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敏瑞中了秀才的消息在京中一傳開,就掀起了一股子風潮,要說忠縣伯府是個暴發戶,如今人家的兒子可是有真材實料的功名在身了,秀才不是沒有,可十三歲的秀才,還真是屈指可數。
皇上聽說忠縣伯府的大公子考中秀才,也很是意外,卻也沒說什麼,只是田敏顏從齊十七的口中得知,皇上的期望似是頗高。
田敏顏聽了便有些惴惴,田敏瑞自己都還不知道將來是爲官爲商呢,皇上許了期望,萬一將來田敏瑞要爲商,那可咋辦?
不過如今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按着報喜的人說,知道中了秀才,田敏瑞就打算着和田懷仁在鄉下處理一下那邊的生意田產,一時半刻還不會回京,也讓田敏顏她們莫要擺宴。
於是,忠縣伯府並沒有大肆慶祝,可還是有人送禮上門,不好拒收,田敏顏只好一一按着交情回禮了。
只是,禮物易回,這聚會,可真不是誰都能推的,尤其是護國公夫人下的帖子。
“我家夫人說了,知道慧敏縣君難請,讓您和忠縣伯夫人一定要給面子呢。”偏廳裡,一個穿着體面,頭戴金步搖的嬤嬤捂着嘴打趣笑道。
田敏顏苦笑了聲,從開了錦繡山莊至今瑞哥中了秀才,自家是越發的炙手可熱了,聚會帖子是一個接一個的送,可護國公夫人卻不是誰,護國公府也是擁皇派,這面子也不好不給。
而且,這來的唐嬤嬤,還是護國公夫人跟前兒的紅人呢。
“嬤嬤說笑了,你只准和護國公夫人說,說我謝她盛情邀請了,一準兒準時到。”田敏顏笑眯眯地道。
“哎,那可說準了啊,縣君可不能又應了旁人,到時候,我家夫人可是得來接的。”唐嬤嬤聽了登時眉開眼笑的。
“那是自然的。”
那唐嬤嬤得了準信,也不久留,看了看天色便道:“夫人還等着奴婢去回信兒呢,這就家去了。”
田敏顏和羅氏便站了起來,作勢要送,那唐嬤嬤見了更加歡喜,笑容越發的燦爛,卻也知道好歹,不會真讓送,便開口道:“夫人和縣君且坐着別送,要不,我家夫人該會怪奴婢無狀了。”
“榮嬤嬤,你替我和夫人送送唐嬤嬤。”田敏顏笑着吩咐。
“哎。”
這榮嬤嬤可是宮裡出來的老人兒,唐嬤嬤可不敢託大,忙道:“可不敢當,縣君派個丫頭便是,哪裡使得?”
“唐嬤嬤,咱們也不是頭一回見了,從前也說上話兒你呢,莫不是老姐姐不認我這妹子了。”榮嬤嬤笑說了一句。
唐嬤嬤連聲說不敢,又告了一聲罪,這便離了忠縣伯府,等回了護國公府,她把忠縣伯府的見聞給細細的說了,讚道:“那些個丫頭,都規規矩矩的,走個路也硬是沒聲兒,做事有條有理的,真調教得規矩得很,讓人看不出是鄉下來的呢。”
護國公夫人看了一眼手中的鑽石鐲子,笑道:“嗯,慧敏縣君可是個妙人兒呢!”
而忠縣伯府,羅氏苦笑着看着田敏顏道:“那什麼賞菊會,別又是個鴻門宴的。”
田敏顏笑着安慰道:“娘,護國公府是擁皇派,不參與爭儲的。這聚會,咱應了也無妨,而且,那護國公夫人也是個妙人,結交也無壞。”
羅氏嘆了一聲,說道:“這貴婦圈子,交際起來,真比種地還累,說句話也得仔細琢磨了。”
田敏顏笑了笑,可不就是這樣,做人還是簡單點好,可有句話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這京中,有幾個是真正的簡單的?
又過了幾日,已是深秋,因爲秋闈放榜不久,在京中逗留的學子還很多,那些酒坊樂坊畫舫更是夜夜笙歌,這京中的繁華,又有多少人能捨得?
田敏顏撩起馬車裡車簾的一條縫,看向街上,人頭熙來攘往,很是熱鬧。
馬車一直駛到護國公府的側門,坐在車轅上趕車的小廝向門房遞過帖子,那兩婆子立即放了門檻,自有人去報信。
有婆子一直帶路到二門處,出來迎接的是護國公夫人身邊的唐嬤嬤,見着田敏顏她們,便笑道:“這下夫人可安心了,就怕着你們有事兒來不成了呢!”
