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縣伯府,羅氏剛放下手中裝着燕窩的瓷碗,下人就來報說,老爺回來了,快進二門了。
她用帕子摁了摁嘴角,對一旁的田敏顏說道:“走吧,去迎迎去。”
田敏顏微微一笑,說道:“娘,你有着身子,這還沒到二門,就是不去迎也不打緊。”
“你也是糊塗了,旁的人不說,老爺子老夫人是長輩,就該迎一迎,否則,不得被說你娘不孝託大?”羅氏斜睨她一眼,再看出門外說道:“我迎,是尊這個孝字,有些人若是要不慈,也別怪我不把這孝字放眼裡。”
田敏顏眉一挑,起身走到她身邊扶着手臂,脣角微微挑起,羅氏是越來越有一個當家主母的威嚴氣勢了。
卻說江氏一行進了府,老爺子和江氏就不說,去年也是住了小半年的,可田懷芳他們,卻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般,東看看,西看看,嘖嘖稱讚,各人心裡都有着成算。
田懷芳是想,老三果然是富貴了,這宅子可真是大啊,那些個花園樓閣,那可真是好看的很啊。
黃文茹兩姐妹則是想,一定得在這裡長住下去,一定要在這裡找個更富貴的如意郎君,要住比這裡更大更漂亮的宅子。
田敏婷則是又豔羨又嫉恨,這麼大的宅子,就是叫上他們大房來住也是綽綽有餘,三叔太忘本了。
小油青車在二門前停下,就見到一個打扮端莊富貴的女人站在月亮門下,正和身旁一個穿着粉藍衣裙的少女說着什麼。
田懷芳幾人一看,不是羅氏和田敏顏又是誰?
江氏和老爺子被婆子攙扶下來,羅氏和田敏顏兩人上前去,笑盈盈地行了一個禮:“老爺子老夫人安好。”
“哎,哎,好,起來吧。”老爺子笑眯眯地擡了擡手,江氏則是哼了哼。
羅氏也不是真的蹲下了,很快就站了起來,笑着對老爺子說道:“老爺子一路長途跋涉的,也累了吧?媳婦已經讓人收拾好了院子,這是先去梳洗然後吃口茶再用晚膳?”
“好好,三嫂你安排得很好。”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
羅氏淡淡地笑了笑,再看向兩老身後的田懷芳一家,一眼掃過去,將這次來的人都收在眼裡,便笑道:“她大姑也來了啊!”
“老三媳婦,真真是好久不見了,我可都想念得緊。”田懷芳笑吟吟地繞過來,親熱地抓着她的手笑道:“爹和娘說來耍,你瞧我們也沒出過青州,便腆着臉也跟着來叨擾了,三弟妹你可別惱我們不請自來纔好。”
羅氏笑了笑,藉着抽帕子的動作,抽回自己的手,摁了摁嘴角,說道:“來者是客,沒啥惱不惱的。”
田懷芳的笑臉有些僵,卻還是笑眯眯的,一點也不介意的樣子。
“文媛給三舅母請安,三舅母吉祥金康。”黃文媛已經來到跟前給羅氏屈膝行禮,黃文茹見了只好也跟着一道請了安。
這下,田敏婷田敏靜她們也就都給羅氏請安,只是到底沒怎麼正式學過規矩,看着便有些不倫不類,身子也歪歪的。
“都起來吧。”羅氏笑着擡了擡手。
黃文媛率先起來,又笑着對田敏顏說道:“顏兒妹妹,好久不見了,我一直念着你,今兒咱們姐妹終於又見着了。”
“勞二表姐惦記了。”田敏顏笑道,她見這回來的人田懷芳一家都齊了,旁的人卻只有田敏婷田敏靜,倒是很意外,這田懷芳有兩刷子,還能說服江氏,不準其他人來呢。
如此也好,只要她們安安分分的,也就是多幾張嘴吃飯罷了,忠縣伯府也不是養不起,可要真個李氏他們都來了,那才叫糟心。
她看過去,看到田敏婷那死死瞪着她頭上首飾的眼神,看着她微微一笑,田敏婷似是被抓到了現行一般,有些羞惱,不情不願地過來,叫了一聲:“顏姐姐。”
“你也來了。”田敏顏淡淡地一聲。
田敏婷有些惱,小氣性一下子被激起,語氣有些快地道:“阿媽讓我來的。”
意思就是說,若不是阿媽讓我來,我纔不會來呢!
田敏顏淡漠地掃她一眼,心想你若真不想來,還有人綁着你來不成?
