈,謝楚他,難道是去西涼了?
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剛慶祝自己想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又陷入懊惱之中,他去西涼,幹嘛呢?聯想到記載鄴京朝廷官職要員資料的卷宗,一個離奇又可怕的想法浮現在腦海,難道,他是西涼王的人,盜取卷宗,是爲了從內部侵蝕我大慶,隨後一舉動兵,而之前的那些前朝餘孽的想法,通通都想錯了。
天啦!西涼和大慶,一直以來都是和平友好相處,甚至如今大慶王后宮的一位貴妃,都曾是西涼國的公主,他們居然要攻打我國?
我越想越不安,好不容易捱到天明,匆匆更衣洗漱往父親的蒼庭趕去,打算將這一猜想告訴父親。
來到蒼庭院中,快步往父親書房而去,剛要擡手敲門,卻聽到裡面有聲音。
“爹……你幹嘛讓衛知還那個賤丫頭管家?她娘是個舞女,你還讓她娘成爲夫人,這對我娘不公平!”是衛芷嫿的聲音。聽到這一句,我頓時腦袋嗡地一聲做響,趕緊更靠近點,聽父親會如何回答。
“芷嫿,你也大了,該懂事了。你要明白父親安排這一切的苦心。”父親難得用溫和的口氣和人說話,苦心,什麼苦心?爲何父親會用這樣的語氣和衛芷嫿說話?
“我纔不管!爹~你讓衛知還把權還回來,給我娘,好不好嘛~爹~”衛芷嫿撒起嬌來簡直令我雞皮疙瘩掉一地,偏偏父親卻好像很受用的樣子,他說:“好好好,爹答應你,你不要着急,等過一陣子,到了時候,爹就讓她把權給你娘,行了吧?”
“爲什麼還要過一陣子?我就要現在!”衛芷嫿不依不饒。
“芷嫿,不要胡鬧!”這一句話裡總算帶了一抹威嚴。衛芷嫿哼了一聲,不再做聲了。
我站在門口,伸出的手敲門也不是,收回也不是,不知爲何,我決定再偷聽一會,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父親這樣跟衛芷嫿說話,平常飯桌上他對衛芷嫿是一樣威嚴的,爲何到了這……我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一幕,不是應該發生過嗎?是了,在上一世,我也是這樣跟父親撒嬌的,父親的語氣,也是一模一樣。每次我想要什麼東西而憑藉自己的能力達不到時,就會像這樣跟父親撒嬌。想到這,我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果然,過了一小會,父親又無奈地嘆口氣,道:“行行行,我依你。”
接下來應該是那句雀躍又在意料之中的:“真的嗎?”
“真的,不過芷嫿需要答應爹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要答應爹,不再想着小楚。”父親嚴肅地說。
衛芷嫿頓時就不幹了,“不行!我說過,我非謝楚不嫁!”
“可是,小楚他已經回荊州了,你有沒有想過,可能他回去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爲他想躲着你。”父親循循善誘道。
衛芷嫿帶了哭腔,“他爲什麼要躲着我?我哪點礙着他了?”
父親嘆口氣,道:“芷嫿,你爲何到現在還執迷不悟,不是你礙着他,而是他礙着你。”
“他怎麼會礙着我?”衛芷嫿驚奇。
“你試想,你是衛府的三小姐,是爹最寶貝的女兒,你身份尊貴,而他,卻是寄住在我們府上的一個小小的……”
“我纔不管他的身份!!”衛芷嫿大叫道,“我喜歡的是他這個人!爹,您身爲丞相,就不要在意他的身份好不好……”
聽到這裡,我內心不知是何滋味,一個是慈祥的父親,一個是受寵愛的女兒。而我,站在門外的我,似乎是這樣的格格不入。
我悄悄嘆息一聲,離開了這裡。
這件事,還是等以後再跟父親說吧。
…………
隨後的幾天,老夫人的喪事開始進入重要的時期,事情一絲不苟地進行,唸經超度,停靈時日一到,就要送到陵園安葬。
安葬這日,衛府所有人都披麻戴孝,扶柩出城。
鞭炮聲與哀樂聲混合在一起,一隊靈柩隊伍緩緩由丞相府往城外而去。
這場喪事因爲是丞相的母親,一品的誥命夫人,親自接受皇帝冊封過的賢良老夫人,所以全城都被驚動了,萬人空巷,挨家挨戶地探頭看熱鬧。爲了防止意外再一次發生惹得老夫人在天之靈不得安生,此次出城特意加派了許多人馬,前後保護地密不透風。
我夾雜在孝子之列披着麻衣緩緩往前走,在身邊幾位夫人的哀慟大哭之下,不免也有些傷感之情,總歸,老夫人着實去世地太突然了些。令人不免生出一種命運無常的感慨。
街兩邊擠滿了人,高高的白幡隨着風飄搖着,滿天都是白色的紙錢飛撒,如同下了一場白雪般素淨。
我擡頭看看天空,難得天空也有一些灰濛濛,似乎是要下雨的徵兆。剛要收回目光,不經意間,在人羣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是傅相川和景迅,他們兩個混在人羣裡,表情一個默然哀傷一個一臉探索,哀傷的傅相川可不是感同身受,而是他不得不被景迅拉出來,而景迅爲什麼會出來,看着我身邊假裝不經意地捋了捋頭髮的小瑤就知道了。
我搖頭一笑,剛做出一個笑的動作,突然就僵住了。因爲我看見人羣中,竟站着元岑。
他怎麼會來?他來做什麼?
