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煜的劍招陡然變得奇巧起來,攻擊的地方往往出乎人的意料。明明一招一式都是純正的峨眉劍法,但這樣詭譎的出招角度卻是一衆峨眉弟子從未見過的。劉煜漸漸失了神,他甚至沒發覺自己的袖子已經被鮮血染紅,連比武臺上也留下點點痕跡。
另一邊,紀曉芙早已經被劉煜的攻擊搞得手忙腳亂,敗象環生,如今已經是在苦苦掙扎。滅絕師太在下面已經喊了三次停手,可劉煜卻彷彿恍若未聞。滅絕師太看形勢似乎要失去控制,便飛身上臺,抓住空擋一掌推開紀曉芙,接下了劉煜的攻擊。
他們師徒二人竟然也拆了數十招。不過滅絕師太的功力終究是高過努力維持原住民身份的劉煜許多,到最後,滅絕師太抓住機會,猛然的按住了劉煜握劍的手,口中呵道,言語之間已經蘊含了內力:“煜兒,停下!”
劉煜被滅絕師太這一吼震盪了心神,整個人看起來恍恍惚惚的。大約過了一刻左右,劉煜才彷彿從剛纔那種感覺中脫離出來,他看着眼前之人,理智漸漸回籠。直到這時,他才認出,他的對手不知何時已經換了。劉煜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到最後只是喃喃的叫了一聲滅絕師太:“師父……”
滅絕師太見他緩了過來,眼裡的關切神色才漸漸恢復平日淡然,她招呼了一個第五代的年僅十歲左右的小弟子:“過來帶你師叔去療傷。”劉煜懵懵懂懂的跟着師侄離開,在離去的路上還時不時的回頭看向滅絕師太。
這時滅絕師太站在臺上。對着所有人宣告:“今次的比武,是劉煜勝了。”
劉煜雖然此刻還有些茫然。但是思緒已經漸漸回來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纔是有些失去理智了,但這樣的心態卻正符合了現在這個身份的求勝欲-望。要知道,人命雖然有定數,但也不是全然不可更改的。或是遇到“貴人”,或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掙脫命運的枷鎖,而劉煜現在的表現落在天道眼中就屬於後者。從今以後,天道不會再硬性的讓劉煜遵從“丁敏君”的命運軌跡了!
開心過後,劉煜才發現自己身上的傷。才感覺到那疼痛。可惜,就算天道放鬆了對他的控制,劉煜也不敢暴露出自己的超級再生力,至少不敢將這種明顯不該存在於這方世界的能力運用在皮肉這種別人可以眼見的表相上。於是乎,劉煜只能忍着疼痛,準備接受這方世界的常規治療。
劉煜跟着那小師侄走回了自己房間,小師侄倒也很懂事。先是扶着劉煜坐下,然後把他的佩劍放在桌上,此時纔開口向他詢問:“師叔,藥箱在哪裡?我替您上藥吧?”劉煜擡手指了指櫃子,那小師侄立刻快步走向那裡,把藥箱從中拿了出來。朝着劉煜走了過來。
這個小師侄看到劉煜的衣袖,她的眼裡有些畏懼的神色,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她們這些小徒弟在自從入了門派便過着相對安生的日子,又何嘗見過這鮮血沾滿衣衫的樣子。不過這小師侄雖然看起來有些畏懼。手上的動作卻不差。她先是去打了一盆涼水進來,然後小心的翻起了劉煜的衣袖。把那棉布帕子在水裡反覆浸了浸。做完這些之後,她才擡頭看向劉煜:“師叔,我想幫你把傷口清洗一下,您忍着點……”
比起小女孩兒的畏懼,劉煜要顯得鎮定的多。其實這傷在他身上,他自己多少也是有數的,雖然看起來恐怖,但也只是“看起來”而已,除了應有的疼痛之外,對他倒也不會太大的影響,否則他也不可能堅持拿劍和紀曉芙打了那麼久。