“顏姐姐。”田敏靜也上前,低着頭諾諾地叫了一聲。
田敏顏倒是對田敏靜沒啥想法,這丫頭就是膽怯,文靜,倒沒其它壞心,便比對田敏婷熱情幾分,笑着執起她的手道:“靜丫頭你也來了啊,路上可是習慣?”
田敏靜頓時有些受寵若驚,擡起頭看着田敏顏笑靨如花明豔的臉,眼中又是崇拜又是驚慌失措的,囁嚅着道:“習習慣的。”顏姐姐變化太大了,看上去那麼富貴那麼漂亮,比城裡的小姐都還要漂亮貴氣,好威武的樣子。
其它幾人,看田敏顏對田敏靜那丫頭這麼熱情,心裡都有些不爽,這對待也太明顯了。
“好了,都別杵在這說話,累死了。”江氏早就不耐煩這一套,嚷嚷着道。
田敏顏撩了下眼瞼,便讓人在前邊帶路,先將兩老送去松柏院坐着說話。
一行人在松柏院的正堂坐下,兩個丫頭奉了茶和小點,便退了下去,那是一聲都沒吭也不左看右看。
田懷芳喝了一口茶,便讚道:“瞧三郎媳婦這家當的,丫頭們可真規矩,硬是讓人挑不出一絲理來。”
羅氏淡淡地說道:“無規矩不成方圓,總不能讓外人看了忠縣伯府的笑話,這都是顏兒定下來和培訓的。”
“是這樣啊!”田懷芳呵呵地訕笑兩聲,端起茶盞遮掩尷尬,說道:“顏丫頭也是個懂事明理的。”
江氏左看看右看看,便問:“怎麼不見從前伺候的那兩個丫頭,叫啥喜鵑喜鵲的。”
“回老夫人,那兩個丫頭被打發去做粗使丫頭了。”羅氏看了她一眼,然後道:“媳婦重新撥了兩個丫頭進來伺候,秋菊秋水。”
門外兩個丫頭立即走進來,一色的粉色夏裳,只是腰間繫的腰帶代表着級別,兩人的都是紫色腰帶,是一級大丫頭的級別。
“今後你們兩個就在松柏院當差了,仔細伺候老夫人老爺子。”羅氏看着兩個丫頭說道:“去給老爺子老夫人磕個頭吧。”
“奴婢秋菊(秋水)見過老爺子,老夫人。”兩個丫頭立時跪在地上行禮。
江氏仔細一看,兩人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那叫秋菊的長相平庸,並不怎麼出色,可眉眼微微挑起,自有一番強硬之勢,看着不好對付。那叫秋水的,一雙眼睛可真是盈盈秋水,會說話似的,腰帶勒得那細細的腰肢都快要斷了一般,一看就跟個騷狐精似的。
江氏的臉色微微一變,這兩個丫頭她一看就不喜歡,不好對付,還得要防着,便沉下臉來:“換什麼人,喜鵑喜鵲我使慣了,讓她們過來伺候,這兩人不要。”
“老夫人,喜鵲喜鵑當初犯了錯,所以被打發去做粗活了,這一時半刻是不會調回來的。”田敏顏笑着說道:“秋菊秋水是個好的,相信她們會更盡心盡力的伺候您和老爺子。”
“我說要喜鵑喜鵲。”江氏猛地一拍桌子,陰沉着臉。
田敏顏冷笑,擺什麼款啊,當這什麼地方,現在知道那兩人好了,早幹嘛去了?
“喜鵑喜鵲幫我料理着後院的菜地,給不得。這規矩就是規矩,誰叫當初她們伺候不盡心,惹得老夫人生氣打罵,老夫人當日回楊梅村時想帶兩丫頭回去,她們寧可做粗使丫頭也不願去,這脾性可真真是大,既然如此,我就成全她們。”田敏顏看也不看她,坐在那斂下眼皮說道:“就是老夫人念舊不計前嫌,我也不會放回松柏院,她們從前受過氣,誰知道會不會心懷怨恨,給老爺子老夫人的茶水飯菜弄點什麼。如此,可就是孫女的不是了。”
江氏的臉登時拉了下來,這話說的,就是她從前虐待那兩個丫頭了?而那兩個死丫頭,竟然寧願當粗使丫頭也不願伺候她?
江氏氣得渾身發抖,陰着張臉連說了三個好字,冷冷地轉向田懷仁說道:“老三,娘就是跟你討兩個丫頭都不成了?”
