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蒼偉回到了村裡,果然如田少武所叮囑,逢人便道歉,始終沒擡起他那顆高貴的頭顱。
村民們忙着修路幹活,誰也沒把他當做回事,無論是陳家本姓人還是外姓人,都能看得出陳大村長已然失勢,現如今的崗南村,只有惡霸說話才作數。
陳蒼偉看在眼中,冷笑在心裡。
沒見識的泥腿子!
等明天鄉里的工作組進駐到村後,看你們還敢不敢如此待我。
他已從薛家強那邊打探到了鄉里懲戒惡霸小賤種的招數,俗話說打蛇打七寸,鄉里的這一招剛好掐住了小賤種的喉嚨管。
但在鄉里工作組尚未出招之前,他還是得按照田鄉長的指示繼續裝慫。吃過了晚飯,陳蒼偉晃悠到了村西頭楊家新宅。
小賤種不在家,偌大一幢別墅只有黃大龍一人。對黃大龍這人,陳蒼偉有着說不出口的厭煩和憎恨,甚至超過了小賤種。
打過了招呼,得知小賤種不在家,陳蒼偉就想着去別處晃悠晃悠,等一會再來實施他的低頭計劃,卻不曾想那黃大龍的臉皮竟然厚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一口一個二叔叫的真是親切,連拉帶扯,硬是把陳蒼偉給弄進了屋。
“這兒不光是霸哥的家,還是村委會的辦公地,二叔是村長,是村委會的頭,這兒理應當做二叔的第二個家……”
“二叔生病的這兩天,全村鄉親都被二叔的精神感動到了,這修起路幹起活來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原本估計得十天才能完工,現在看來,最多一個禮拜就能全部搞定……”
“二叔,來,嚐嚐這茶,年頭我跟霸哥去閩北帶回來的,正宗的武夷山大紅袍,人家說喝紅茶養胃,二叔你好生氣,胃一定有毛病……”
陳蒼偉暗自咬牙,強忍着黃大龍各種熱情的嘲諷。
好在小賤種沒讓他等多長時間,兩泡茶喝完,垃圾話聽了一二十句,陳蒼偉便見到了今晚想見的正主。
腹稿早已打好,無非就是爲了那天的衝動而表示歉意。有一說一,小賤種在村廣播中放出的對話明顯是被篡改了的,但那天他未能收住情緒也是客觀事實,不然也不會着了小賤種的道。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人家陳大村長的態度是如此誠懇,楊銳大度表示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村委會應該團結起來往前看,盡最大努力以最快時間帶領村民走上致富之路。
陳蒼偉口中稱是,心中卻想,咱就走着瞧吧,這麼多年來,就沒見到過平頭百姓得罪了公家還能有好果子吃的人。
完成了田鄉長的交待,陳蒼偉心滿意足地回去了,他這邊剛走沒一會,張紹本李振堂二人便找上了門來。
鄉里工作組就要進駐崗南村的事已經傳開,儘管這是惡霸早就預料到的,可到了眼前,這二人還是有些擔心。
那段錄音倒是沒什麼,黃大龍的剪輯水平談不上有多高超,畢竟設備擺在那兒,只是一臺雙卡錄放機,搞出來的作品必然有瑕疵。
不過,工作組的水平也就那樣,即便能聽出錄音中的蹊蹺,但也說不明白這蹊蹺出自何種原因,到時候只要他們三人咬死了口,相信那對陳家叔侄怎麼着也翻不了案。
張紹本擔心的是武校。
他是會計出身,對營業執照比常人要敏感的多,當初他就提醒過惡霸,務必趕在開業之前把營業執照給辦妥當了,哪知那惡霸根本不聽,不是沒辦妥當,而是根本沒去辦理。
楊銳笑吟吟聽完了二人的絮叨,仍舊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黃大龍端着一鍋方便麪走了過來,同時道:“你二位能想到的,霸哥會想不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麼好擔心的。”
張李二人看到惡霸經提醒後仍不當回事的表情,心下便明白了多半,這小子一肚子的壞水,說不定等着的就是鄉里拿武校來說事呢。
既然如此,那就聽黃大龍的勸,什麼都不用擔心,幫黃大龍處理了這鍋方便麪纔是正經事。
“真香啊……”
黃大龍登時愣住,手裡的鍋被李振堂搶了去,鍋上面扣着的盆,到了張紹本的手中,他辛辛苦苦煮的方便麪,居然跟他沒有了一丁點的關係。
……
