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鼓傳花,是自古閨閣中極常見的小遊戲,遊戲規則是十幾人或幾十人圍成圓圈坐下,其中一人拿花,一人揹着大家或矇眼擊鼓,鼓響傳花,鼓停花止。花在誰手中,誰就摸彩,如果花束正好在兩人手中,則兩人可通過猜拳或其它方式決定負者,得彩的就得表演一個節目。
田敏顏沒玩過這樣的遊戲,但遊戲規則一說,她就明白了,她甚至相信,要是有人想讓她摸彩,那也是極容易的。
說好了遊戲規則,十幾個閨閣小姐便在亭子裡圍坐成圈,擊鼓的是張家二房的小姐張秀兒,坐在背對着大家坐在略高的杌子,手裡拿着一隻小小的花鼓,花球是一隻繡球,圓滾滾的,坐在圓圈首位的是張家大房也就是張夫人的大女兒張彩兒。
“你真的成嗎?”溫柔坐在田敏顏左邊,一臉的擔憂。
田敏顏卻不像她那般如臨大敵,倒是顯得十分懶散,懶懶地道:“左右無事,就玩玩吧,反正我已把醜話說在前頭了。”
“可是。。。”
“溫姐姐,怕啥,田妹妹坐在我們中間,傳到我們三手上,要落在中間,你我都搶過來,不就得了。”樑語音一臉狡黠地道。
溫柔一愣,顯然沒想到還能這樣,便笑着嗯了一聲。
田敏顏看了兩個左右護法一眼,嘴角輕揚,心道這就是朋友啊。
“要開始了。”張秀兒一敲鼓,揹着大家說了一聲,亭子裡便安靜下來。
咚咚咚,鼓聲敲響,坐在首位的張彩兒便飛快地將手中的繡球花傳遞給她右手邊的人,順時針的一溜下去。
安然無恙的溜了一圈,第二圈又開始,坐在溫柔上位的是黃文茹,她接了球卻遲遲不傳,溫柔漸漸的有些急了,伸出手道:“你傳呀。”
遊戲規則裡,拿到花的,可以遲遲把着花不傳,所以黃文茹這麼做也沒人說她,有些好事八卦的還滿臉興奮。
田敏顏呵了一聲,饒有興致的看着,反是一點兒都不緊張了。
黃文茹咳了一聲,慢斯條理的將花球傳給溫柔,此時鼓聲驟停,張秀兒興奮地嚷道:“讓我看看誰第一個摸彩。。。”待見着是溫柔時,不由訕訕的撇撇嘴,狠瞪了黃文茹一眼。
黃文茹也沒想到這麼快,她的本意是咳一聲,按着速度,就是到田敏顏手裡停了的,誰知道是這樣的不合拍。
“幸好是我。”溫柔摸着手中的繡球,對田敏顏露出一個慶幸的笑容來。
田敏顏見了有些感動,這是真心的想要護着她的人啊,只爲了不讓自己出醜。
“讓我看看,彩頭是啥,嗯,以菊爲題,作詩一首。”陳家千金在匣子裡摸出一張條紙打開說道。
溫柔抿嘴一笑,柔聲道:“我若作得不好,各位姐姐妹妹莫笑。”
“溫小姐過謙了。”
溫柔看向亭子擺着的幾盆菊,略一沉吟,便吟道:“靈菊植幽崖,擢穎陵寒飆,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條。”
話音一落,滿亭皆靜,只過了一會,不知哪個小姐便叫起好來,其他的人也就都紛紛附和。
田敏顏看過去,見了好笑,其實這些小姐們平日裡哪裡愛搗弄什麼詩詞,不過是識得一兩句,不至於目不識丁的罷了,你要說什麼首飾衣裳的,保管她們說不停口。
這就是官家小姐和商賈小姐的區別了,商賈人家的小姐雖也請女先生教習,可極少是那才藝雙全的。相信從這以後,這些小姐們都得一整天去擺弄那什麼詩詞。
田敏顏笑着對坐下的溫柔道:“溫姐姐,你作得真好。”
溫柔臉微紅,啐了她一聲,嗔道:“連你也笑我,看我不撕了你那嘴兒。”
“我是說真的。”田敏顏忙表真心求饒道:“這兒誰都比不過你。”
第二輪的擊鼓很快開始,這次張秀兒並沒有敲太久,才幾聲就停了,繡球落在一個王千金手上,抽到的彩頭是唱歌,王千金尖着聲唱了段曲,把在座的都聽得皺起了眉。
第三輪,是樑語音中彩,她耍了一段舞劍,英姿颯爽,贏得一片掌聲。
張秀兒總見田敏顏躲過,不由暗惱,對個丫鬟使了個眼色,後者連忙站到她跟前,開始擊鼓,丫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花球的傳遞,到溫柔遞過去時連忙輕咳了一聲,張秀兒忙停下擊鼓,轉過身一看。