這個小師侄的動作極爲小心,顯然生怕弄疼了劉煜。比起她的小心翼翼,劉煜就顯得要好許多了。事實上,劉煜並未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勝利帶來的興奮逐漸退去之後,涌上來的卻是不安。
隨着劉煜整個人漸漸恢復理智,剛纔比武的一幕幕情景均呈現在他的腦海之中,無論是他自己在那危機時刻拼着受傷也要再搏一搏時周遭的驚呼聲,還是自己師父三次喊停的事情,以及……滅絕師太最後親身上了比武臺……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非常重視和滅絕師太之間的師徒情的劉煜感到不安。
“師父會不會生氣?師父會不會覺得我……”這樣的想法漸漸充斥了劉煜的內心,他下意識的動了動手臂。
“啊!”小聲發出驚呼聲的卻不是劉煜,而是眼前這個小師侄,顯然她覺得那一下力道偏了:“師叔,是不是弄疼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明明並不算是這個小師侄的問題,可她還是先道歉了。劉煜其實對此並不在意,他微微搖了搖頭:“沒事的,你繼續吧……”
只見那個小師侄小心的擡眼看了一眼劉煜,似乎在窺探他的表情,但是緊接着就把頭低了下去。此時她已經爲劉煜清理完畢,她從藥箱裡拿了一個裝金瘡藥的瓶子,慢慢把藥粉灑在劉煜的胳膊上,然後抽出乾淨的棉布爲劉煜包紮起來。
就在這時,劉煜的房門忽然被推開了。劉煜和那個小師侄兩人都向門外看去,進來的竟是滅絕師太。滅絕師太臉上仍是一貫的淡然表情,讓人瞧不出來她的心思。她進了屋後就徑直走了過來。屋內的兩個人立刻站起來。
“師父……”
“師祖。”
滅絕師太揮了揮手,問向那個小師侄:“你師叔的傷怎麼樣了?”
小師侄回答道:“回師祖的話,師叔留了不少血……傷口有些深,我剛爲師叔包紮好。”
不知爲何,劉煜覺得有些訕訕的。峨眉三月一比武。雖然並不是從來沒有人受傷,但是像他這樣的倒也不多。也就是因爲這個原因。讓劉煜這回覺得有些不安,他語帶忐忑的說道:“師父……我……我沒事,只是皮外傷而已……”
滅絕師太卻沒接劉煜的話,反而對着那小徒弟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
那小師侄朝着滅絕師太和劉煜鞠了躬,便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滅絕師太瞧了劉煜一眼,讓劉煜更加不安了起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好。倒是滅絕師太最後先開了口:“先坐下吧……”
劉煜順從的和滅絕師太分別落座。兩人坐定以後,滅絕師太伸出手拉起劉煜受傷的胳膊。在上面的幾處按了按,又把已經包紮好的布帶拆開看了看,然後纔開口道:“還好沒傷着筋骨,看來的確只是皮外傷,養幾天應該也就好了。”
緊接着滅絕師太又把那帕子包紮好。比起小師侄小心翼翼的態度,滅絕師太在給劉煜包紮的時候就沒那麼多顧忌,三下五除二的就給他弄好了。可在這之後。滅絕師太也不說話,就和劉煜這樣坐着。他們師徒二人相對而坐,讓屋子裡的氣氛越來越微妙起來。隨着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劉煜越來越不安。又過了一刻鐘,他終於有些忍不住了,開口喚了一聲滅絕師太:“師父……”
滅絕師太嘆了一聲。也開了口:“我瞧你今日和曉芙比武時,劍招之間的銜接連貫要比平日裡凝滯許多,是怎麼回事?”