我腦海裡猛地浮現這兩個疑問。他立在人羣中,身邊都是普通的百姓,顯然他是一個人出來的,穿一件不起眼的灰色繡銀線的輕紗長袍,表情似笑非笑,目光卻一直隨着我前面地人的移動而移動。我前面是誰?重要的人物,當然只有父親,元岑他在笑父親?他的笑又是什麼意思?
好像感應到我的目光,他朝我這邊看來,我趕緊低下頭,卻在嘈雜聲中聽到他那熟悉的聲音叫了我一聲,“衛知還。”
不會是他吧?這麼吵,定是我聽錯了,可是當我按捺不住心頭的疑惑再擡頭時,發現他果然正揚着眉看着我,目光帶着挑釁。
不對,不是在看我,而是看我身邊的人,還沒等我找到元岑在對誰擺出挑釁的表情時,右手就被人扯了一把。由於還沒有大好,這麼一扯之下我當即痛呼一聲,再看時,發現是衛咎在扯我,他將我扯到他的右手邊,這下我便看不見元岑了。我心裡一緊,難道,剛剛元岑看到的人是衛咎?
隊伍很快過去了,我慢慢地往前走,心想這短短的一瞥,元岑應該不會對我做什麼吧,我始終沒忘記他要殺我這件事。
偷偷擡頭看了一眼衛咎,以他那樣正經苛刻的性子,公然抓包我當街和人“眉目傳情”,想必他一定又會狠狠教訓我一頓。
意外的是,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臉色陰沉地可怕,他從前就是這樣孤僻陰沉地獨來獨往,可許久不見他這樣了,突然又看到時,卻覺出一抹陌生來。
過了好一會,他才收起了那樣的表情,轉過頭問我:“剛剛扯痛你了?”
我自知理虧,忙搖頭,“沒有,一點也不痛。”
他不說話,繼續看着我,目光平靜,沒有一絲波瀾,身穿麻衣的他擁有這樣的眼神,感覺和心中有道的道士差不多了。我在心裡吐吐舌頭,道:“好吧,其實有點痛。”
“嗯,對不起,我剛纔太粗魯了。”他點頭,臉上分明沒有一絲歉意的意思,我在心裡這樣想,然後討好地笑,“不粗魯,不粗魯,一點也不粗魯。”
他平靜的表情總算有一絲裂縫,帶點無奈,又有點想笑,“我真是不知該拿你如何是好。”
我見他總算沒有生氣的意思,這才嘻嘻一笑,極爲親暱地說:“你是我哥哥,你想拿我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他起初一愣,目光中有一絲晦暗,隨後又馬上笑起來,明媚地很,好像剛纔是我的錯覺。他說:“花言巧語你倒是學了不少。”
我笑着說:“這哪裡是花言巧語了,這……”說話的同時,衛咎身邊的人錯開了一步,我得以看見對面的空隙,令我不寒而慄的是,元岑他居然又如鬼魅一般出現在我正前方,而且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表情如同索命的魔鬼,冷漠而可怕。
我一句話頓時卡在喉嚨中,笑容也凍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