“哎呀,這回可到田姑娘你中彩了,快看看彩頭。”張秀兒一臉的興奮,恨不得搶過那裝彩頭的匣子全部攤開來讓田敏顏都表演一段。
陳千金便撈出張紙條來攤開一看,挑眉道:“中彩者彈琴唱一曲。快來人啊,把琴取來。”
“田姑娘,這可是極簡單了,你應該會吧。”張秀兒笑得一臉的不懷好意。
溫柔和樑語音眉頭一皺,都看着田敏顏道:“我替你吧。”
田敏顏分別拍了拍她們的手,示意她們稍安毋躁。
琴很快就取來,擺在案上,陳千金便笑眯眯地道:“田姑娘,請。”
亭中的人都看着田敏顏,幸災樂禍的有,不懷好意的有,看熱鬧的有,也就只有身邊的溫柔和樑語音真心替她擔憂。
樑語音是個性子直的,見田敏顏不動,當下就想站起來,可田敏顏卻先她站起來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衝着衆人一臉無辜地道:“各位姐姐可知道,我是鄉下里長大的吧?”
她這話一出,有的人便吃吃的嗤笑起來,黃文茹更是眼神怨毒,一臉的幸災樂禍。
“我們農戶人家的孩子,不是在田裡幹活兒就是上山撿柴木,哪來這麼得空學彈琴什麼的?這空出來的時間,咱都可在想着怎麼掙銀子花呢,哪像陳小姐王小姐張小姐還有表姐你們那般,伸個手就來銀子張個口就有飯吃啊,唉。。。”
田敏顏不等衆人嗤笑完,便緊着無比嘆息地說了一通,讓陳小姐等人的笑僵在了臉上。
這話是什麼意思?意思是說諷刺她們什麼都不會幹嗎?還是笑她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像個廢物?
“這人啊,就是有分三五九等,好命的,就是使喚丫頭的命了,這不好命的,呵呵。。。”陳千金立即鄙夷一聲,意有所指的反刺回去。
田敏顏心下冷笑,心道也不知你屬於幾等,便故作一臉認同地問:“姐姐說的極是,這世道還有士農工商的排名呢,我倒是忘了。呀,這麼說,咱們莊稼人也能排個第二了。”
商排在末位,陳家,可是個商人,而她陳美蘭,也只是個商人之女罷了,還不如種田的莊稼女子田敏顏呢!
明白這點,陳千金唰地站了起來,指着田敏顏發怒:“你。。。”
“哎呀,這是咋的了?不是說彈琴唱曲嗎?陳姐姐和顏妹妹咋唱起大戲來了?”黃文媛一看不對,連忙站起來做和稀泥,笑着道:“顏妹妹不會也不打緊,這不還下了規矩嗎?做不出彩頭的人吃一杯果子酒呢。”
說着,她接過準備好的一小杯果酒,說道:“妹妹,姐姐與你吃一杯如何?”
她想當和稀泥,田敏顏還不允呢,她推開黃文媛手上的酒,眨巴着眼道:“姐姐說什麼吶,果酒也是酒,我才十一歲,孃親可不允我吃酒。這彈琴唱曲我不會,可是玩這遊戲的時候不是說了,我要不會的話,大表姐幫我的麼?”
“所以,大表姐,請吧。”田敏顏笑着看向看熱鬧的黃文茹,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什麼?我?”黃文茹站了起來,一臉的驚訝,察覺到衆人都奇怪地看她,臉紅了紅。
黃文媛先是對田敏顏拂自己的好意表示不悅,如今又聽說讓姐姐出面替她,心下一驚。
旁的人不知道,她們姐妹兩個可是知道的,她們學習那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也就跟着何小姐一起陪讀陪玩,勉強作得幾首詩罷了,彈琴麼?她自己倒是勉強可以彈出一首曲來,可黃文茹,是個五音不全,半首曲都彈不來的。
玩這遊戲,也不過是想看田敏顏出醜,所以別人提,她們極力慫恿,可如今,田敏顏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啥都不會,反顯得真誠坦蕩了,她們呢?