滅絕師太的聲音其實是沒什麼情緒的,可聽到劉煜耳朵裡,不知道爲何竟覺得帶着點責備的味道。將滅絕師太視爲了長輩的他一時覺得有些惶恐。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半真半假的說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昨晚沒有休息好的緣故吧……”
滅絕師太深深地看了劉煜一眼,沒有生氣於他這明顯有所隱瞞的態度,只是平和的道:“爲師希望你以後無論是切磋還是對敵,都拿出全部的實力,顧惜師妹和小瞧敵人都是不應該的,爲師希望你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要忽視自己的安危……”
滅絕師太的話到讓劉煜愣了愣,他原以爲自己以“拼命”的架勢擊敗紀曉芙後,滅絕師太看了多少會有些不舒服。畢竟滅絕師太在原著中是極度中意紀曉芙的,甚至就連她失-身生女後,還將她視爲峨眉派的繼承人。天道連自己這個取代“丁敏君”的人都會施加影響,又怎麼會放過滅絕師太這個至關重要的角色?!可爲什麼現在滅絕師太的態度確實這個樣子的,似乎關心自己更在紀曉芙之上?!雖然對此劉煜很是開心,但卻也有些疑慮這是天道在進行某種陰謀……
劉煜擡頭望向滅絕師太,小聲的問道:“師父,你不生氣?”
滅絕師太此時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驚詫,開口反問:“生氣?”
“我……”劉煜帶着些試探的問道:“我‘這樣’打敗了紀師妹……您不生氣?”
滅絕師太皺了皺眉:“勝敗乃兵家常事,你們比武自然是有輸有贏,你勝了就勝了,爲師爲何要生氣?”聽到滅絕師太這麼說,劉煜心裡的疑慮稍微消散了一點。
滅絕師太看劉煜無事,便站了起來:“你這幾日且先好好休息吧,爲師到還有些別的事情要告知你,不過,還是等你傷好了再說吧。”
滅絕師太離開之後,劉煜才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雖然滅絕師太一直是淡淡的態度,可劉煜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也知道她對自己是真的關切,這份關切甚至還在紀曉芙之上。這種認知讓劉煜十分的舒心,雖說心底還有些疑慮,但終歸沒有滅絕師太來之前那麼不安了。
“大師兄,你沒事吧?”就在劉煜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之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緊接着,趙靈珠的聲音也傳了進來:“大師兄,你在嗎?我方便進來嗎?”
“我在,進來吧。”劉煜揚聲說道。
因爲之前劉煜指點過趙靈珠的原因,因此比起其她師姐妹,趙靈珠對劉煜倒是更親近一些。劉煜受了傷,趙靈珠便過來看看。趙靈珠推開房門後便走了進來。還回頭往門口張望了一下,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劉煜見她那樣。不禁皺了皺眉頭,言語間帶了點呵斥的語氣:“你這是幹嘛呢?”
趙靈珠和劉煜打的交到多了,知道他雖然看着冷厲,但是其實並不是那麼容易生氣的人,因此被說了也不羞惱,反而朝着劉煜吐了吐舌頭:“我看看師父嘛……師父走了我纔敢進來的……”
“說什麼呢,師父也是你可以胡亂說的?”劉煜又呵斥了她一句。
“大師兄,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有點……有點怕師父嘛……”趙靈珠倒也不生氣:“你傷的重嗎?我看比武場上的有你不少血跡……”
劉煜搖了搖頭:“沒事,只不過是皮外傷而已。師父剛纔幫我看了看,說是養幾天就好了。”接着他們二人便坐了下來,聊了幾句之後,趙靈珠便大着膽子問起剛纔比武的事情起來。劉煜在比武最後反轉了勝負的那一幕衆人都看在眼裡。