田敏顏笑道:“既是應了,自是要來的。”說着,微微側頭,身後的吉祥如意將備下的禮遞了過去。
“莫怪我家夫人說,慧敏縣君忒是客氣。”唐嬤嬤見了,立時又笑了。
寒暄過後,又換了國公府的清油布小車,向內宅而去。
小車在月亮門停下,田敏顏和羅氏各自扶着丫頭的手從車子上下來,擡頭一看,遠處一溜排開的五間正房,青磚瓦黛,端的是大氣恢弘。
唐嬤嬤在前方引路,說道:“今兒是賞花宴,我家夫人將宴席都擺在花園了呢。”
田敏顏微微一笑,跟在羅氏身邊作乖巧狀,很是端莊大方,禮儀得體。
轉出了花園的月亮門,就見奼紫嫣紅的花園中,好些夫人小姐或站或坐的說得歡暢。
田敏顏大致掃了一下,見和自家交好的柳夫人樑夫人高夫人都在其中,相熟的小姐也在,便鬆了一口氣,總不至於沒說話的伴兒。
護國公府的花園極大,放目看去,假山磷石,亭臺水榭一個不少,花花草草的品種繁多,雖是深秋,卻是青翠蔥鬱,各色花兒點翠其中,一簇簇,一團團的,形成一片花海,真真是繁花似錦。
護國公夫人早就得了下人報來的消息,正和身邊的夫人說着花,這時瞧着她們來了,便止了話頭,笑盈盈地看了過去。
只見花海盡頭,一個穿着胭脂色華服的貴婦並一個明媚的少女遙遙地穿過花海而來。
田敏顏今兒着一身蜜色細碎灑金織錦上裳,下配一條閃銀珠片鑲珍珠的錦裙,裙襬繡着蝴蝶穿花,行走間,那繁雜的蝶兒像是要飛起來一般。她挽了一個桃心髻,頭上挽一支長長的墜在耳邊的菊花紋琺琅彩流蘇鑲珠步搖,薄施粉黛,淺笑嫣然,不緊不慢地走來。
因是深秋,陽光並不猛,護國公夫人的賞菊宴設在下晌申時,此時已是申時兩刻,深秋灑金的陽光柔和的投來,將她整個人隆罩其中。
此時她嫋嫋婷婷的走來,陽光落在她裙襬上的珠片上,金銀交織,隨着步伐搖曳生光,秋風拂來,各色花朵在她身側輕搖,一時間,竟有人有種花仙子踏花而來的錯覺,讓人移不開眼來。
護國公夫人站了起來,笑讚道:“瞧瞧,咱護國公府今兒還來了個花仙子了。”
原來和護國公夫人說話夫人聽了,也都引頸而望,眼中閃過驚豔之色,或真或嫁的附和着誇讚起來。
田敏顏跟在羅氏身邊來到護國公夫人跟前,盈盈地朝着她施了一禮,舉止大方自然,得體穩重,護國公夫人更是心喜了幾分。
她親自扶了起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後衝着羅氏說道:“這姑娘啊,是一天一個變,這纔多久沒見,慧敏縣君竟又更漂亮了幾分。忠縣伯夫人可真真是好福氣呀。”
“護國公夫人快別誇她,這丫頭就是在外人跟前能裝個樣子,在家裡可野得緊。”羅氏謙虛地道,可眼裡,卻是自豪不已。
“這麼周正的閨女,就你藏的深呢。”護國公夫人嗔怪地說了一句,然後又介紹身邊幾個夫人,彼此相互見了禮。
柳夫人她們早就認識了的,護國公夫人似也知道,安排的座位也是一道的,田敏顏不得不作感嘆,這當家主母,可不是一般的要有能耐,就是這圈子裡,誰家夫人和誰要好,都要調查得清清楚楚呢。
“去,你們年輕的小姐們也一處說話兒去。”護國公輕推了田敏顏一把,向年輕姑娘們那處努了努嘴。
田敏顏也便走到樑芳兒她們那邊,握手相互屈膝見了禮,閒聊起來,而其中,也有相熟不相熟的小姐們過來打招呼,就是姚玉瑩也走了過來。
今日她又是一身素淨的打扮,月牙白的衣裙,頭上簪着白玉簪子並幾簇珠花,越發的出塵脫俗。
“你就是那什麼慧敏縣君?”