工作組由副鄉長費鐵城掛帥,薛家強任副組長,成員包括鄉里的宣傳委員胡金初,新上任的派出所所長方開來,工商所的副所長兼執法大隊大隊長黃亮平。
派出所沒車,工商所的一輛老舊麪包趴了窩,五人工作組能乘坐的只有鄉里的那輛吉普車,好在黃亮平會開車,臨時充當了駕駛員,這才避免了車中有人要坐大腿的尷尬。
車子開到了稻穀場邊上便沒了路,整座村莊猶如一個偌大工地,別說進四個輪子的車,兩條腿的人想進去也是萬般艱難,更可氣的是,這些泥腿子們好似剛吃過豹子膽一般,根本不把他們這五位鄉里的領導放在眼裡,沒人幫忙領路不說,連讓個路的人都找不着一位。
陳蒼偉原本是候在了村口的,可村民們容不得他享有特權,你特麼不出錢還不願出力?除非你賭咒發誓說等路修好了不會沾上你陳老賊的一隻鞋印。時刻牢記田鄉長叮囑的陳蒼偉不敢違拗民意,乖乖地拿起了鐵杴,加入到了攪拌混凝土的隊伍中。
不過這老賊的心思根本不在幹活上,夥同他的五侄子,時不時便要向村口方向瞄上兩眼。
好在攪拌混泥土的稻穀場就在村口,看到那五位領導的身影,陳家叔侄連忙洗淨了手一路小跑迎了過來。
快到中午飯點了,陳蒼偉盛情邀請五位領導去他家用膳。
工作組就是爲陳蒼偉說話來的,至於村裡的民憤,鄉里根本沒放在心上,認定了只要打擊掉暴發戶的囂張氣焰,村民自然就會老實下來,所以,這頓午飯必須在陳村長家裡吃。
前提是不能喝酒,免得被別有用心的不良分子加以利用。
有了陳家叔侄的帶路,進村就容易了許多,只是繞了半個村,多走了一里路。陳蒼偉爲這頓午飯早有準備,五位領導進屋坐下沒多久,餐桌上便擺滿了各色菜餚,有魚有肉,有雞有蛋,甚是豐富。
不喝點實在是可惜了這一桌好菜。
費鐵城以鋼鐵般的意志壓制住工作組的酒欲,併成功將同志們得不到滿足的鬱悶感轉化成了對暴發戶的階級仇恨。
一時間,陳大村長家的餐桌儼然成了宣誓臺,一個個摩拳擦掌,誓要那萬惡的資本家付出慘痛的代價,並向廣大人民低頭認罪。
……
楊家新宅,頂層涼亭。
豬仔將偷聽來的消息彙報給了表哥。
楊銳淡然一笑:“他們不喝咱們喝。”
黃大龍積極響應,立馬去到樓下搬上來一箱冰鎮啤酒。
張紹本頗有些猶豫,道:“不好吧,工作組吃過了午飯就會過來,咱們這一身的酒氣……”
黃大龍打斷道:“怕他阿婆個腿,供貨商來給咱們送貨,咱們留人家吃頓飯,不喝點酒怎麼說得過去?”
李振堂撫掌大笑:“大龍說的對,咱們陪供貨商吃飯喝酒,天經地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那也說不了咱們什麼。”
大熱的天,喝點冰啤酒確實舒坦,豬仔看着那四位大口喝酒的痛快勁,忍不住饞蟲撓心,向黃大龍討來了一杯。
一口入嘴,豬仔的表情頓時僵住,堅持了兩秒,終究還是未能嚥下,頭一扭,噗的一下全噴在了地上。
“一股子馬尿味……”
衆人大笑,臭不要臉的黃大龍搓着豬仔的腦殼調侃道:“你怎嚐出是馬尿味的?哦,知道了,你肯定偷喝過馬尿。”
豬仔氣紅了臉,小聲懟道:“你才喝過馬尿呢,你全家都喝過馬尿……”
黃大龍樂得不行,手指楊銳道:“我家就在這,家裡總共倆人,我一個,你惡霸哥一個,豬仔,你是說惡霸哥喝過馬尿是嗎?”
豬仔被氣得直切牙,吵嘴吵不過,動手更打不過,可憐的豬仔只得化悲痛爲飯量,自個多吃一口,萬惡的大龍哥就得少吃一口,哼,也算是報仇了。
喝到了勁頭上,黃大龍跟李振堂猜起了拳,倆人別看拳臭,可嗓門卻是一等一的大,正在往這邊趕來的工作組領導老遠就聽到了,費鐵城首當其衝,禁不住黑了臉。
明知道工作組已經進了村,不在崗位上老老實實守着,卻在那邊花天酒地划起了拳,這分明是蔑視工作組,分明是對鄉領導的大不敬。
陳蒼偉唉聲嘆氣,連連搖頭,一副恨其不爭的模樣,領導們都看着了吧,不是我陳蒼偉不作爲,實在是那小賤種太囂張。
薛家強掃了眼身旁的同事,得到了相同的義憤填膺的反饋,心中暗自歡喜。君子報仇,十天剛好,恭喜你個暴發戶,成功將各位領導的怒火再擡高了一個閾值,如果說之前預估的結果是死翹翹,那麼現在重新預估,一定是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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