這場比武讓一旁觀戰的弟子有不少人都有所收穫。時至今日,第四代弟子大多已經學了落英劍法,差別只在進度以及領悟。而劉煜無論攻守用的都是這落英劍法。雖然有一段時間處在下風,可那劍法在他手上的威力還是遠勝衆人。
武功造詣這種東西自己悟說不定悟個十年八年也悟出來,可若真是得了點撥,明白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觀了劉煜這次的比武,諸位修習落英劍法的弟子自然收穫不少,此時趙靈珠向劉煜詢問的便是沒太看明白的地方。
在劉煜解答了趙靈珠的疑問後。這古靈精怪的師妹並沒有告辭,反而開始東拉西扯,讓劉煜覺得頗是疑惑。“趙師妹,你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便是問劍法的事情,也可以直接問。”劉煜打斷了趙靈珠顧左右而言他的話語。
趙靈珠訕笑了兩聲:“大師兄。其實呢……我是想問問,這次比武,是不是要決定下一任掌門人了啊……”其實做出這判斷的人又何止趙靈珠一人。隨着這場門派內的比武,門派內的弟子多多少少都有了些微妙的想法。
劉煜沉默了一下,因爲之前滅絕師太所說的話,他其實比衆人更早意識到了這場比武的意義。但滅絕師太終究沒有言明過此事,而劉煜也絕對不是一個單憑猜測就下論斷之人:“師父並未提起過此事……”
趙靈珠呼出一口氣:“大家都這麼說呢……”她一面說一面轉過頭來看向劉煜:“大師兄,若真是這樣,師父應該就會立你爲掌門,峨眉派有史以來的第一位男掌門……”
“慎言!”趙靈珠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劉煜打斷了,劉煜微微皺着眉:“這事情並非你我可以隨意揣測了,收聲吧!”
趙靈珠見劉煜沉下臉了,便不敢再說。兩人又寒暄了幾句之後,她便退了出去。和大膽問出口的趙靈珠不同,絕大部分峨眉弟子都將這件事放在心裡,表面上雖然沒有什麼一樣,但這次大比的結果卻使得整個峨眉派變得暗流涌動起來。
當夜,當衆人都入睡之後,滅絕師太卻並未休息,她在供奉郭襄與風陵師太的房間裡站了一夜,事關峨眉的將來,她又怎麼不慎之又慎?而第二日,隨着滅絕師太將紀曉芙單獨叫走,使得衆多峨眉弟子心中的想法更爲難以名狀。
若說滅絕師太因爲這一場勝負將衣鉢傳給了劉煜,她們心中必然是要有些想法的,可如今這樣好似選了紀曉芙,衆人也不會毫無芥蒂。畢竟,紀曉芙是輸家。然而隨着劉煜傷勢徹底好了之後,滅絕師太的舉動更將門派裡微妙的氛圍推上了頂端。
確認自己並無大礙之後,劉煜便在隔日恢復了練功的日子。他同過去一樣提前走到後山練功的地方,這時距離大家開始練武還有大約半個時辰的時間。不過便是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也有大約過半的峨眉弟子已經到了,她們三三兩兩的分散着站着。
劉煜一走過去,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同以往。他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也多少猜到是因爲比武之事。劉煜總覺得周圍的師姐妹時不時的望他這裡看看,但仔細探究,似乎又沒捕捉到什麼。
這時趙靈珠和蘇夢清也走了過來,趙靈珠看到劉煜站在那,便暫時和蘇夢清分開朝着劉煜這邊走了過來。“大師兄,你的傷好了?”趙靈珠笑眯眯的看着劉煜。
劉煜嗯了一聲:“差不多好了,我的傷勢並不重。”
他倆還在說話間,忽而又從後面傳來了個聲音:“大師兄。”
劉煜回頭看去,來人是紀曉芙。紀曉芙的心性的確很好,並沒有一場失敗就心懷芥蒂,她坦然的道:“師父對我說,若是你傷好了出來練武,便讓你直接去找她。”
劉煜挑了挑眉,道了一聲謝,徑直起步離開,把衆人注視着他的目光全然拋在了身後。走到滅絕師太的禪房門口了,他定了定心神,敲響了房門:“師父,您在嗎?我是劉煜。”
片刻之後,滅絕師太的聲音便從裡面傳了出來:“進來吧。”