正說着話,一個尖銳的聲音插了進來,田敏顏看過去,只見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快步而來,裙襬繡滿了花兒,行走間像是滾浪一般,可她眼中,卻是仇視厭惡的目光。
田敏顏眨了眨眼,這人是誰?自己得罪了她麼?
“是邱小姐。”姚玉瑩眼神一閃,親熱地拉過邱凝嫣,對田敏顏說道:“慧敏縣君深居簡出,怕是不認得,這是國舅府家的小姐邱凝嫣,皇后娘娘的嫡親侄女呢。”
邱凝嫣聽了便得意地揚起下巴,斜睨着田敏顏,眼中滿是憤恨,若不是這什麼慧敏縣君,自己的母親會被父親幽禁,還剝奪管家權利?
不過是個鄉下的野丫頭,還妄想一飛枝頭當鳳凰呢!哼!
田敏顏神色淡淡,這什麼邱凝嫣,一副孔雀的樣子,當誰都順着她?
當下,她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繼而對樑芳兒說道:“聽說國公府有許多名菊,你不是想畫一幅?咱們去賞賞?”
“好啊!”
邱凝嫣沒想到田敏顏這鄉下丫頭會當衆給她沒臉,一愣之下是一怒,衝着田敏顏的後背尖聲道:“什麼慧敏縣君,分明就是一個野丫頭,見了人也不行禮,沒教養,我呸!”
“邱小姐,莫這麼說,慧敏縣君深得皇上讚賞呢,許是和你不熟才淡漠了些。你看,那邊花兒開得正豔,我們一同去賞賞吧。”姚玉瑩柔柔地笑道。
田敏顏瞥她一眼,眸子眯了眯,姚玉瑩笑臉一僵,竟有種被看穿的感覺來,偏只一眼,田敏顏便掠過她轉身走。
“表裡不一,皇姑父是被她騙了,鄉下丫頭,果然造作得緊。”邱凝嫣被姚玉瑩這麼一勸說,怒火不降反升,聲音愈發高昂起來。
田敏顏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她袖子一甩,轉身時裙襬也跟着一擺,劃出一個漂亮的圓來,蹙着眉尖冷笑道:“芳兒,才兒好好的,護國公府怎的來了瘋狗呢,亂吠一通,實在惹人生厭。”
邱凝嫣騰地走上前,瞪着眼怒道:“你說誰是瘋狗!”
“本縣君就這麼一說啊,哎呀,邱小姐,你莫非也看到了?”田敏顏淡笑着,說道:“邱小姐可要避開些,瘋狗咬了可是有毒的,會傳染的。”說着,後退一步。
邱凝嫣氣得不行,再看到周圍竊竊的笑聲,手一揚,就要往田敏顏打去。
跟在田敏顏身邊的吉祥見此,飛快地往前一擋,卻被田敏顏扯了一把,邱凝嫣的手打在吉祥的手臂上。
“邱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田敏顏把吉祥往身後一拉,收起臉上的淡笑,上前一步,雙目凌厲地瞪着邱凝嫣。
明明只有十三歲,可渾身氣勢卻半點不輸人,再配上那凌厲冷冽的眸光,邱凝嫣不由自主地往後一退。
察覺到自己的動作,她臉色微變,卻是挺起胸部,揚起下巴,冷笑道:“怎麼,我的手突然不小心碰到了你的丫頭,慧敏縣君這是要如何?”
“不小心麼?”田敏顏嘴角冷冽地勾起,明晃晃的不小心,這不是要打她的臉麼?不發火是當她hello?kitty呢?
姚玉瑩在一旁看着熱鬧,這時也不出來打圓場了,瞥見田敏顏嘴角那抹冷笑,竟覺得無比熟悉,似在那見過一般,她想了想,是了,賢親王爺冷笑時就是這般表情。
慵懶,睿智,卻又無比的凜冽!
他們如此的相像,姚玉瑩瞳孔微縮,手下意識地攥成了一團。
“哎呀,這個姐姐臉上好大一個蚊子。”田敏顏冷冷地笑着,突然走近,衝着邱凝嫣身邊的一個大丫頭打扮的丫頭大叫,手同時發作,用力向她嬌俏的臉上啪去。
啪的一聲清脆巴掌聲,衆人都愣了,包括那被打的丫頭,可罪魁禍首卻是懊惱地舉起自己白嫩嫩的手掌一臉無辜地說道:“真是可惜,沒打中呢!”
邱凝嫣氣得七孔生煙,跳了起來,大怒:“田敏顏,你欺人太甚!”說着雙手成爪,就要向她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