黃文媛突然就覺得有些騎虎難下,瞪了姐姐一眼,都怪她,一開始逞什麼能?總要自己去替她收拾爛攤子。便道:“這沒有別人替的理,一小杯子果酒也沒啥,待會我給你替小舅娘說道說道就成了。”
田敏顏看了一眼黃文茹驚慌失措的眼神,又看黃文媛有些着急的神色,心下忽然瞭然,莫不是自己高估了她們,其實也不懂這風花雪月的事吧?
呵呵,當初可是她們慫恿着自己玩這遊戲,想看自己出醜,如今,也讓她們嚐嚐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滋味兒了。
這麼一想,田敏顏就十分無辜,說道:“可是大表姐一開始就說好幫我的,文茹表姐,你不會是不會吧?”
黃文媛一聽要遭,激將法,沒等她反應過來,黃文茹立即就被點着了,大聲道:“誰說我不會,我又不是你這野丫頭。”
這個蠢貨!
黃文媛和田敏顏在心裡同時罵一聲,只是前者是惱怒,後者是譏諷罷了!
黃文茹被田敏顏激得坐在了琴案跟前,看着那琴,頭皮頓時一麻,這才冷靜清醒過來。
遭了,中計了!
她擡頭看去田敏顏,只見她笑得一臉燦爛,可那眼神,卻分明說着,想讓我出醜?你還少了點道行!
“怎麼了?黃小姐,彈啊,你不會還真像田姑娘那般說的,啥都不會吧?”陳千金見黃文茹久久不動,便把從田敏顏那受了的怒火發在了她身上,冷笑道:“要真這樣,那你可真比你家表妹不如了,人家到底會種田開鋪子呢。”
黃文茹聽了臉色微白,粉脣緊緊的咬着,雙手顫抖的放在琴絃上,刺啦的劃了一聲,發出刺耳的拉鋸聲,聽得人半邊臉都麻了。
“天啊,這也是彈琴麼?這是魔音吧。”
“停下來,快停下來。”
“我耳朵疼死了,快下來吧。”
亭子裡的千金們忙的捂着雙耳,滿臉鄙夷的衝着黃文茹嚷嚷,黃文茹雖是個厚臉皮的,也經不起這樣的眼光,便哇的一聲大哭,衝出亭子去。
“姐姐。”黃文媛見了,忙追了上去。
田敏顏卻是一臉事不關己的坐在位置上,慢悠悠地端起一杯茶來吃,還笑着對溫柔她們道:“這茶真不錯,姐姐們也嚐嚐。”
張秀兒陳美蘭她們見了,嘴角抽了抽,心道,這不是個好惹的,當下,都有些訕訕,不再提遊戲繼續的事兒。
“哎呀,看我,這遊戲還玩麼?”田敏顏像是才察覺到亭子的氣氛有異,忙放下茶杯說道:“來來來,這遊戲還蠻好玩兒的,我們繼續吧。”
“是啊,不過嘛,可別再有人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誤了卿卿了,這臉面呢,都是自個給自個的。”樑語音輕蔑的說了一聲。
張秀兒咳了一聲道:“我要回去更衣,你們先玩。”說着扶着丫頭走了。
“這茶吃多了,我上趟茅房。”陳千金也站了起來。
“我陪你一道去。”
“不好玩,我去聽戲好了。”
“。。。。。。”
這一下,亭子裡的千金們都走了個乾淨,就只剩下作東主的張彩兒和田敏顏溫柔並一個樑語音。
“這。。。這。。。”張彩兒看着田敏顏她們很是有些不知所措。
田敏顏和溫柔她們對視一眼,便都吃吃笑起來。
亭子不遠處的一幅假山後,擠了好幾個人,將亭子裡的這一幕都看在了眼裡。
“這就是你的妹妹?高,真是高。”方宇對身旁的田敏瑞說道:“我這回是明白,爲何你啥事兒都聽你妹妹的了。”
“我也才兒明白,夫子所說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是作何道理?”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年輕男子搖着摺扇說道。
“方賢大哥,顏兒她這是聰慧過人。”柳如玉雙眼亮晶晶,看着那男子說道:“她是極好的。”
“對。”田敏瑞笑着道:“我們囡囡,是極好的姑娘。”
方賢看着他們倆,哈哈地一笑,再看向亭子那有些懶散的小姑娘,道:“好一個蕙質蘭心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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