田懷仁一臉爲難,說道:“娘,顏兒也說的對,那兩個丫頭不好,我看秋菊秋水就挺好的,做事也很穩當。”
江氏呸了一聲,好個屁,這是你媳婦和你閨女拿這兩人給你老孃我添堵呢,一個精明,一個妖嬈,這算個什麼事?
“這麼說就是不給了?”江氏抿着脣,死死地瞪着田懷仁。
“娘。。。”
“哎喲我這是作得什麼孽啊,生個兒子都幫着媳婦閨女,老孃都不要了啊,哎喲我這命啊!”江氏哇的一聲就嚎開了。
“娘,你。。。”
“成了,不就是兩個丫頭,這一來你就鬧,丟人現眼。”老爺子一拍桌子喝道。
“你懂個屁。”江氏跳了起來,指着地上那兩人說道:“你瞧瞧這都是什麼玩意,這是給老孃添堵,這打扮的,是勾引誰啊?啊?”
羅氏冷笑,騰地站了起來,淡聲道:“既然老夫人不要丫頭,榮嬤嬤,去調兩個粗使婆子來伺候。”
“你你。。。”江氏咬着牙:“你這是什麼意思?啊?跟我拿腔拿調了,啊?”
“老夫人說話但凡要看看場景,這麼多未出嫁的閨女在這,那些個腌臢話也是說得的?”羅氏指着田敏顏幾個,冷道:“再有府中的丫頭,難道都要討些歪瓜劣棗,臉容醜陋的來伺候纔好?”
江氏看了幾個丫頭一眼,她們臉紅紅的,自己的大女婿也在這,一下子臉便覺得火辣辣起來,臊得慌。
“好,好,你們翅膀硬了,都欺負人。我看是我這老婆子大老遠來礙你們眼了是吧?我走,我這就回楊梅村去,成了吧?”江氏一甩茶杯,氣沖沖的往外走。
“娘。。。”田懷仁哪裡敢讓她走,可他這麼攔,正中了江氏的意呢,她一把就拽住田懷仁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氣心酸血淚史,如何待他養他,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
“你們先下去。”田敏顏心裡煩躁,對地上的秋菊秋水努了努嘴,她才冷聲道:“老夫人鐵了心要走,咱們也攔不住,紫兒,去備馬車吧。跟王爺借些人,好生送回去。”
“是。”紫兒抱拳走出去,經過江氏時,射向她的眼神滿是殺氣,把江氏嚇得臉都白了。
田懷芳心裡暗叫不好,這娘說了多少回了,怎麼就是摟不住那脾氣呢!
她連忙站起來,說道:“顏丫頭你也是說的孩兒氣話,哪能麻煩王爺呢!娘,您也是的,好好的說什麼走,不是說了,您就念着老三他們,巴不得一輩子都跟着他們一塊麼?”
說着,她走到江氏身邊,扶着她的手臂,暗暗掐了一把。
江氏也只是作,那會真的走,被田懷芳這樣一掐,就找到了臺階,抓着田懷仁的手道:“兒啊,娘是真捨不得你,娘心疼着你,可是,有人看不慣娘啊。”
“好了好了,娘,快別說了,老三都明白的。是吧,老三?”田懷芳對田懷仁使了個眼色。
田懷仁支支吾吾地嗯了一聲,江氏就被田懷芳扶着回到上首坐下,拿眼瞟了田敏顏一眼,恰好對上她鄙夷的眼神,臉上很是掛不住,又要起來,卻被田懷芳死死按住。
“既然老夫人左右擔心着,老爺子,我看也在前院給您安排個院子吧,和大姑父他們父子一道,都住前院。”田敏顏冷笑着。
“顏丫頭,我瞧着這院子就挺好的,屋子也多,也不用另外安排地兒了,咱們一家子住近些也親香。”田懷芳呵呵地說道。
“沒錯,就住一塊。”江氏也道。
“我已經着人拾掇了兩個院子讓大姑你們住,大姑父和小表弟是外男,沒有住內宅的道理。”田敏顏淡淡地說道:“讓外男住進內宅,傳出去,我們忠縣伯府的姑娘還要不要嫁人了?”
“他們是你親姑父親表弟。”江氏臉色再度大變,而田懷芳也維持不了那笑臉了,僵在那裡。
“那也是男人。”羅氏這時不鹹不淡地道:“若不然,在外邊尋個客棧吧。”
態度強硬,有時候是必要的,他們纔是這裡的主人,要如何他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